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酒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衣衫,鱼肚白的天空带着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的暖意将他唤醒。

  楚俞背对着他看向远方,听见身后的动静才转过身,对视的那一刹那,染酒看到他眼中布满的红血丝。

  染酒在这里睡了一夜,他在这里守了一夜。

  楚俞走到他身前蹲下,伸出手整理他凌乱的头发,见他没有露出反感的神色,又摸了摸他的脸,“我们回家吧。”

  染酒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颈窝中,楚俞给他顺毛,将人横抱起,离开之前,目光落在简兮的照片上。

  好似在道别。

  准备抬脚离去时,怀中的人轻声喊他,“哥……”

  突然起风,怀中的少年往里头轻轻收缩,带着哭腔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们没有妈妈了。”

  这句话杀伤力如同五雷灌顶,把人劈了个外焦里嫩,脚步顿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楚俞才道:“我们回家吧。”

  蓝色的蝴蝶闪动着翅膀再次出现,娇小轻盈的身体无法对付凉风向他们靠近,他们越走越远,不论它怎么努力,都不能前进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蓝色蝴蝶才放弃,轻轻落在墓碑上,冰凉又孤独。

  回到家,楚俞把睡着的染酒抱回房间,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床上,撩开他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伤。

  背上的淤青并没有消失,已经过去好几天,依旧是那副可怕的青紫状,楚俞用指尖轻轻触摸它,染酒立马皱起眉头,疼得轻哼一声。

  此时,焦许走进房间,手中还提着一个医药箱。

  楚俞站起身,“焦叔叔。”

  “嗯。”

  焦许嗯一声,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他走到床沿,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支药膏递给他。

  “给他抹点药,能让他好受一些。”

  “好。”

  楚俞接过药膏,把这几天染酒的真实情况告诉他,“最近他吃止疼药越来越频繁,我怕他出事,昨天就没给他吃,然后他跑出去了。”

  “给他吃吧。”焦许拿出体温计给他测体温,“除了止疼药,没有其他的药物对他有作用。”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楚俞问。

  “有。”焦许转头看他,“带他去多伦唯亚南州,那里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不能保证痊愈,但能缓解他的痛苦。”

  楚俞看着他的眼睛,陷入深深地自责当中,紧握着的双手松开又合拢,轻声叹气,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焦许检查完一切后,工具全都收好,直接转身往门口走去,刚走几步又突然停下,转头看着楚俞。

  楚俞问:“焦叔叔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焦许沉默半晌,回答:“把我的吊坠还给我。”

  古玩玉米吊坠,是楚俞小时候种的,种了好几株才出一颗完整的小玉米,他谁也不让碰,小心翼翼的收好做成挂坠送给焦许,换来一个蓝鲸的故事。

  焦许的吊坠掉在岛屿别墅,被李增捡走,李增交给染酒,最后又落入楚俞手中。

  他把吊坠递给焦许时,问他,“焦叔叔,你还在怪我吗?”

  焦许接过吊坠,抬起眼眸看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我没有怪你。”

  楚俞并没有感到轻松,焦许再次开口,“我只怪我自己,为什么要给你讲蓝鲸的故事,要是没有我,你依旧会是那个阳光开朗的孩子。”

  焦许已经走了,他愣在原地很久,这句话一直环绕在他耳边。

  给染酒抹药的时候,他回想起焦许的那句话。

  染酒的病不能再拖,若是焦许都没办法,那就只有去多伦唯亚南州试试。

  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离开满城前,还需要解决掉一个麻烦。

  ——

  闻卓宇在废弃居民楼转了好几圈,依旧是一无所获,他靠在河边的护栏上抽烟,胡渣已经布满他整个下巴。

  地上的烟头堆积如山,闻卓宇烦躁的一脚踢开,拳头狠狠地砸在护栏上,似乎是不满意,又连着锤了好几拳,好似在发泄情绪。

  他咬着牙怒吼道:“一群废物!三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闻总,我们真的尽力了,后山真的太大,人力真的没办法找到他们的窝点。”

  “我不是把直升机全给你们了吗?!是飞机不够用吗?不够再买啊!”

  “不是的闻总,后山的树丛茂密,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且里面有许多毒蛇昆虫之类的,搜寻队已经有好几人受伤。”

  “你还知道啊!”闻卓宇直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他在那种地方待了三个月多!又是毒蛇又是昆虫,你还知道恐怖啊!”

  “快给我去找!”闻卓宇怒吼一声,“找不到全给我喂老虎毒蛇!”

  那人吓得连忙逃窜,鞋子都跑飞一直,闻卓宇气的头晕眼花,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

  尼古丁对他已经没有作用,就连让他保持清醒都做不到,可他还是想抽烟,除了抽烟,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明明知道乐商被肖定道带走,明明知道他们的位置,就是找不到。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

  “都TM是一群废物!”

  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可他丝毫不觉得疼,因为他的心脏比手还要疼。

  乐商在肖定道手里肯定不好受,杀千刀的闻时晏肯定也会乘机报复,想到这里,闻卓宇就恨不得将带走乐商的人千刀万剐。

  他担心乐商在那里受人欺负,担心他受辱,这几天他总是梦见乐商,乐商的惨叫声还在他的耳畔,他想要带走乐商,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恨自己没用,狠那些所有欺负乐商的人,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乐商。

  找不到肖定道,就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把人救回来,他别无所求,只求乐商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或许是悲伤占据他的大脑,使他不能明辨周围的情况,就连楚俞站在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闻卓宇转头,楚俞已经走到他身侧,靠在栏杆上抽烟,“你身上尼古丁的味道,还真是浓厚。”

  他也不担心自己这狼狈的模样被楚俞看了去,自嘲一笑,“纪总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敢情被带走的人不是染酒,你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