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然后呢?”

  “通知你而已。”江父回答。

  江行起突然笑了:“平时不都很自由吗。怎么这种事,你们知道通知我了?”

  他们的谈话声很清晰,听到的人不止宋泽。

  江父看他一眼:“你该去看医生了。之前那个心理医生没用的话,应该及时更换。”

  “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江行起没有理会他的建议,只是忽然这样说。

  “行起。”似乎感受到他的抗拒,夏小姐有点着急地叫住他,似乎挽留。

  江父也说:“江行起,别的等过完生日再说。”

  “走啊,留在这里干什么?过去三十年没陪我今年就一定要待在这里吗?”江行起嗤笑一声,说完就快速离开走上楼。宋泽的直觉告诉自己他不对劲,下意识跟着江行起一起走了上去,江行起步伐很快,走进一个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大概是在找东西,“滚出去!”

  正在处理卫生的佣人被他吓了一跳,轻轻退了出去。

  他似乎没有找到,回头只看见宋泽满目担忧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江行起问他。

  宋泽一时间有点答不出话。

  他不知道,一种强烈的失序感吸引着他,又让他在被吸引的同时担心江行起。他忽然开始恐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因为天生的敏锐和爱意的影响,开始畏惧。

  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脑子里的声音交替重复,江行起放弃了寻找,干脆把柜子直接抽出来翻掉做威胁:“滚啊。”

  他情绪不受控,离开房间从宋泽身边越过,没走两步手却被抓住,宋泽大概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达到这个效果。几乎是挂在他身上,江行起挣不开才回头看他——

  宋泽的脸上有泪水,又乞求,他甚至不知道宋泽是何时开始哭泣的。

  江行起的动作停了一停,宋泽依然在对他摇头,哭着对他摇头。好像想要制止什么。

  可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你哭什么啊?”他挣开宋泽,反手抓住宋泽的肩重复问:“你哭什么?你可是赢家!你有什么好哭的?”

  该哭的是他!这个自始自终的失败者!这个由失败者再沦为小丑的人!他输光了一切一无所有。而宋泽为什么要哭?宋泽可是赢家啊!赢家为什么要落泪!赢家拥有一切啊!他明明胜利了,难道赢家还要剥夺走输家的所有感情才算彻底胜利吗?为什么要对着自己掉眼泪!为什么!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一定面目狰狞,可憎可怖,可是他不在乎了。

  江行起不再关注他,果断甩开宋泽的手到另一个房间继续去找,歇斯底里,疯魔一样。

  但巨大的声音把他爸妈都吸引上来,他们到楼上的时候江行起站在房间里,宋泽则站在门口,面上的泪痕都还没擦干。

  江父想要迈步进去,江行起却说:“停在那里。”

  “你想干什么?”他问。

  江行起反问:“我想干什么?”

  他往身后扫视了一眼,他现在站在阳台,外面风光很好。这里是江家在熙城的老房子了,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经过好几次扩建和修改,现在的面积好似庄园一样,很漂亮,其实也是他很喜欢的居所。从六岁回到熙城,直到去尼斯坦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住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家。

  江行起重新看向江父:“我能干什么?这里是二楼,就算我跳下去也不会死。”

  “行起你别这样。”妈妈的语气近乎哀求。

  但她得不到好答案,江行起反问:“别这样?我怎么了?”他的语气陡然加重:“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你们这样对我!”

  “江行起你冷静点。”

  江行起竟然笑了出来。今天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啊,这里也是个好地方,暖光融融,照在他脸上,好像真的能够感受到温度,配着他的笑容,十分和谐,和谐到他想把这些全部撕碎,全部打烂。

  “爸,你觉得我不冷静,就大错特错了。”他的声调确实稳定了好多,吐字清晰:“我恨你们,尤其是你,特别恨你,恨死你了。”

  不是都恨他吗?恨吧。他也恨他们。

  他也知道,只是说恨倒伤不到他爸爸,也许会伤到宋泽,也许不会。但一定会先把他妈妈伤到。

  江行起看着妈妈。她美丽,天真,随性,十年如一日。他不意外她会和宋泽投缘,因为他们相似,且都让他害怕。

  他们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抛下他。

  他们都可以视他的痛苦于不顾。

  他们也一样,可以忽然来爱他。

  “怎么了啊?妈?怎么又哭了?”他极其好笑地说:“我被你带去燕城,一个人待在大院里,谁也不认识,谁都欺负我的时候,我也没哭啊。”

  他的话像是炸药,砰地爆开,母亲瞬间控制不住,泪水不住流下来。

  江行起站在阳光下,视若无睹,仿佛心情不错地自顾自说起旧事:“我想起来,你不是很喜欢赵家的小儿子吗?那时候你说你们投缘,兴趣爱好都很像。他爸妈偏心,他就经常来找你玩,我呢,和你兴趣爱好不一致,就只能看着。我可羡慕了啊,你可是我的妈妈!哈哈,你猜他怎么突然就死啦?”

  他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心满意足一般。又好像在叹气:“死的好早,真可惜,不像我,我二十九岁都还活着。”

  ……

  妈妈崩溃了。

  他今天注定要做一个侩子手,轮番砍头,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目光转而又落在宋泽身上,语气轻松,更像老朋友之间的寒暄:“赢家的感觉很好吧?很痛快吧?”

  宋泽摇头,他想靠近江行起,却被勒令停在这里,他张口想说话,可江行起字字诛心。

  他想说,他不想做江行起的赢家了。

  可是江行起不再看他。他的手一直垂在侧边,被绿植遮住,不知道藏着什么。直到他忽然抬起手来,拿着手里的枪直对着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在这间房间里找到了,所以他停了下来。

  他会用枪,而且很擅长,有时父子甚至会一起去猎场打猎。知道这信息的江父神色一变:“你要杀我?”

  听到他的话和明显不可置信的语气,江行起收回了枪,摇摇头。

  “虽然我最恨你,但是抱歉,没有。我想杀你可以直接喂你药再放弃抢救嘛。”

  他垂眼看着枪,把玩着它,闲适的模样。声音低了下去,情绪也没有之前那么高昂激进。江行起仿佛忽然又冷静下来,极其平和,用最寻常的语调轻声说:

  “你们不知道,每次只有最接近死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

  宋泽意识到不对劲,冲上去要拦他,被江父骤然拉住。电光火石间,他使劲挣脱,还要极力上前——

  一瞬。就那么一瞬间。

  听到枪的响声,而江行起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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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幕后谁会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