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舟几乎快要听不见兰蔺在说什么了。
耳边的声音嗡嗡的, 只有那一句话还在耳边回旋。
兰蔺又要抛弃他吗?
这个设想冒头不久,还没有等谢停舟去深入思考,兰蔺就好像看出了他的挣扎, 转过身, 毫不躲闪的目视着那双黑沉沉的、此刻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我没有想要抛弃你的意思。”
兰蔺安静地坐在原地,一字一顿地解释道:“我就在贝尔曼岛,等你回来。”
谢停舟回握住他的手,很怜惜一般地将它包裹在掌心之中, 在唇畔亲了又亲:“好,我会回来。”
他低声道:“你一定要等我。我们还有极光没有看, 也没有种满花园的茉莉花。”
兰蔺点头, 指尖却触碰到他脸上落下的水珠,滑出一条亮色的水痕。
谢停舟哭了。
兰蔺被他的眼泪弄得有些错愕, 把他拢进怀中,揉揉他的脑袋:“怎么哭了?”
谢停舟不说话,更加用力地回抱着他。
他不想走。
不想离开兰蔺,那些该死的前途和身份地位,他恨不得让它们见鬼去吧。
他就只想和兰蔺待在一起……
可是兰蔺不想。
他说,想让自己变得更完美,更强大。
可是兰蔺一点也没有提到自己。
他为了他做得那么多牺牲呢?现在又变成什么了?
自己离开之后, 要是兰蔺的精神力缺陷再一次发作,那怎么办?
贝尔曼没有专项治愈的医生,也没有人能够像他这样, 陪在兰蔺身边, 如果有一点点的不对劲, 就及时的打电话请医疗组来救治他的。
谢停舟的眼泪越掉越凶。
他甚至不知道, 自己是怎么了。
那兰蔺阁下, 怎么办呢?
兰蔺越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拍了拍谢停舟的脊背,顺着脊骨上下滑动,仿佛这样就能让谢停舟感觉到好一点儿似的。
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谢停舟的身体颤动得更加厉害了,他摇了摇头:“没有。”
兰蔺有些心疼他这样,捏着他的指尖,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不想走,是不是?”
“……是。”谢停舟还是忍不住,脑袋埋在兰蔺的怀中,声音都显得闷闷的,“一想到阁下要一个人留下来,我就不想走了”
兰蔺轻轻道:“我一直在贝尔曼等你,你可以一个月回来一次,光脑可以随时和我发消息,打视频通话。还有……”
他顿了顿,指尖触碰着胸口处悬挂着的银质吊坠:“我能感受到,你在我身边的。”
“……好。”谢停舟还是有些不愉,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尾都红红的一片。
看得出,刚刚真的哭得很伤心了。
谢停舟站直身子,微微弯着腰,把兰蔺从高脚凳上抱了下来:“睡觉。”
兰蔺没有抗拒,动作非常自然地环住他的脖颈,任由他把自己抱着,往卧室走去。
谢停舟在轻轻的叹气:“兰蔺阁下太瘦了。”
他垂着眸,去看那双清澈的紫色眼睛。
里面的冰雪温柔地消融,只余下了满池漾起的春水。
谢停舟道:“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下一次……我再回来的时候,就能一只手抱起阁下了.”
兰蔺听得出来,他的话语之中含着太多太多的悲伤和不舍。但还是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假装不在意。
他有些心疼这样的谢停舟。
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谢停舟很少很少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得那么明显。
他总是以自己为中心,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全部的爱,都给了他。
可小狗也会难过的。
谢停舟抱着他坐在了床上,在一同陷入柔软被子的前一刻,兰蔺才开口了:“小舟。”
他掀起眼皮,嗓音温暖又认真:“我会等你一起来看极光的。”
贝尔曼的极光在冬日才会出现。
可现在还是春天。
兰蔺的意思,就是在告诉他——
他会好好的,在他不在的时候生活着,活到下一个冬日。
谢停舟的回答,是一个轻轻的吻。
他吻在兰蔺的唇角,浅尝辄止一般,很快分开,不带任何的旖旎意味。
好像只是这个料峭的春日之中,两个冰冷的人汲取温暖的拥抱而已。
许久,谢停舟才开了口:“好。”
“阁下。”他说,“我等你。”
*
谢停舟离开的日子定在了五日之后。
那一天的相处似乎耗费了兰蔺接下来几天的全部精力,他很少外出,甚至很少出卧室的门。
谢停舟知道,兰蔺阁下是累了。
他没有去打扰兰蔺,让他陪着自己,而是安静的待在他身边。
医生来过好几趟了,但是都是说“没什么问题”或者是“他需要好好休息”之类的诊断。
谢停舟心知肚明的,这是精神力缺陷并发症发作的前兆。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停舟习惯于晚上抱着兰蔺一起睡,兰蔺好像总有睡不完的觉,安静的靠在他的怀中,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总是昏昏沉沉的。
他晚上却容易惊醒,像是白天补足的睡眠全部夺走了晚上的休息时间,兰蔺醒过来的时候,往往是汗涔涔的。
谢停舟被他的动作惊扰醒,就会轻轻的拍着兰蔺脊背,把他再往自己的怀中靠近一点。
仿佛这样,就能够驱散兰蔺的噩梦似的。
但是今天,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谢停舟像往常一样,把兰蔺抱进怀中,手掌碰到他指尖的时候,却微微的停顿下来。
……好冷。
不再是灼热灼热的了,而像是冰块。
结着霜气,一点一点地蔓延,直到把他整颗心都冻上。
谢停舟慌了神,低声唤他的名字:“阁下?你还好吗?”
兰蔺没有说话,眼睫轻轻的抖着,挣扎了很久,才收紧了捏着谢停舟衣角的指尖:“嗯。”
这显然算不上还好的样子。
但是,贝尔曼岛没有专业的医生,谢停舟没办法直接寻求医生的帮助。
他毫不犹豫地释放出了精神力。
在紧闭着门的室内,淡淡的苦艾香气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与狂躁乱窜的茉莉花香相碰,并没有直接碾压盖过去,而是温柔地将它尽数包裹起来,像是爱人给予的温暖宽厚的怀抱。
谢停舟环抱着他的脊背,像是在安抚,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部:“不怕,阁下……我在你身边。”
兰蔺似乎能听得见他的话,落在他衣角的指尖微微的抬起,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袖子。
谢停舟感觉到了这一点儿微小的触动,似有所感的垂下眼眸,低低念道:“阁下?”
兰蔺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靠近的话,几乎听不清楚:“你在干什么……”
他感受得到,身体里那个暴虐的根源正在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取代,熨帖地流过全身,带来一阵驱散寒冷的热意。
这根本不是能够凭空产生的。
谢停舟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那张脸不知为什么,在他的视角之中异常,却反衬得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更加深邃晶亮,像是冥冥白夜之中的一盏星火。
他低下头,如同信徒一般,虔诚地啄吻着他的唇角,长长的眼睫轻轻的抖了抖:“阁下。”
“我在爱你。”
……
半小时后,暂时度过了发作期的兰蔺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谢停舟垂着眸子,等到确认他真的睡着了之后,才从他身侧起身,脚步虚浮的走向门外。
这一次的安抚明显要比上一次的时间长。
——这也从侧面说明,兰蔺的病症在缓慢的、却不容推拒的加深。
而这一次,谢停舟感觉到的后遗症也比之前那一次要重很多。
脑中不断地闪过白色的画面,窒息感和眩晕感一起袭来,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他几乎是仓皇地从房间里出来,靠在门板上,微微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一盏壁灯在他身侧兢兢业业地提供照明,温暖的灯光流泻下来,落到他的眉眼上,缱绻的洒下一层阴影,将额头、鼻尖与喉结勾连成淡淡的一线。
谢停舟不在意精神力安抚会消耗他多少精神力,也不在乎后遗症会有多么严重。
他只是想兰蔺好。
他没什么犹豫,把自己的光脑拿了出来,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的点击了几下,拨通了远在帝都的医疗组的电话。
三秒钟后,电话被接通了。
视频之中,出现的人还是上次那个告诉谢停舟“多陪陪他”的那个医生。
此时正值深夜,对方看上去还没休息,脸色满是疲倦:“谢先生,晚上好。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其实不需要后面这句话,两人之间也心知肚明,谢停舟这个时候问的问题到底会是什么。
谢停舟的眉梢都挂着疲倦:“刚刚兰蔺阁下的精神力缺陷并发症又开始了。”
“这一次……”谢停舟轻轻叹了口气,“比往常的每一次都要严重。”
医生拧着眉:“现在有医疗组做出干预措施了吗?”
“没有。”谢停舟如实回答,“贝尔曼的医生都是全科大夫,没有能够对症治病的。但是阁下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我用精神力安抚他了。”
医生愣了两秒,随即睁大眼睛:“你真的用了!?难怪你的脸色这么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上一次发病,也只过了几天而已,你知不知道如果过度使用精神力是会导致死亡的!”
谢停舟偏过头,看向别处。灯光扑簌簌地落下来,照出一个斜长的影子,显得落寞又孤独:“我不在乎这个。”
他望着地面自己的影子,轻轻摇着头:“我只在乎他能好好的。”
医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继续道:“谢先生今天打电话给我,是想做什么?”
谢停舟沉默了一下:“我想买一些精神力储存试管——贝尔曼买不到了,可能得麻烦您帮我代购了。”
医生听完,顿时更加诧异的睁大眼,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话语之中的惊愕:“你要抽取精神力?!”
谢停舟没有瞒着他:“是的。因为,我马上就要回到帝都应征了。”
他的指尖向后探索着,直到触摸到了冰冷的墙面,像是这样才能让自己相信,现在的自己还在贝尔曼,在他的人间似的。
谢停舟继续道:“我害怕兰蔺阁下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救他。”
医生的声音里带着点颤抖:“但你知不知道,直接抽取精神力,要比精神力安抚消耗的能量大得多得多!那样的疼痛你根本不能承受的——就连你到底能不能抽出来,也是个问题……”
“没事的。这个不用担心。”谢停舟忽然打断他,目视着屏幕之中为他着急的医生,勾起唇角,轻轻的笑了笑,“一年前,我就已经抽过一次了。”
当时的兰蔺发现了他的行为,怒斥他了一顿——那是兰蔺在他面前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发火。
从那以后,谢停舟就再也不敢做忤逆兰蔺的事情——
直到现在。
就算兰蔺怨恨他,讨厌他也没关系。
谢停舟只要他平安。
光脑之中,医生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地归于平静,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深深的看了谢停舟一眼,随即转过头,声音颤抖着:“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谢停舟露出真心的笑容,“真诚的感谢您。”
电话挂断了。
谢停舟靠着墙壁的姿势轻轻的挣动了一下,像是在尝试着抬起脚尖。
但是,他失败了。
这一次的后遗症真的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刚开始只是眩晕而已,可现在,已经上升成了四肢酸麻,几乎无法依从心意,随意的支配自己的四肢了。
他探下身子,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发现那只是酸痛而已,并没有坏死的迹象,稍稍放心了一些。
幸好没坏。
不然的话,以后就抱不起兰蔺阁下了。
他肯定会为自己担心的。
谢停舟强迫自己站直了一点,忍着酸痛和胸膛处翻上来的一阵阵的窒息感和脑中的眩晕感,慢慢地朝着楼下的厨房走去。
兰蔺每一次结束发作期的时候,都睡不久。
他没力气,得吃点好东西补一补。
再过明天,他就没办法时时刻刻呆在兰蔺阁下身边,为他做好吃的了。
谢停舟强忍着难过,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把红枣和枸杞洗干净,和鸡块一起炖了下去。
不多时,瓷盅里的汤水就被煮沸,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
奶白色的水汽挟裹着香气从瓷盅里飘了出来,染上眼角的时候,洇出一条湿润的水痕。
谢停舟抬起手,捂住眼睛,可是眼泪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止住,反而从没有并拢的指缝之中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那些浑圆的泪珠有几颗落到了汤水里,落进去的时候,激起了一个一个小水花。
像是烟花一样四散而开,在天幕之中很快隐没不见。
谢停舟把那一盅汤掀翻了。
砰的一声,汤水四溅,很大一部分都浇到了他的右手上。
他抿着唇,像是情绪回归了正常,眼睛微微红着,把瓷盅扶正,里面残余的汤被倒进了厨余垃圾桶。
谢停舟把操作台上的汤汤水水都处理干净,才重新回到冰箱前,拿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食材,开始重新煲汤。
至于已经被烫红的手——
谢停舟不在意。
他把汤重新放在无火灶台上,等它开始冒泡泡,才放下调味料。
谢停舟像是现在才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有烫伤一样,随意地打开水龙头,把自己的手放在流水下冲了冲。
指尖颤抖着,明明是手腕受伤了,可是他心里却很疼。
谢停舟垂着眸,从储物室里找出一卷绷带,把烫伤药随意的挤上了手腕,抹开,再把绷带缠上去,这就算包扎好了。
他再次走回厨房的时候,给兰蔺准备的汤已经被煲好了。
谢停舟垂着眸,很认真的用从帝都带回来的、兰蔺专属的小碗把汤盛出来,放在一旁吹凉。
他做完这一切,才缓慢的往客厅大门的方向走去——
医生帮自己订的试管已经在五分钟之前,抵达了门口。
等到把精神力的事情安排好了,兰蔺阁下差不多就应该醒了。
到时候,他正好可以喝自己煲的汤了。
他把那个用黑袋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拿了回去,把自己关进了一楼的卫生间。
……和上次他买的试管是一样的,步骤他都很清楚,但为了小心谨慎,谢停舟还是再一次认真地阅读了说明书,按照步骤,开始抽取精神力。
他的精神力在刚刚安抚兰蔺的时候,已经耗尽了一小半。
现在再抽取的话,痛苦比之前那一次要重无数倍。
但是,没有时间了。
他要离开了。
他刚刚通过光脑了解过了,帝都军队应召的那个职位可以一个月回来一次。
他可以只需要抽取一个月的用量,也就是六次。但是,因为要考虑到兰蔺现在的身体在慢慢的变差,所以他要多抽一些。
抽干了也没关系。
只要他还活着,精神力还能再补出来的。
谢停舟这样想着,抽出了第一管精神力。
sss+的精神力在试管之中被压缩成了淡淡的蓝紫色,其中有闪着光亮的絮状物缓慢的流动着,像是闪烁着的星河。
他想到了爱人的眼睛。
也是紫色的,却没有这么深。
那是一泓紫色的、美丽清澈的清泉。
……
谢停舟最后抽出了八管精神力压缩物。
他想,这应该足够兰蔺用一个月了。
但是,兰蔺肯定不会愿意就这样直接用他的东西的。
谢停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在商城上挑挑拣拣,订购了一个等身小狗抱枕。
半个小时后,棉花小狗就停在了门外。
谢停舟拖着虚浮的脚步把它拖了进来,费了好大功夫,把里面的棉花掏空,换上精神力培养基,再把自己刚刚抽出来的那些精神力压缩物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
他希望兰蔺不要生气。
谢停舟把刚刚使用的工具都全部清理干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一手端着汤,另一只手搂着那只巨大的棉花小狗上楼。
他的预估没有错。
这个时间点,兰蔺刚好醒来。
他仍旧处于半梦半醒的交界点,眼睫轻轻地颤抖着。
也许是谢停舟的脚步声惊扰了他的睡梦,兰蔺睁开眼睛,捉住了他的衣角:“小舟……”
谢停舟弯下身,亲了亲他的耳垂,嗓音醇厚,带着点沙哑:“嗯,我在。”
他温声道:“起来喝点汤好不好?我刚刚炖的。”
兰蔺被他扶起来,声音虚弱:“鸡汤?”
谢停舟笑了笑,为他们的默契感到惊奇:“嗯,鸡汤。”
兰蔺微不可察的一皱眉,还是没说什么,就着谢停舟的手,喝了几口。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几勺之后,就再也不肯张嘴了。
谢停舟知道他的习惯,没有强迫他继续喝,而是把刚刚自己带来的棉花小狗娃娃递给了兰蔺。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比棉花小狗玻璃珠质地的眼睛还要亮:“送阁下的礼物,是小狗哎。”
兰蔺接过,摸了摸它的头,重复道:“是小狗哎。”
谢停舟躬下身,观察着兰蔺脸上的神色:“阁下喜欢吗?”
兰蔺点头:“喜欢。”
喜欢小狗娃娃,也喜欢送他小狗娃娃的真小狗。
他的鼻尖顶着小狗娃娃的鼻子,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属于谢停舟身上那种独有的、清香的苦艾味道就缠缠绵绵的没入鼻腔。
兰蔺有些惊喜,可面上不显,只是压低声音:“上面有小狗的味道哎。”
谢停舟笑:“阁下喜欢就好,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就让它陪着你好了。”
兰蔺把脑袋埋进棉花小狗柔软的怀抱中,很久很久,才应了一句:“嗯。”
*
谢停舟留在贝尔曼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今天晚上,帝都那边派来的人就要来接他了。
兰蔺感觉身体好一些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下床,走出了卧室。
谢停舟的包裹已经被收拾好,比兰蔺想象之中的还要少。
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堆在了墙角,仿佛这些东西是他在自己身边度过的一年里,真正的、能够被称之为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要走的时候,总是难留。
兰蔺没有说什么丧气话,只是祝他路途顺利,一路平安。
谢停舟表现得也很风轻云淡,仿佛他只是出去一两天,去某个地方度假,而不是这种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的远门。
兰蔺站在门口,看着帝都来的人把谢停舟接到航行器上,安静的伫立于原地。
风轻轻的,淡淡的,时不时掀起一点额前细碎的发丝,阳光晒成破碎的光斑,扑簌簌的落在他眉眼上。
那双紫色的眼睛显得更加清澈明亮,里面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冷冽又不冷淡。
谢停舟好几次想要回过头来,像是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等到临行前,兰蔺才开口:“等一下。”
他的声音并不大,被风一吹,很容易就散在了风里——但是谢停舟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谢停舟探出半个身子来,那双眼睛亮亮的,眼尾带着一点薄薄的红色,像是快要哭出来,等待着兰蔺说出挽留他的词句。
他多想留下来。
但是兰蔺终究还是没有如他所愿。
他凑近了谢停舟,对那个陪同来接人的官员道:“请等我一下。我还有东西没有给他。”
官员向来不肯得罪所有人,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只是说:“但麻烦您快一点。”
兰蔺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谢停舟一眼,折身快步绕到屋后。
五分钟后,他终于捧出了一枝花来。
花朵是洁白晶莹的、小小的,盛开在绿意盎然的枝条上。
兰蔺折了一支茉莉花下来。
他很小心地捧着那支花,像是害怕自己的动作会让花朵都掉下来一样,小步跑着,跑到了谢停舟面前,双手捧着,递给了他:“谢停舟。”
“我不能去帝都了。”兰蔺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微风吹过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漂亮清澈的紫色眼睛来,他唇角勾着笑,温和得像是一捧融化的春雪,“你带它走吧。”
他说完,笑了笑:“再见,一路顺风。”
谢停舟带着他的春天离开了。
夜晚,兰蔺独自躺在谢停舟为他布置的床上,环抱着那只巨大的棉花小狗,脑袋闷在它的怀抱里。
精神力缺陷并发症再一次发作的时候,他陷入了那个苦艾香气的梦境里,睡梦酣然。
他不知道的是,谢停舟没有走啊。
他留下了一半的自己,一直陪着兰蔺。
小狗永远不会离开主人。
就像谢停舟许下的每一次诺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