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发生的事情安卷并不知晓, 他和陆衍一直沿着山涧寻找了两日,一无所获。

  “怎么会找不到呢?”安卷眉头皱得死紧,自言自语般用气音说了一句。

  陆衍低眸看他, 一边抬指将他鬓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山路并不好走, 刚才那段路更为崎岖, 路两旁的树杈几乎将道路掩盖,走过来时安卷被树枝刮蹭了几下。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问。

  安卷摇摇头,“天快黑了……”

  陆衍应了一声。

  沉默几秒,安卷说:“若是……明日还找不到太子哥哥,我们就回去吧。”陆衍毕竟身为皇子且有职务在身,离京这么久说不过去。

  陆衍:“再找两日,届时若再寻不到人便让暗卫们留下来继续找。”

  安卷眸光亮了亮, “嗯嗯!”

  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陆辰踪迹的迹象, 但没有踪迹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消息。

  两日后, 安卷坐在马车里,他和陆衍现在要回京了。

  安卷靠着车壁,还在撩着帘子看外面,嘟嘟囔囔道:“太子哥哥应该被人救走了,他中了流矢, 没准等养好伤就回来了。”

  陆衍揉了揉他后颈,“嗯, 太子兄长会回来的。”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 在外人听来可能有些平静淡然, 但安卷却莫名觉得安心,令人信服。

  安卷往后靠了靠, 把他的手压住,“你说得对。”

  陆衍任他压着。

  两人对视一瞬, 安卷率先别过脸继续看窗外,没过一会睡意便席卷上来。

  见状,陆衍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马车缓缓朝京城驶去,刚行出一段路,陆衍倏然看向窗帘的方向。下一秒,一只白鸽猝然飞了进来,翅膀扑腾发出来的声音响在车厢内,有些突兀。

  陆衍眸色一凛,迅速伸手将之抓住,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笺,而是低头去看怀中的人。

  安卷眉头动了动,陆衍呼吸瞬间凝滞。

  直到看见安睡中的人往他怀里蹭了一下,陆衍整颗心脏都柔软下来,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安卷眉心,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抚他背脊,“卷卷乖,睡觉。”

  安卷埋头,不动了,微皱的眉也跟着缓缓松开,依恋般往热源处拱了拱。

  陆衍唇角一挑,这才腾出手将信取下,看完后表情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安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陆衍怪怪的,具体表现为他醒来后者都没有发现。要知道这几天里每次只要他醒过来,陆衍必然会把他搂过去亲一下,现在却一动不动,仿佛有心事。

  且安卷对陆衍的情绪一向敏感,他觉得陆衍眼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安卷小心往他那边靠了靠,陆衍正在出神,并未注意到他。

  “陆衍?”

  陆衍恍然转过头,“卷卷,你醒了。”

  安卷点点脑袋,“醒了好一会了。”

  他迟疑着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陆衍看向他的眼神流露出几分不忍,半晌方才涩然道:“刚刚收到了母妃来信。”

  事关卷卷,陆衍总是十分谨慎的,这件事他认为卷卷有权知道。陆衍知道,他的卷卷并不是那么脆弱,倘若隐瞒,事后此事必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疙瘩。

  安卷先是愣了下,以为丽妃娘娘有什么要事找陆衍。直到他从陆衍手中拿过信笺一看,旋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指尖不受控制发起抖来。

  “卷卷。”陆衍一把将人抱住。

  安卷:“我要回去。”

  陆衍一顿,卷卷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

  “阿潋身子那么弱,怎么能代我受过,而且……我不相信,”安卷目光坚定,“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安鸿远向来刚正不阿,半生戎马只为守住北朝大好河山,又怎么可能勾结外邦。

  陆衍隐约有些猜测,但他还不能这么肯定地说出来,“卷卷,我可以送你回去。”

  安卷眸子亮了亮。

  陆衍:“我知道你担心安将军还有安潋,可我也担心你。”他会选择给卷卷看信,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隐瞒的必要。

  安卷皱了下眉,他知道陆衍猜中了他的心思——他想回去把安潋换回来。

  “可是本来就该是我……”

  陆衍打断他:“卷卷。”

  安卷顿住,陆衍抬指勾起他的下巴和安卷四目相对,“安潋会选择顶替你,定然也是担心你。”

  虽然说这话陆衍是存有私心的成分在,可目前也只能这样,“你放心,我会尽快救他们出来的。”

  安卷怎么能放心,他咬了咬牙,“不可以。”

  陆衍:“你听话。”

  安卷不说话。

  陆衍同他分析利弊,“即便你回去也换不回他,只会罪加一等。”

  安潋顶替安卷的身份无异于欺君,若是被揭发确实是罪加一等,安卷仍是沉默。

  一时之间谁都没再开口。

  须臾,陆衍的语调抖了抖,“卷卷……”

  晶莹的水珠无声无息落到衣襟上,安卷低着头。

  陆衍只觉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把人抱入怀里轻抚,“我们回去,卷卷不哭。”

  近来京城出了大事,朝堂上更是因此人心惶惶,宁嘉帝仿似什么都看不到,颁布的政令一个比一个荒唐。同一时间,众人不约而同地看清了一个事实——宁嘉帝属意四皇子。

  一切似乎早有端倪。

  从四皇子频频被宁嘉帝带在身边开始,一大批老臣渐渐倒戈,毕竟……

  太子已薨,根据宁嘉帝的态度,如今朝野上下几乎已经是默认的事。

  只是有一部分跟随太子麾下的官员难忍心中愤懑,但皇后娘娘都未表态,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皇后出身书香门第,前太傅亦可称得上一句桃李满天下,且太子德才兼备,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不说太子麾下,便是其他人心中也难免有些想法。

  御书房内,陆泽钧端上茶汤,宁嘉帝就着服下药丸,末了放下药碗,夸赞道:“钧儿今日政务处理得不错。”

  陆泽钧眼眸敛了敛,再抬首时神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看向宁嘉帝的目光透着崇敬,“是父皇教导得好。”

  宁嘉帝朗声而笑,诚如那些大臣们猜测的那样,所有儿子中他确实属意陆泽钧。这是他和最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一门之隔,皇后轻捻着佛珠,无声念诵着佛偈,眼神无悲无喜。

  片刻后,她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只余满地散落的小叶紫檀佛珠,一颗一颗滚落在御书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