来的不是小莫,另一个助理,很面生。直到他将宋泽送回家中,宋泽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居然还披着江行起的外套。

  等待别人来接他们的这半个小时里,他怎么就没想着要还回去?

  然而再迈步出家门,助理的身影已经无影无踪,宋泽关上门,发现他妈妈穿着睡衣,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喊他:“泽泽?”

  宋泽确实很冷啊,身体都还没适应家里的温暖,所以他依旧裹着外套:“妈。”

  “攸宁半小时前发消息问过你是否到家。”他不知道,他嘴上有一块被咬破了,尤其这种情况下身上披的还是别人的西装外套,很容易让人想到什么。但林妈妈看透不说破,只用了比较委婉的问句:“别的朋友送你回来的?”

  对于妈妈,宋泽罕见的沉默,最后只点了点头:“嗯。”

  “宝贝早点休息。”妈妈没有多问,嘱咐道:“记得给攸宁报平安。”

  他们是这样,素来不会对宋泽的事情过问太多,因为宋泽不想开口,就不会说。

  等宋泽将手机充上电、洗漱完毕后,直直倒入柔软的床上,他拿起手机。上面有几个未接电话,来自今晚的不同时段,除了一条来自爸爸和妈妈,其余的都来自邓攸宁。

  但他发出的第一条消息仍然是:

  宋泽:外套在我这里。

  没有人回复,他又给邓攸宁说:到家了。

  邓攸宁的电话打过来,打断了宋泽打字的动作:“那就好,司机说你没有上车。”

  宋泽说:“嗯,没有。”

  话题本来就该到这里转变的,但这次对方没有再迂回试探,而是直接发问了:“和江行起一起走的吗?”

  他要询问的话语变成承认,宋泽说:“是。”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邓攸宁解释了下:“我打不通你电话,只好去问老师,她说你还没回家,不过现在知道你和江行起在一起,就放心了。 ”

  “抱歉。”宋泽说。

  “没关系。”邓攸宁善解人意:“我猜你是手机没电了。”

  事实就是如此,宋泽答:“嗯。还是让你担心了。”

  “今天太忙,不然我自己送你。”邓攸宁笑笑,似乎只是开个玩笑,但又明显的意有所指:“免得被有些坏人半路抢走。”

  不过尽管她今晚说了很多,可试探始终还在分寸里,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或者厌烦。再闲聊两三句后,邓攸宁叫他早点休息。

  宋泽忽然不想再隐瞒,直接说明:“我和他谈过恋爱。”

  邓攸宁没有立刻回答。

  今天,现场也有别人提醒过她,说曾看到江行起和宋泽在外用餐,关系似乎并不一般,而眼神也是,眼神透露出的一切,骗不了人。

  无论是江行起有意无意落在她身边的目光,还是她身边人自看到江行起后便目不转睛的注视,都佐证了这一切。

  总要接受,邓攸宁很快回过神来,答:“隐约看出来了。不过你们俩的性取向应该都是流动的?”

  曾经宋泽也觉得自己是喜欢女生的,或者说,其实他对除江行起以外的其他男性没有任何兴趣。读书时教材中接受到家庭相关的内容,走神联想,他那时认为他应该会与一个温柔的,较自己来说年长几岁的女性组成家庭,然而现在事实更加直观,宋泽说:“在他之前,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那要不要和我试试。”

  试试?

  他们都在用这个词,江行起用这个词,邓攸宁也用这个词,抑或是他们在说出这个词之前,他们都已经看到、了解到对面人的感情观有如稚子,纯粹可以延伸到天真、纯洁、无邪,所以纯粹也同样可以延伸到极度自我、偏执、不会长久。

  所以他们很清楚,这种短暂的感情用这个词就很合适。

  宋泽拒绝了:“我不喜欢你。”他对邓攸宁有好感,是出于欣赏,而绝非那种关乎男女之间的喜欢,这点他倒是可以弄得很清楚,不像Venus与江行起,云里雾里。

  “这么直白。”即便已经有些了解他的作风,那边仍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不过邓攸宁立刻调整了姿态:“那我也依旧为有你这样一位朋友而开心。”

  这晚好像过得很快,宋泽再睁开眼,窗帘外已经透出微弱的白光,而手上屏幕上也有了新的回复:房卡在衣服口袋里。

  有家不回,去酒店?

  有移动终端控制,谁会用房卡?

  而这张房卡,原本又会给到谁手上?

  宋泽没有回复。

  可是纵然疑问很多,也并不是那么想去,但下午他还是带着外套到了酒店。

  服务员为他按下楼梯后,看着数字一节节的跳动,心中滋味有点复杂,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酒店找江行起。最终电梯门打开,他很快进入房间。

  和他想的很不同。桌上文件散乱堆叠,花瓶里应该是昨天才送进来的鲜花,已经有点卷边。随手放置在沙发上的公仔,客厅里只摁开了间隙的窗帘,依稀可见外头的江景,还有喝了半杯的水……总之很有生活气息。这间酒店服务不可能差劲到这些都不处理,除非主人常住在这里,不喜欢别人随意进来打扫。

  他忽然有一个很古怪的猜想,江行起不会从尼斯坦回来那天后就住在这里吧?

  门也没有关上。卧室的光线要昏暗很多,只能看到床上的一团,宋泽象征性地敲门,听见他有些发哑的声音:“进。”

  “……”他是生病了吧?一定是吧?

  “把恒卓那个文件拿来。”确实是生病了,虽然音调变化不大,但也远不如平时精神:“上午会议反响怎么样?”

  “外套。”应该是被当助理了。宋泽出声,提醒他自己是谁。

  屋内暖气开的不高,只是比室外温暖了一点,安静一瞬,江行起说:“是你啊。”

  宋泽问他:“外套放哪?

  “扔沙发上吧。”床上的人坐起来了,大概是发烧,气色不太好的脸有点烫红,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可以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当然可以。宋泽看了他一眼,将杯子洗净,倒了杯温水。

  他不太会照顾人,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用手贴着杯壁试了好几次才觉得妥当,递到江行起手里。

  “谢谢。”江行起将水喝下,放下水杯的时候好像有点恍惚,想起了什么要提及的样子,但下一刻依旧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开口,而宋泽则在认真思考……平时他生病别人怎么照顾他的?

  对了,想起来了。他说:“吃药。”

  有病要吃药。

  江行起忽地笑出声:“就这个?”

  还能有什么?

  他又不是笨蛋,点明了还不透。宋泽问:“为什么不回家?”

  “不想回去。”

  “小莫呢?”

  “给他放假了,一直围着我的私事转,也挺辛苦的。”江行起好像没什么力气,但还能开玩笑:“总不能叫特助来给我倒水喂药吧?”

  宋泽没有回答,他怀疑自己倒的那杯水温度可能有点高。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江行起说:“今天麻烦你了。”

  江行起会没有人照顾吗?肯定不会的,他随便从家里叫来一个阿姨都能照顾他,可是他不愿意。

  这一点宋泽很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某些面展示给他人,就像他自己也不希望对手或粉丝看到自己生病。

  他没有离开,而是端起剩下的半杯水喝下,确实有点烫,这次他有了经验,又端来一杯水递给江行起,行为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了,他会暂时留在这里。

  “我饿了。”于是喝完水之后,江行起说。

  宋泽问出人类最朴实、却又无比关切的话语:“想吃什么。”

  “冰淇淋。”他笑着答。

  宋泽:……

  果然有病还是应该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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