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蔺刚刚交完表, 回到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节课刚上,同学们罕见的从安静学习的状态之中拔.了出来, 此刻正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见他出现在门口, 教室里瞬间安静如鸡。
所有目光齐刷刷的转向兰蔺的方向,但就是不说话。
兰蔺问:“66,这是怎么了?”
系统006也沉默了:“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去问问。”
兰蔺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发现自己连同蒋时的那两个位置都是空着的。
他转过头,问道:“蒋时呢?”
有人立刻讷讷的回答了:“他、他刚和李飞宇在操场打架, 现在被班主任抓到年级办公室教育了。”
兰蔺点了点头, 快步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丢下一句话:“谢谢。”
这时候,系统006也查完回来了:“小兰,我刚刚看了一下时间线,在你走之后,李飞宇就和蒋时对上了。两人打得天雷勾地火,有点不可开交那意思。对了,你不用去办公室了——蒋时现在已经在医务室了。”
兰蔺点了点头:“谁先打起来的?”
系统006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嗫嚅了一会儿,才说:“蒋时。”
啧。
倒是挺符合蒋时的初始印象的。
以前打架还有点收敛,是在校外打的, 现在倒好了, 直接打进学校。
系统006看着他脸色有点沉, 小声问:“小兰, 你生气了吗?”
“没有。”兰蔺说,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
系统006:“……”
总感觉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没什么人,只有偶尔从门背后透出来的讲课声。
夏蝉没完没了的叫着,树叶摇动,声响簌簌。
医务室门口也没什么声音,兰蔺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蒋时。
他身上还穿着自己那件很新的蓝白色的校服,颜色很鲜艳,衬得那截撑着椅子扶手的腕骨修长又骨感。
蒋时仿佛知道自己的长相好看,坐在那把平平无奇的椅子上的时候,双腿随意地交叠着,神色慵懒,漂亮得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校医务室里面没有人,医生可能去吃饭了,蒋时只能等着。
兰蔺喊他:“蒋时。”
他转过头,那双神色恹恹的黑色眼睛之中闪过一点儿错愕神色,又迅速地归于平静。
兰蔺还没说话,就见蒋时迅速的回过头,假装没有看见他来了。
可惜,这一点小小的假装马上被兰蔺拆穿了。
蒋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喂。”
兰蔺的声音很淡,却很有存在感,指节曲起来,落在他手臂上的动作像是在敲门:“在吗?”
蒋时憋不住:“……干嘛。”
他话音刚刚落下,侧脸就被一只手很稳定的拖住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兰蔺的力道偏过头,跌进那双淡紫色的眼睛里。
蒋时意识到了什么,还想扭过头,却被兰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手。
他知道蒋时为什么不肯转过头看他了。
这人刚刚和别人打了架,颧骨的部位多了一道擦伤,血丝淡淡的,有点儿肿。
伤口不大,看上去却有点凶残,因为没有人来帮他处理的缘故,那里已经被血清凝固住了。
兰蔺还托着他的侧脸,目光落在那个地方,许久都不说话。
蒋时也沉默。
他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抓紧了椅背。
……兰蔺会怎么想?
自从上一次在小巷子里打架之后,这段时间,他都表现得很相安无事。
只要兰蔺一不看着,就开始重蹈覆辙了。
他应该会挺失望的吧。
也许不给自己补习了,也不靠近自己了——就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优等生常常干的一样。
蒋时有点儿隐约的焦躁和担忧。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目光落进那双浅淡的紫色眼眸里,一时间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部忘记了。
与预想之中兰蔺嫌恶的表情不一样,那张清秀的脸仍然是冷冷淡淡的。
他没有去质问蒋时,也没有去责怪他,嗓音轻轻的,问他:“……疼吗?
蒋时愣住了。
自己那些阴暗的猜想,兰蔺都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疼不疼。
蒋时愣愣的摇头。
“算了。”兰蔺放下手,退后了一步。
蒋时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他抬起头,眸底压着的那些情绪沉沉的,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沉静的涌动着。
算……了?
是不要他了的意思吗?
蒋时不知道,无数个猜测在那一瞬间蓬勃地升起,撞得他有些晕头撞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然而,一只瘦长白净的手出现在了他面前。
兰蔺伸出了手:“我们回家。”
他话语之中含着的安慰意味浅浅淡淡的,不太容易被分辨出来,却还是被蒋时捕捉到了。
兰蔺一直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情绪永远内敛,不像他,有些什么心事,就全部写到脸上来了。
有点丢脸。
蒋时这样想着,还是乖乖地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掌心处,借力站起来。
见他站起来,兰蔺就想松开手。
蒋时及时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像是没长腿一样,身体歪歪扭扭的,整个儿靠在了兰蔺的手臂上。
他没等兰蔺说话,就先开口为强:“我……腿疼。”
这句谎言有点烫嘴,蒋时没撒过什么谎,犹犹豫豫的,许久才说出来。
兰蔺侧过头,目光微微的下落,望进那双眼睛:“……哦。”
他默许了蒋时的动作,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搀住了他的肩膀:“是扭着了吗?”
少年的体温是热的,靠过来的时候,肌肤难免相贴。
蒋时懵然垂下眼眸,恰好瞥见兰蔺的侧脸,皮肤白净细腻,也许是因为刚刚走了很多路才到这里,眼尾染上一抹很难察觉的红。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目光顺势钻进他的衣领,锁骨上那颗朱红色的小痣和玉白色的皮肤相衬,显得极其显眼。
蒋时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激光笔逗得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的猫,被那颗小痣弄得移不开眼。
可是偏生兰蔺像是不知道,扭过头的时候,那颗痣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着,漂亮得晃人眼睛:“嗯?”
蒋时回过神,像是第一次做贼就被当场抓到一样,带着点微妙的尴尬,迅速挪开眼睛:“啊……”
兰蔺很有耐心,重复了一遍:“疼的话,是脚扭到了吗?”
蒋时愣了一下,发觉兰蔺其实是在关心他刚刚撒的谎,胡乱的点了点头:“嗯。”
兰蔺不再说话了。
蒋时能够感觉到他们的肩膀和手臂贴在一起的时候,热度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传递着。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像是击鼓时连带出的震颤,鼓噪非常。
系统006和兰蔺还在商量:“真是愁人啊,小兰,你看上去真的不是很急的样子。你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没有。”兰蔺的语气很平静,一点也没有任务受挫的样子。他垂着眸,视线之中是一块一块在脚下掠过的青石板,和不时入镜的,属于蒋时的校服衣摆,“其实不用急的。”
系统006“啊”了一声,对于这句话保留态度:“真的吗?”
兰蔺点头,目光仍然追逐着那片不时翻飞的衣角:“嗯。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把一个人从原来的样子,变成另一种样子的过程,才是最有趣的。就像是雕琢一件艺术品一样,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时间长一点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蒋时的手不老实。
他虽然整个人都快贴到自己身上来了,手还在鬼鬼祟祟的在背后做小动作,似远似近地追逐着他的衣角,时不时蹭蹭他的胳膊。
就像一只真正的小狗那样,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力,却又傲娇得不肯先开口,只能以这种小动作,以求对方率先打破这份寂静。
他应该是想和自己说话的。兰蔺想。
要成为一只好小狗,肯定不能这么快就满足他的要求。
小狗要学会忍耐,特别是脾气不好、傲娇冷淡的小狗。
他收回了目光,继续和系统006对话:“你有什么建议吗?”
系统006哪敢有建议:“没有呢,小兰,我想提醒你的就是,如果要真正的拯救一个人,除了走近他的内心,还要去发觉他的创伤,然后小心避开它们……”
“不。”兰蔺打断它,声音轻轻浅浅的,轻松又自然,“真正想要治愈一道伤痕,最好的方法不是避开它们,而是挑破它,在它缓慢愈合的时候,印上我的印记。因为我的到来,以后再也不会惧怕伤痛。”
“我不要他忘记伤痕,我要他在每一次触碰伤痕的时候,都想到我。”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说出来的东西却让系统006感觉到一阵后怕。
好血腥的爱。
他们交谈之间,兰蔺和蒋时已经走出了教学楼。此时,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
蒋时本意是等会儿直接回教室呆着,虽然被打伤了脸,有点儿抬不住面子,但一想到小眼镜子被自己打得更惨,蒋时就释然了:“你上楼吧,我先去小卖部买瓶冰水冰着。”
兰蔺略一沉思:“翻墙?还是走狗洞?”
蒋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说了一起回家。”兰蔺看了一眼他的脸,“不处理的话,可能会发炎。天气热,要多注意点。”
他说完,扣住了蒋时垂落在一边的手腕,牵着他往操场那边走去。
蒋时顿时连脚瘸也装不下去了,跟着兰蔺走了几步:“来真的啊?”
兰蔺点头:“嗯。”
蒋时有点语无伦次:“你不学习吗?这样是旷课,老师肯定会说你的。”
“知道了。”兰蔺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补了一句,“我也不听课。”
蒋时被他打败了。
他只好跟着兰蔺走:“真的要这样吗?那我是不是占用了你的学习时间……”
“蒋时。”兰蔺的声音打断了他,“你脚好了?”
蒋时:“……”
一时兴起,忘记装了。
他抬眸,望向别的地方:“嗯……也许好一点儿了。”
兰蔺看着他,不说话。
蒋时也沉默了:“算了。回家吧。”
今天他们俩的运气很好,最后一节课,上体育课的班级少,也没有什么教导主任巡查。
兰蔺和蒋时很轻松的就越过了那个半人高的洞,从这座社会设置的大型培训机器的齿轮上卸了下来。
小巷子里的烟囱冒着夹杂着食物味道的油烟气,茂密的香樟树枝叶间藏着数不尽的夏蝉,蝉鸣阵阵,灼热的风吹得人心里痒痒的。
也许是刚刚他发现自己其实没有瘸着腿,现在兰蔺不牵着他了。
蒋时尝试性的去碰兰蔺的手,可是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这一意图,有意无意之间,避开了他的手。
蒋时有点闷气。
他也不说话,自己把自己闷成了一个罐头,像是要和兰蔺竞走一样,走得非常快。
兰蔺跟了他一会儿,以为蒋时真生气了,却又能在前一段路的红绿灯路口那里发现抱着双臂的,黑着脸的蒋时。
还剩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兰蔺终于戳了戳蒋时的胳膊:“你生气了?”
蒋时还是闷闷的:“……没有。”
兰蔺才不信呢,但还是说:“哦。”
蒋时停住脚步,微微垂下眸看他:“兰蔺。你不打算再说点什么吗?”
气死他了!
怎么真的不说了!
兰蔺有点茫然,一边走,一边抬起眼和他对视:“没有了。”
蒋时:“……真没有?”
兰蔺摇头:“嗯。”
蒋时再一次回归了罐头形态。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了家里。
他们走到楼梯间的时候,就听见了隔音不太好的门后传来的声响。
兰蔺挑眉,有些意外,压低声音道:“今天阿姨好像在家。”
蒋时皱了皱眉,想到自己脸上的伤口,肯定一下子就会被经验丰富的阿姨发现:“我……要不先别回家了。”
兰蔺摇头:“家里有药,而且,该吃午饭了。”
他推开门,回过头看蒋时:“阿姨不会说你的。”
蒋时半信半疑,刚刚那点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真的?”
兰蔺点头,肯定道:“真的。”
里面的阿姨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哎!你俩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刚走出门,看见蒋时脸上那块伤痕后,脸上的笑凝固了:“又打架了?”
阿姨的语气有点小心,像是害怕伤了蒋时的自尊,也怕激起他的逆反心理,斟酌着道:“是他们欺负你了吗?”
兰蔺替他回答:“没有的,是别人欺负我,蒋时和他们打起来了。”
蒋时看了兰蔺一眼,这人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自然表情。
要细细算起来,他这样说,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单打独斗和为了保护兰蔺而受伤,是两种概念。
阿姨脸上的紧张表情和缓了一些,有点放松的笑了笑,但还是叮嘱蒋时:“要是之前那些人又欺负你,记得要和阿姨说……”
那些人?
兰蔺不懂“那些人”具体指的是谁,还没问出口,就见身侧的蒋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双眼睛里包含着的感情浓烈又激荡——
兰蔺看得清楚,那些情感,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恨。
可还没等他了解,蒋时就倏地越过了他和阿姨,往里面走去,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我想休息一下。”
兰蔺看着他的背影被黑暗的走廊吞吃掉,才转过头,问道:“阿姨,他怎么了?”
阿姨叹气:“没什么,他可能想到以前的事情了——蒋时以前,经常被人欺负的,当时,他又不太说话,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估计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吧。”
她说完,又看着兰蔺,挤出一个有点苦涩的微笑:“小兰,你懂事,他有时候有点儿小脾气……如果可以的话,可能要麻烦你多多谅解他一下了。”
……
蒋时没回卧室,把包放下之后,就直接去了后院。
白天的后院比晚上要吵闹一些。
前几日,小猫都是他和兰蔺一起来喂的,兰蔺这人很有耐心,做什么事情都很妥帖。
蒋时拆开猫粮,蹲在了小木屋前,目光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橘猫在他身边蹭了两圈,发现兰蔺没有来,有点儿失望,又溜到蒋时的手边,细长蓬松的尾巴蹭着他的手腕:“喵——”
蒋时把猫粮装进碗里,看着它埋头苦干,指腹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很吝啬的夸赞道:“可爱。”
小猫吃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过来谄媚的蹭着蒋时的手,像是一个刚领了薪水的员工,对待老板的臭脸都显得那么明媚欢快。
蒋时被它的两副嘴脸逗得笑了笑,站起身,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长廊的尽头,自己卧室的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
那人清瘦又高挑,阳光斜斜的从窗外迸射进来,透过他薄薄的校服上衣,映出一点躯体的轮廓。
他没有靠在墙上,而是很笔直地站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风中孤立的一杆瘦竹。
兰蔺在等他。
他的头发看上去就很柔软,很乖顺的呆在它们应该呆的地方,没有一丝越界的发丝,显得整个人乖巧又安静,却夹杂着一点兰蔺身上独有的淡漠,像是永远不会在意别的东西一样。
但是,等到蒋时走近,才发现那双在昏暗光线之中显得异常深邃的紫色眼睛里,完整的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蒋时看清了兰蔺手中抱着的箱子,很大一个,占据了兰蔺的两条手臂。
他要有点儿费力的抬起眼,才能看见蒋时的脸。
蒋时以为他要问刚刚阿姨说的那些事,可是,兰蔺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眸微弯:“去喂猫了?”
不知道为什么,蒋时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儿酸,像是一颗未曾成熟的酸果,一捏就会流出酸涩的汁液。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蒋时只能机械的回答着兰蔺的问题:“嗯。”
他说完,就觉得有点儿手足无措的尴尬起来。
下一刻,兰蔺就勾住了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腾出来的一只手抬起,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他脸上伤痕的周边:“还疼吗?”
蒋时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指,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迅速的松开手,落荒而逃一般进了卧室。
等到他发现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之后,才有点尴尬的回过头:“……还好。”
蒋时几乎不敢抬起头看他的眼睛了。
他沉不住气,害怕自己的样子会被找出什么破绽……到那个时候,恐怕会更加尴尬的。
兰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神色淡淡的:“坐下,我帮你擦药。”
蒋时只能像一个僵硬的提线木偶一样,按照兰蔺的指示坐了下去。
兰蔺抬起手,蒋时下意识往后躲闪,却被他的手掌及时托住了脸颊:“怕我?”
蒋时睁开一支眼,恰好看见兰蔺因为靠近而放大的脸。
他的脸凑近来看,也没有什么瑕疵,皮肤瓷白,蒋时甚至还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和他身上一样的,淡淡的沐浴液味道。
茉莉花的味道里掺杂进了一些别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和他身上的味道无限接近,却又切实存在着微妙的区别。
蒋时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想扭过头,却又被兰蔺钳制住,不让他乱动:“……没有。”
冰冰凉凉的棉球擦拭着伤口,带来一阵刺激的疼痛感。
兰蔺靠得很近,呼吸的时候,微弱的热气吹拂,落在他伤口上,恰好把那股疼痛感盖了过去。
现在反倒是痒痒的。
蒋时有点受不了,难耐的睁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兰蔺垂下的眼睫,正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轻轻颤动着,像是风中摇动的花叶。
让人好想伸手去拨拨看。
可是蒋时忍住了。
他已经感受到了尴尬的威力,并且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兰蔺忽然说:“还有哪里?”
打架不可能只伤一个地方的。
兰蔺对蒋时的战斗力实在太有信心了,蒋时的脸都受伤了。
估计……李飞宇也好不了多少。
蒋时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难以启齿的说:“没什么了……”
兰蔺看着他:“骗我。”
“……哎。”蒋时换了个姿势,企图让僵持的氛围显得轻松一些,可是兰蔺那双紫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清澈见底,让人很难狠下心说谎,“有点丑。”
因为太狼狈了,蒋时不想给他看。
那些伤口新新旧旧的,交错纵横,很丑的。
蒋时早些年的时候,还和其他同学一起打篮球。天气热,衣服少,一掀起来就能看见衣服下面的疤痕。
那些同学虽然没有说话,但投来的猜忌的厌恶眼神,却是真真切切的。
再后来,蒋时就不和别人一起打篮球了。
与其说他觉得丑,更不如说,他是害怕兰蔺看见。
他害怕兰蔺和那些人一样,害怕那一点点他察觉到的不同,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幻想。
他……不想去赌。
可是兰蔺看着他:“给我看看。”
他顿了顿,像是安抚一般,补充了一句:“没事的。”
蒋时的指尖都是颤着的,那件蓝白色的校服沾上了灰尘,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它被蒋时脱了下来,轻轻的放在了床头。
蒋时打架的次数不少,挨打的次数却不多。
这一次和李飞宇打架,也是情急之下,一时没控制住。
他的锁骨很漂亮,外面的阳光从窗隙中透进来,落在他皮肤上,带着几点莹润的光。
可是那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过后,变得红肿起来。
看起来挺严重的。
除却这几道明显是今天新鲜出炉的伤痕,兰蔺看见,他的肩膀、手臂,还有胸膛上,有着数不清的疤痕。
它们像是某种古老的印记,从蒋时生下来就一直跟着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褪去。
蒋时的唇在轻轻的打着颤。
他觉得有点儿冷。
即使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温暖的室内,没有风,末路的春日暖融。
他还是觉得彻骨的冷。
一股一股的寒气从他的骨子里透出来,根本无法遏制,让他身不由己的打着颤。
蒋时在兰蔺注视他的半分钟内,想过无数次,要拿起刚刚被自己脱下的衣服,夺门而逃。
像是只有东西遮住他遍体鳞伤的躯体,他才能感觉得到一丝暖意。
兰蔺会觉得难看吗?
这些伤痕,不是那些像他这样的学生会有的。
对于蒋时来说,那些不是功勋,而像是古代犯人受过的黥刑,丑陋又卑琐。
可是,兰蔺没有这样想。
他伸出手,很轻很轻的触碰了一下蒋时锁骨上那道伤疤。
兰蔺问:“疼吗?”
蒋时垂着眸,不说话。
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点湿。现在抬起头来的话,兰蔺肯定会发现的。
那样的话,就更不好了。
兰蔺的指尖停在了他的锁骨弯上。
他另一只手托住了蒋时的脸颊,顺着力道抬起他的脸:“别伤心了。”
蒋时的视野之中,兰蔺那双漂亮的眼眸微微弯起来:“还是很帅啊,不丑。”
“我很喜欢呢。”
作者有话说:
蒋时:晚上好,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被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