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醒来时,头倒不疼,就是依然发晕,有那种错乱的感觉。

  他酒量不好,昨天很快就醉了,现在自觉应该是睡在酒店里,双眼适应周围的环境后,扶着墙跌跌撞撞走出房间。

  邓攸宁并不在,她的包包还放在沙发上。宋泽拿出手机,第一反应不是联系她,而是打开通讯界面查看。

  他给江行起的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而江行起昨晚发布了一条动态,和那个女孩,两张都是她搂着他的肩合照,虽然姿态可以归为朋友一类,但落在一个喜欢其中一人的眼里,总显暧昧。只是看光影,还有点莫名的熟悉,时间是凌晨。

  他喝醉后就天旋地转,只觉得世界的一切都在翻腾,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要去回想更是头疼欲裂,但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上午十点。

  邓攸宁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你醒了?”

  宋泽问:“我们昨晚喝酒的地方……”

  “遇到江行起了。”邓攸宁坦荡地说:“你还跟他说了拜拜,不记得了吗?”

  看着宋泽的神色,她哑然失笑:“看来就是不记得了。”

  “稍等,我送你去机场。”宋泽侧身去洗漱,没有再多说。

  新春之后,公司那边算是喘了口气,但家里的事情很多,邓攸宁不可能陪他在香城度过除夕,只能在去机场之前最后一次问:“真的不跟我回熙城吗?”

  宋泽愣愣地看着前方的路,好像才被她的话唤回神一样,仓促地侧脸看她,而后摇头。

  他们昨天遇到江行起了?

  那江行起为什么不把他带走?而是让他跟着邓攸宁离开?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吗?他究竟在想什么?

  邓攸宁叹气:“哪怕知道是江行起叫我来的,你也要留下?”

  现在不容他多想了。因为事实就摆在面前,贴脸的程度,让人连质疑的余地都没有,一时间压得宋泽五脏六腑里好像都快没有空气,将近窒息,可他依旧只是喃喃答:“可是他还喜欢我。”

  江行起还喜欢他,肯定的。他会因为他抱来的迎春花开心,也不舍得把他赶出去,甚至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江行起发那种动态也是因为他?……所以他就还有余地,对不对?

  但邓攸宁并不留情,戳破他赖以继续支撑的自欺欺人。

  “泽泽,喜欢真的很重要吗?”邓攸宁不急不缓道:“可能对于你来说,你对喜欢的要求很高,建立感情很谨慎,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所以你珍重,觉得他独一无二。”

  大概是自知话语残酷,有些不忍,她也不再看宋泽,而是看向别处:“但事实是,喜欢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难,放弃更是简单。你知不知道对于江行起而言,权衡利弊后有多少是可以被舍下的?更何况你对于他来说,本身就不是最优解。”

  最优解?

  他本来就是江行起在偏离航道后的选择,现在他决定回归他原有的路,不是很正常吗?

  尽管赤心相待,所说都是肺腑之言,但也只能言尽于此。邓攸宁抱了抱他:“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可宋泽就好像全然失去了神思一样,定坐在那里,更像一个娃娃。好久之后,他才说:“我不明白。”

  他说:“江行起说‘我们不会那样的’。”早在花洒离婚的时候,他就问过他,江行起选择和相亲对象分手邀请他吃晚餐,就已经不在意那些了,所以,他怎么会不是最优解?江行起最想要的才是最优解,他就是。

  她笑了:“是呀,他在意的确实不是这个,但前提是什么?”

  邓攸宁真诚建议:“或许你应该去问问他,让他亲口告诉你答案。”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那他在意的是什么?前提又是什么?他喜欢江行起,江行起也喜欢他……不是吗?还有什么矛盾?还有哪里的逻辑是错误的?

  宋泽回去了。机场到江行起的家,要一个小时多十几分钟,期间他盯着手机好久,可是一条讯息都发不出去。

  下车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他没有伞,只能又一次停在江行起家门前。这里没有人,江行起没有回家,来整理打扫的人也已经离开了。

  而这里,江行起没有给他开放权限,这是他进不去的地方。

  宋泽给他发消息:你在哪里?

  无人回应。

  他往上翻去,上一条是:你在哪里?

  上上条还是:你在哪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陷入这种怪圈。其实他知道,邓攸宁说的没有错,旁人一眼就能看清的道理,他却被困在山中,没有柳暗花明,惟有山穷水尽、坐以待毙。

  江行起不想见到他,再这样下去,江行起甚至会厌烦他。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啊?

  ……

  你在哪里?雨把他全身都打湿了。他抱着腿坐在门外,连里面的花园都见不到。

  他给江行起打电话,盯着屏幕,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可是又很期待,盯得更紧,屏幕也被雨水打湿了,宋泽连忙去擦那些雨点,却在电话接通的一瞬误触到挂断。

  看着取消的通话界面,他从来没有觉得情绪那么失控过,委屈和烦闷突然全部侵泄,几乎是手忙脚乱地重新去点拨号,好在没有让他窒息太久,电话很快又拨通了,宋泽才觉得呼吸又重新回来,他迷茫又彷徨,更恐慌:“江行起,你在哪里?”

  没有等他回答,宋泽继续说:“下雨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全身都打湿,好冷,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

  没想到是一个男生带哭腔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也很可怜,至少会让人心软。林佳欣已经猜出他的身份,望一眼会客室,两人依旧在交谈。

  她又往外走了几步,终于说:“你好,我是他的姐姐,江行起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在忙,稍后我会告知他。可以问一下你现在位置吗?我让人立刻来接你。”

  ……

  “不,”他的声音很轻,背景还有唰唰的雨声,凌乱而微弱的嘈杂。说:“不用了。”

  他直接挂断电话,从雨幕里站站起来,缓缓地离开,往下走去。

  半山上的房屋,路不断向下,蜿蜒着。不晓得哪一步不留神,哪一步走错,他一脚没有踏好,摔了一跤,可是却趴在地上,再也不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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