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清冷美人手拿白月光剧本[快穿]【完结】>第43章 被孤立的乖张校霸(12)

  蒋时刚刚生的那一点点闷气完全消散了。

  他仍然冷着脸, 可是心脏很轻的撞击着他的左胸膛,一下一下的,如同深夜里击鼓时发出的声响, 鼓噪又吵闹。

  有几个瞬间, 蒋时甚至害怕兰蔺会听见自己心脏跳动时发出的过大声音。

  他总知道主动的人会狼狈,于是努力的藏拙,又害怕这样会让聪明的兰蔺发现得更快。

  他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你用什么来让我原谅?”

  蒋时的声音很轻, 像是自己也不敢直面自己说出的话语,兰蔺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完全捕捉。

  他轻眨眼眸, 知道这是他们家小狗最新研发出的讨赏方式。

  兰蔺想了想, 伸出两条手臂,微微歪着头, 像是在试探:“抱抱?”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正经,脸色也是惯常冷淡的,根本不像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

  这种反差实在太深了。

  兰蔺的长相很出挑,是清峻的一种漂亮,让人只敢远观,不敢将他折于掌中,甚至连靠近都要鼓起极大的勇气。

  可是现在, 他肩上披着蒋时的毛巾,刚刚被吹风机吹干的头发带着点潮气,便很不乖巧地翘起一点点小尾巴。眼尾被水雾熏得通红, 那双眼睛清凌凌的, 像是春天池塘里泛起的水波。

  乖巧, 惹人喜爱。

  蒋时嘀咕了一声“谁稀罕”, 身体随即很诚实的投入了他的怀抱。

  他的体型要比兰蔺大不少, 刚洗过的头发带着淡淡的花香味,头发软软的,蹭在他的颈上有点儿痒。

  ……更像一只柔软的大型犬了。

  毛发完全干了的小猫胆子大了许多,慵懒的从兰蔺身上跳下来,拽着它的小毛巾,找了个地方安静地卧着。

  蒋时的声音很小,低低的,如果再轻一点儿,就会让人听不见了:“……下次不许了。”

  “嗯。”兰蔺点头,像是在给他让他安心的承诺,“下次不会了。”

  蒋时的情绪这才好起来:“我很讨厌下雨天的晚上。我不喜欢,所以你不要出去。”

  兰蔺完全答应:“好,以后我不出去了。”

  蒋时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兰蔺保证:“真的。”

  蒋时还是不太相信,伸出小指:“谁撒谎谁是小狗。”

  兰蔺很顺从的勾上他的指头,等他拉完这个幼稚的勾,才笑起来,慢吞吞的补上一句:“可你本来就是小狗,不说谎也是。”

  蒋时还想抗争一下,就感觉怀里的人脱离开来,连带着那一点温热的触感,也在带着些凉的空气里慢慢的消失殆尽。

  “补偿结束了,小蒋同学。”兰蔺非常冷酷,不留情面,“该写今天没写完的卷子了。总不能不写吧?”

  兰蔺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归属于蒋时的卷子:“今天晚上把文综大题写一下,我感觉你的答题套路有很大问题,不是思维上的,是语句整合串联方面……”

  蒋时欲言又止:“我不想……”

  兰蔺看着他的眼睛,及时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打断:“我陪你写。”

  蒋时收回了话:“……特别想写。”

  系统006:“……”

  呵呵。

  任务快点结束吧!!

  它再也不想看显眼包了!!!

  *

  也许是有了昨天短暂的分离就萌生出了岔子的前车之鉴,今天蒋时把人看得很紧,几乎是亦步亦趋,寸步不离地跟着兰蔺。

  他不仅要跟着,手臂都揽在兰蔺肩上,像是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兰蔺就会被拐跑似的。

  兰蔺也不觉得很奇怪,就任他揽着自己。

  但周围走过的几个略微眼熟的同班同学经过他们的时候,脸色还是怪怪的。

  兰蔺非常好奇:“蒋时,他们在看什么?”

  “他们不是看。”蒋时的语气很坚定,“肯定是嫉妒。谁不愿意和大学霸做朋友?”

  兰蔺想了想之前蒋时和李飞宇打架的由头,顿觉非常有道理。

  他还没说话,身侧就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哎!这不是咱们小兰兰吗?好几天都没待着你,今天可算碰巧了。”

  刘明身上没有书包,流里流气的穿着校足球队服,手上拎着一个足足装着十多个包子的塑料袋:“吃早餐了不?”

  兰蔺还没回答,身侧就有人帮他说话了:“吃了。”

  蒋时的声音冷冰冰的,目光有些警惕的敌意。

  刘明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从方才的喜悦变成了古怪:“你还敢来学校啊?听说你都把李飞宇那小子打到医院去了。”

  他看了看左右,像是害怕别人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压低声音道:“你真不怕他找人来报复你?”

  “哦。”蒋时反应平平,脸色臭臭的,像是刘明口中所说的那个“报复”还没有他本人威胁性来得大,“兰蔺,走了。”

  刘明愣了愣,就被两人甩开了好几米。

  他追在他俩后面,包子顺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喂喂!蒋时,你小子,到时候挨打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兰蔺被他的动作带得走得快了些,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蒋时,你会挨打吗?”

  蒋时目视前方,初升的日轮半边藏在云里,多余的光线下落,给他得侧脸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显得那张脸酷酷的:“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语气也酷酷的。

  是个酷哥。

  蒋时今天心情不错,坐在兰蔺后面,唰唰唰地写了三张卷子。

  经过兰蔺认证,他的正确率也不错。

  系统006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蒋时,小声道:“他怎么进步这么快?”

  “他聪明,还会藏拙。”兰蔺的笔尖落在复习题上,淡淡的说,“要有奖励,才会写得好。”

  系统006:“……”

  它就知道这坏东西没安好心。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蒋时把凳子挪到了兰蔺旁边,半趴在桌子上,还在和他压着声音掰扯:“我今天不想吃芒果味的蛋糕。”

  兰蔺看都没看蒋时,不动如山道:“可是只有芒果味的。”

  蒋时和他打着商量:“那我芒果过敏怎么办?”

  兰蔺淡淡的眼神看过来之后,他又笑,眉梢都挑着,补充道:“刚过敏的。”

  “那别吃了。”兰蔺说,“身体要紧。”

  蒋时看他的脸色,半天还没看出兰蔺到底生没生气,又害怕他真生气了,戳戳他的手:“突然不过敏了。”

  兰蔺仍然不动如山。

  蒋时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真的。”

  “这道题只有公式背对了,计算从一开始就错了。”兰蔺铁面无私的打了个叉,给蒋时打了两分公式分,“超出阈值了,所以今天没有奖励。”

  蒋时瞥了一眼自己计算的式子,本来还想嘴硬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做错的是一个十三乘六的小学算术题,又默默地闭上嘴,嘟囔道:“只差一分。”

  他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的时候,门口就传来班主任的声音:“喂,蒋时,你趴人家桌上干什么呢?别打扰别人学习!”

  兰蔺抬起头,刚刚含着的温情全数褪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照着的时候,那双眼睛却像是一面晶亮冰冷的宝石:“老师。”

  班主任招了招手:“你出来,竞赛组有老师来了,想找你说说话。”

  兰蔺问:“要很久吗?”

  班主任以为他是害怕没吃饭的时间,笑了笑:“等会咱们一起去食堂吃就行。”

  兰蔺看了眼蒋时,对方立刻软趴趴的垂着头,神色恹恹的,声音都带着极度勉强的意味:“你去吧,等会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好。”兰蔺不觉有它,从蒋时身边走过。

  蒋时下意识伸手,可却只虚虚的捞到了一片轻飘飘的衣角:“……”

  系统006放声嘲笑:“叫他闷骚吧!”

  可惜蒋时听不到,不然少说要和系统006单挑九九八十一场来决出胜负。

  兰蔺似有所感,回头看了蒋时一眼,低声道:“怎么了?”

  蒋时收回手,脸色更黑了:“没。”

  兰蔺点了点头,跟着班主任走了。

  蒋时:“……”

  他就真的这么走了,居然连头也不回一下!

  太狠心了!太凉薄了!

  他把刚刚的那道做错的小学数学题再算了一遍,到了最后发现又没算对,整个人身边的气压都沉沉的。

  也许是感觉到了他凶神恶煞的情绪,周围小声交谈聊天的学生们都安静下来,有些惴惴地看着他,生怕蒋时会一个暴起把他们都塞进垃圾桶。

  下课铃响了之后,蒋时也不走,就坐在原地,默默地算那道圆锥曲线题。

  顺便等兰蔺,看看他会不会回来。

  结果,等到二十分钟后,那道题目成功被他解了出来,兰蔺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蒋时轻轻的“啧”了一声。

  没有兰蔺在身边,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气质压都压不住,勾起书包,百无聊赖地往外走了,让留在教室吃饭的学生们终于松了口气。

  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稀稀疏疏的,勾肩搭背的从外往里走。

  蒋时心情不好,平时因为要等兰蔺跟上来而放慢的步伐快了很多,很快,他就走到了那个满是涂鸦的墙面边。

  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兰蔺的。

  蒋时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走过转角的时候,就有人叫住了他:“喂,蒋时。你可算来了?今天来得怎么这么晚?故意的?”

  来人是消失了一上午的李飞宇。

  他左手骨折的地方还打着石膏,看上去有点像折翼的鸭子,只能笨拙地行进着。

  蒋时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遭,微微的蹙着眉,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耐:“等人。”

  李飞宇没想到他真会回答自己那个挑衅一般的问题,噎了噎,才接上蒋时刚刚的话:“没等到?”

  他们都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谁,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言。

  蒋时今天本来心情就不佳,脸上带有些恹色:“那你呢?来找我打架的?”

  “不然呢?”李飞宇像是终于想起了他来的意图,冷笑了声,“难道我还来找你玩?”

  蒋时不说话了。

  他走到角落里,把肩膀上挂着的黑书包轻轻地放在墙角,眉目疏朗,面色冷淡:“来吧。”

  蒋时话音落下的时候,眼前就多了好几个人,他略略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之前那几个被他打趴下的小混混。

  估计是李飞宇找来帮忙的。

  他垂着眼,黑密的睫毛向下生长着,遮住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昼光浅淡,从疏密有致的树梢间落下来,在他脸上落下一层细细碎碎的阴影,随着风的跃动而轻盈地跳跃着。

  蒋时脸色算不上好,像是一只好不容易脱离了缰绳捆缚的犬类,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李飞宇在他们两边开打之前,忽然高声叫道:“你们待会儿把他按住,不准打脸——烈士子女,到时候不好收场。”

  也许是他话语之中那个“烈士子女”的字眼刺痛了蒋时,下一秒,蒋时手中那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形状类似于烧火棍的棍子就挥向了站在一旁,吊着手臂的李飞宇。

  ……找死。

  蒋时想。

  *

  兰蔺那边的事情足足到了十二点四十才结束。

  班主任和他并肩走出来的时候,嘴角都要咧上天了。

  他抬起手,想要拍拍兰蔺的肩,却又被对方灵巧的躲开了。

  兰蔺退后几步,嗓音疏淡:“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家吃饭了。家里有人在等,不好意思。”

  班主任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放兰蔺走了。

  系统006有些哀怨:“怎么说那么多学术的东西啊?全都是公式和计算,听得我头都大了。”

  “你作为系统,最擅长的不就是算法和公式之类的东西吗?怎么会烦闷?”兰蔺看了看时间,知道这个时间点,蒋时大概已经按照他说的回家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家了没。

  按照蒋时的脾性,估计会在原地固执地等一会儿,等到确定兰蔺真的没有可能再来的时候,才会离开。

  他朝着校门口走,听见系统006在他脑中絮絮叨叨:“……和那几个老头在一起呆着,还不如和蒋时在一起呢。至少他会说骚话,好玩。”

  兰蔺心情很好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容:“真的吗?”

  “是啊。”系统006笑,“他可好玩了,要是能和他说话的话,我估计要和他对骂整整一个世界的进程。”

  兰蔺非常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走到小巷子旁边的时候,风刮得大了点,气流在树梢之间迅速的穿行着,像是一柄柄离弦的箭,震得树梢的叶子都发出簌簌的响声。

  系统006还在絮絮叨叨:“这个蒋时感觉还挺好玩的,我太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啦……”

  它还没说完,随着视野的转动,系统006的话憋回去了。

  它嘴上说的蒋时正活生生的站在小卖部前,此刻,他似乎感觉到了兰蔺在看着他,阴沉沉的眉眼像是被人拨开了上面笼罩着的阴云,在一瞬间变得亮朗起来。

  兰蔺停住了脚步,有些怀疑:“蒋时?”

  握着矿泉水瓶贴在脸颊上的蒋时愣了愣,身子倏地一僵,神色凝滞。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兰蔺搭话,而是迅速的转过身,像是害怕兰蔺看到自己一样,像一只把身体缩回壳中的蜗牛。

  但这样是没用的。

  “怎么了?”兰蔺走过去,很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温柔的、却不容推拒的力量扳过他的肩膀,看见了他青了一块的颧骨。

  眼角也挂着彩,配着那双被冰得激出一点生理性泪水的眼眸,黑沉沉的,显得很可怜。

  兰蔺的目光垂下,和那双黑亮的眼睛对视着:“打架了?”

  他猜得很准,视线落在他脸上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但是蒋时却没有往常想要他安慰的意思,甩开兰蔺的手,冷着脸往前走。

  不像是生气,更像是……

  在外做了坏事后,还没收拾完现场就被最重要的人当场抓住的气恼。

  兰蔺追不上他,就只能安静的缀在他身后。

  这回,蒋时一路都很沉默,似乎真的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跟上来,步伐很快。

  兰蔺只能一路小跑着,却还是被甩了一路。

  系统006叹气:“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了?”

  兰蔺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垂着眸,忽然想到了今天早上刘明说的话——

  他说,李飞宇会报复他的。

  往常的打架,蒋时虽然看上去轻轻松松,估计也是留了手的,因此总体受伤也不严重。

  估计不会像今天这样,打得两败俱伤,连自己脸上都挂了彩。

  兰蔺大概知道李飞宇干了什么了。

  之前他就说过,要告诉兰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这样虚空索敌、隔山打牛的方法,也能够极其精准的打上蒋时的七寸。

  他一定知道、并且熟悉蒋时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蒋时都不想让自己知道。

  风刮得更紧了。

  南城进入了梅雨季,天气阴晴不定,天上的织金日轮很快被一片片浓厚的云遮蔽,天色将暗。

  离回家的路上还有一半的时候,云中的雨便迫不及待地降了下来。

  兰蔺没带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完全湿透。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安静得几乎像是没有人进来过。

  他绕了好几圈,才发现了蒋时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包,拉链斜斜地敞开,里面多出一张卷子。

  兰蔺垂着眸,目光在那张卷子上扫了一遍,忽然微微顿住了。

  那道蒋时算错的、被他戏称为小学数学题的圆锥曲线题目下,多出了一排工整的演算过程。

  条分缕析,思维性很清晰。

  兰蔺垂着眸,不知过了多久,又把那张卷子塞了回去。

  系统006也语塞了:“他这么好学的吗?怎么我之前没看出来?”

  兰蔺摇头,没有说话。

  他的步履轻而稳,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长廊尽头,小院子旁边的浴室门外。

  这间房子年久失修,许多房间都没有锁。

  兰蔺垂着眸,那双总是平静着的淡紫色的眼眸里有某种情绪在疯狂生长着,像是夏夜里悄然催生的鲜绿枝桠。

  骨节匀长的指骨轻轻搭在把手上,轻盈的一转,浴室的门应声而开。

  里面的蒋时仍然穿着被雨淋湿的衣裤,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身形轮廓一览无余。

  他有些错愕,微微张着口,还没说出话来的时候,就被一只手压住了肩胛。

  蒋时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挡住自己遮不住多少东西的上半身,却被兰蔺挡住了手,指尖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心口处。

  兰蔺比他矮快半个头,此刻,蒋时却觉得他是在俯视着自己的。

  那双淡紫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多了一些他看不清楚的情感,却那么浅,那么淡,让蒋时一度以为,那只是光影昏暗而带来的幻觉。

  “蒋时。”他的嗓音轻轻的,带着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意味,“你心口的疤,这么多年还没好吗?”

  蒋时一怔,微微睁大眼睛,捉住他落在自己心口的手指,下一秒,两人的位置在花洒制造出的雨幕下对换。

  他高大的身影落下的阴影整个儿遮蔽住了兰蔺的身体,蒋时的声音沉沉的,那双眼睛带着急切的闪动着的神色:“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是李飞宇吗?”

  兰蔺有些错愕:“我……”

  “你不用说了。”蒋时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黑亮的眼眸中跳动着两朵奇异的火焰,“你不是很早以前就想知道吗,为什么听他们说,不听我说?”

  兰蔺只来得及说一声“没有”,就被蒋时打断了:“你知道我是军人子女,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和你说的,我只能说我自己的版本。我害死了我的父母——”

  他的脸色很苍白,在水帘之中显得更加森冷,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掌心毫无温度,像是某个雨夜之中游荡着的鬼魂。

  “算了。”

  蒋时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这个形象太过可怖,向后退了一步,钳制住手掌轻轻松开,想要放开兰蔺。

  可下一秒,他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掌被另一只更温暖的手回扣住了。

  而后,迎接他的,是一个同样湿润、却显得异常温暖的怀抱。

  兰蔺环抱住了他的腰,下巴微微抬起,落在他的肩上,嗓音显得有些闷:“蒋时,你说。我在听的。”

  系统006的声音在他脑中同步响起:“小兰,完整的世界线已经接收完毕,要现在接收吗?”

  兰蔺回答:“要。”

  下一秒,那个潮湿阴冷、下着细雨的森冷春夜出现在了兰蔺面前。

  五年前,蒋时十三岁。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福利院里生活了十年。

  蒋时长得好看,可惜脾气很臭,不喜欢和福利院里的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而是经常一个人蜗居在小床上,安静地凝视着窗外阳光映在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随着日轮的移动而缓慢地在地面上爬行着的淡金色的倒影。

  十年中,来来往往想要收养他的夫妇其实不少,但最多不过两个礼拜,又匆匆的载着蒋时驱车回来,对院长解释——

  这个小男孩不爱说话,太没活力了,可能有自闭症。

  养在自己家里的话,可能会让他的症状加深,于是万般无奈,只能弃养送回。

  这是蒋时听过不下五次的说辞。

  久而久之,福利院里的小孩来了又走,一波又一波,只有蒋时雷打不动的呆在那张小床上,安静的凝望着窗外,凝望着他在福利院里度过的一年又一年。

  大家心照不宣的排挤着他,大一点的小孩对他拳脚相加,小一点的小孩偷抢他东西,蒋时也不在意。只有逼得狠了,才会偶尔暴起,和这些小孩儿打一架,然后又被关进小房间里紧闭。

  蒋时一直生活在那个冷漠的冬天里,而他生命之中的第一个春天,是在十三岁这年到来的。

  他的亲生父母找上了门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蒋时被带回了羊子小巷。

  蒋时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里看见了那种怜惜的爱意。

  很纯粹,不关乎其他的,就只是那种好不容易把流浪的小动物找回来的满足和幸福感。

  蒋时的三年很幸福,父母和睦,家庭氛围积极向上,为了弥补他们在蒋时人生之中缺欠的十年,两人用尽办法提供给蒋时最好的东西,把一切的爱都给了他。

  可上天注定,太过浓烈的、补偿性质的爱就像流星一样,热烈而短暂。

  蒋时的父母都是退伍军人,在公安局上班,夫妻俩一般两天轮值,就那一天,他们迎来了春天的假期。

  那天是个下着雨的春夜,蒋时喜欢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喜欢这种绿意满布的季节。

  他可以坐在家里的桌子上,安静的听着收音机里播报的今天的新闻,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户,看着香樟树上被雨打得乱颤的枝叶,然后在爸爸妈妈亲手热的牛奶的香味里睡过去,等到明天,又是全新的、幸福得呼吸不过来的一日。

  可那天的雨实在太大了。

  大到邻居阿姨家有盗贼闯入的声音都被盖了过去。

  直到阿姨的呼救声传过来,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危险。

  他们从窗后进入了阿姨家,很快就把歹徒制服了。

  可是,蒋时的父母忘记了,也许还有一个同伙,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就盯上了独身一人,站在窗前殷殷切切的往外探头窥望的蒋时。

  尖刀划破胸口的布料,成年人精壮的手臂勒住脖颈,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寂静。

  是他的父亲勒住了歹徒的脖颈,却被他的刀刺伤了脖颈,当场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母亲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和歹徒厮打着,身受重伤,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

  十三岁的蒋时站在染着血的小巷里,雨声滴答滴答,落在他的脸上,肩上。

  救护车远去,灯光影影绰绰的落在他脸上,像是流丽灯火细碎的倒影。

  他手上的热意被那些冰凉的雨轻轻的冲刷,直到最后一丝殷红也消失殆尽。

  父母的爱像是上天对他降下的一个考验,抑或说是,一个残忍而美丽的玩笑。

  珍贵的东西,只有在得到后又失去,才最撕心裂肺。

  也许是上天在和他玩笑,两个歹徒落网后,被指认为刚刚做下几十条命案的毒贩。

  阴差阳错下,蒋时就成了因公殉职的军人后代。

  多可笑。

  那天夜晚以后,蒋时没有回到福利院。

  隔壁的阿姨收养了他。

  那个漫长的雨夜,一直在蒋时的春天持续着,绵绵无尽。

  系统006的世界线展示完毕,兰蔺视野之中的画面从那个昏暗的夜晚转变成光色温暖的浴室。

  蒋时的声音还带着点颤抖:“我听过李飞宇说的话……他说我是扫把星、丧门星,怪物……这些我都认。”

  他垂着眸,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压着一点隐晦的疼痛:“兰蔺,你害怕的话,现在可以离我远一点,像他们一样……”

  蒋时说得那么决绝,可是,兰蔺却从他的眼睛里破碎的晦暗情绪之中,读出了一点隐秘的渴望。

  他像是想说。

  来救我吧。

  我不要你把我带出这个下着雨的潮湿的小巷子。

  你给我打一把伞,都好啊。

  可是,兰蔺要给他的不只是一把伞。

  他轻轻的踮起脚,在这个冰冷的春末,浴室里寒冷的水幕之中,缓慢地吻上了他的面颊。

  十九岁的蒋时,终于再一次在他紫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荡漾依旧、碧波桃红的息流。

  他给了他一整个温暖如初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