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自动门铃随着便利店玻璃门开合，重复发出刺耳的机械音。
江逐浪将冰柜里的临期食品放入纸袋，活动起僵硬的颈椎。
按照便利店规定，员工可以免费带走临期商品。其他员工嫌丢面，这些东西就便宜了他。
“现在网上这些人啊真是坏得要死，换着花样骗小孩子钱，要我说真该把他们抓进去坐牢！诶，老孙家的孩子就这样，就喜欢买些乱七八糟的，叫什么，设子？”
“就一张花花绿绿的电子画，居然要价五十万，莫非还能画出朵花来？啧。”
“哎呀，就是自己的欧西人设嘛，我女儿可喜欢搞了，不过她都是自己用AI弄，分钱不花。喏，你看。”
“嚯，这免费的看起来强多了，收费的一张画还要好几万嘞，不就是写写画画吗，哪用这么贵。干脆让你家孩子也去画算了。”
“……”
刚刚走入店内的顾客在讨论昨天的围脖热搜——
“五十万天价约稿未成年”。标题很吸引人，热度飙升，很快到达了热搜第一。
大概内容说：一名未成年小孩找画师约稿花费了五十万，家长发现后找画师退款，遭到拒绝。
一幅画挣走未成年五十万，网友们的态度普遍和刚才两人一样，质疑、否定、辱骂，甚至网暴画师。
营销号将画师的画作贴出，供人轮番审判。
“嗡嗡——”
二十一点的闹铃响起，该下班了。
江逐浪拿出手机，透过半边花掉的屏幕，看见大眼仔后台又增加了99+的未读消息。
他手指移动欲清除信息，由于手机卡顿，反倒误触进入，铺天盖地的辱骂映入眼帘。
【就这值五十万？倒贴我都不想要。】
【人家敢给你还真敢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代大师呢。】
【接未成年稿子？扰乱绘圈风气的能不能滚出绘圈啊！】
【没有相关部门来管管吗？骗小孩钱的怎么还没被抓！】
……
江逐浪熄灭屏幕，提上袋子，疾步走向公交站台，正好赶上回家的车。
寻个靠窗空位坐下，清点起今天的食物。
两块今天刚过期的饭团，拿回去热一热还能吃。一份水果捞，里面的菠萝和苹果虽氧化发黑，却并不影响口感。
清点完望着窗外闪烁的大小光晕，江逐浪思绪渐远。
除去便利店的工作，他还是一名网络签约漫画家，陆续发表了几部作品，每天刷新后台也没有多少评论和关注。
一个月前，空荡荡的私信界面中冒出信息。
“劳斯画得真好看，礼貌问价。”
江逐浪愣了愣，“什么价？”
对面秒回：“稿价呀，劳斯看看孩子，孩子想给我家oc约个半身。”
江逐浪入圈不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约稿问价。嫁入南极生物裙八八三〇其妻吾三陆，更新po文海棠废文完全不知道约稿流程的他抬手正欲回复拒绝，对面啪啪连发几条消息，全是花式夸夸。
“妈咪，你的画简直是神迹下凡，是从草稿美到完稿的仙品！”
“如果我约不到妈咪的稿子，那我的一些，就是我美好的性格、美好的品德甚至是灵魂都会毁了！”
“妈咪的画简直画到了我的心里，我直接跪着逛卢浮宫！”
她这么喜欢自己的画么？
江逐浪抿了抿唇。
“我不接稿，画一幅送给你吧，不用多长时间的。”
“不不不，我有钱，而且我需要妈咪给做细化的，背景也要定制。我出五千买断，先付一半可以吗？”
“……”
五千，足足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工资。江逐浪搜索了其余人的约稿，同价位的画面质量并不如他，与他画面精度相当的，要价高出一倍。
他本打算画一幅签绘送出去，却实在抵不过对方的花式夸夸，收下了钱。
江逐浪一下班便埋头苦画，压缩睡觉时间赶稿，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精心构图细化，力求画面至臻。
交完稿，稿主赞不绝口。
本以为这是一次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没想到几天后稿主家长就找上门来，想要退钱。
江逐浪自然不愿，自己辛辛苦苦画了大半月的作品，稿主本人也满意，为什么要退钱？
难道从市场上买回家吃下肚的食物还能再退回去不成？
他一口回绝，并将破口大骂的对方拉黑。
犹豫一晚，江逐浪还是决定把稿费退回，将对方从黑名单中拉出来，转账给她，再赶紧把对方拉黑回去，以免被骂。
没想到自己却已经上了热搜，围脖、企鹅、漫画论坛……全是99+的谩骂。
家长将与他的聊天记录发出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自己孩子为了约稿偷走五十万，营销号更是将五十万的总价都算在他一个人头上。
江逐浪揉了揉困倦的双眸，在轰隆声中，意识渐沉。
恍惚间，他听见老师讲课的声音。
“睡够了没有？！”一声厉喝，像极了高中时的严厉班主任。
江逐浪猛地打个激灵睁开眼。
“在我的课上睡得可香？”
坐在他斜前方的人被提溜着站起来，垂首不言。
江逐浪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熟悉的环境。
——彩窗浮雕石讲台，分明是漫画《术士王座》里术士学院的场景。
《术士王座》是他烂尾的作品。
漫画讲述了主角兰诺从边境小镇居民，成长为术士之王，最后拯救世界的故事。
由于网暴风波，江逐浪匆匆完结，故事线走到竹马小伙伴为救自己而死，兰诺进入术士学院替伙伴完成未竟的梦想，便戛然而止。
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自己竟然在梦中看到小炮灰斯通因打瞌睡被训斥。这分明是大纲上还未来得及呈现的内容。
江逐浪挑眉，饶有兴致地欣赏他被骂得狗血淋头，战火却突然烧身。
“明明兰诺也在睡觉，老师怎么不骂他只骂我？”斯通不服气地指向江逐浪。
？
江逐浪看看前后左右均空置的座位，心下明悟：
这是兰诺的第一视角。
伴随老师眼刀而来的是同学们的“悄悄话”：
“某人能力稀烂，连个漂浮术都使不出来，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笑死，斯通指谁不行啊偏偏指兰诺，他都快成为透明人了吧。”
“真是学院的耻辱，能力不行就算了，态度也不端正，还死皮赖脸不退学……”
江逐浪心道：兰诺不退学是为了完成与死去小伙伴共同的梦想，你们这些没有羁绊的背景板懂什么。
等等，这剧情不对劲。
兰诺虽然还未激活对术士来说尤为重要的血脉力量，可凭借俊美无双的外形，入学检测时超高的天赋值，怎么看都不该万人嫌吧？
无端地，江逐浪忆起漫画评论。
【男主铁飞舞，要不是主角光环，就他那个样子，到哪都是被欺负的命。】
【别人男主是在沉默中爆发，你家男主在沉默中灭亡是吧，铺垫爆种铺垫了几十话，结果蠢死挚友都还不爆种？我要是男主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呵呵，垃圾男主！垃圾剧情！垃圾作者！】
啧，他肯定是受到网暴的影响，才会做这样离奇的梦。
江逐浪蹭地起身，无视他们迷惑的眼神，径直走向教师办公室。
——他要退学！
抱歉啊兰诺，虽然违背了你的意愿，但身临其境地梦到自己的漫画世界实在难得，他才不打算老老实实待在学院。
江逐浪刷刷两下写好退学申请，拍在老师桌上。
许是钉子户终于想通了，对方并未挽留。
江逐浪走出办公室时，恰好下课，班长迎面道：“别忘了课下值日。”
“你另外找人吧，我退学了。”他摆摆手潇洒离去，徒留一地惊掉的下巴。
半晌，有人颤声道：“我没听错吧，他真的退学了……？”
江逐浪望着水中倒影，瞳孔微缩。
水中人身形高挑瘦削，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五官深邃凌厉，薄唇紧抿，不笑时格外冷淡。
不是，他那么大一个男主呢？
这明明是他自己的样貌啊！
江逐浪本想看看阳光俊秀的兰诺，从纸片人变成立体人后长成什么样，谁知看到的竟是顶着兰诺名字的自己。
离谱，太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
“恭喜宿主绑定救世主系统，主线任务派发中……”
“派发成功！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半透明光屏同步浮现在眼前，上面闪烁着红字——
任务目标：成为救世主，拯救将要到来的灭世危机。
他的漫画，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系统的影子，现在却突兀出现。
就算是做梦也不能这么无厘头吧。
“宿主是否需要任务指引？”
“不用。”江逐浪拒绝道。身为漫画作者，能不知道灭世危机是什么，用得着你来指引？
“本系统已开通实时查看论坛功能，希望能对宿主有所帮助。”
江逐浪：“……你真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作为一名被网暴的糊糊漫画家，他腰斩完结的漫画论坛下，只会有满屏***。这个功能，除了给他添堵，还能干嘛？
更何况他身在梦境，苦哈哈拯救世界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兰诺吧。
至于他么，当然是提前动用一下兰诺的资源，帮他体验体验当富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