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一在出宫前,崔武举特意来见他了。

  “殿下,老臣思虑再三,还是认为殿下是对的。”崔武举这是在服软。

  要么就是支持尚还年幼的关佑当皇帝,和秦国对峙,要么就是等关宁一的女儿长大,成为皇帝。

  这两个选择对于晋国来说都是有益的。

  只不过选择前者,那就要直面秦国的压力,一个被折腾得翻来覆去的晋国,属实是没有实力去跟如今日益强大的秦国抗衡了,最终的结局也逃不过被秦国覆灭,一个个的,全都成为亡国奴。

  亡国奴可没有人会许给他们泼天富贵。

  选择后者,不仅是晋国皇室余下的人可以活下来,晋臣经过挑选,也还有一批能继续为官,照样可以在政绩上有所建树,等到谢琚退位之后,谢瑶登基,这天下,便是关氏血脉的天下。

  所以,崔武举哪怕生出过拥戴关佑的心思,却还是选择了臣服于现实。

  “崔将军,您一定不会为您今天的选择后悔的。”关宁一冲他颔首一笑,留下一个潇洒的身影。

  关宁一没打算在皇宫中多待,晋国自己的事儿,有些是需要自己去处理的。

  等关宁一走出皇宫之后,崔武举的亲信急匆匆地来报:“将军,一支秦国的军队进了晋城!”

  崔武举心中骇然,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关宁一回说他不会后悔。

  如果他真的选择放弃关宁一而拥戴关佑,那么秦国的这支军队,就会直接将晋城掌控起来。

  他为了赶来救驾,带的人马本来就不多,而晋城原本的守卫更是在宫变的短短一天内消耗殆尽,而秦国的五千军队,居然堂而皇之地进了晋城。

  崔武举越想越发觉关宁一的心思之深,或许在关宁一乘坐的马车停在城墙之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算计了。

  怪不得谢琚如此爱重关宁一,绝对不是因为关宁一身为男子能够生育这种事情,而是因为关宁一的手腕,的确令人叹服。

  崔武举不知秦国民间已然流传着无数关宁一是天神下凡的传说,否则只会被关宁一在秦国的拥护力吓一大跳。

  关宁一给了关昊和关李氏体面,让他们以帝后的规格停灵,该守灵的守灵,等七日过后,再行下葬。

  淑妃和贤妃带着一群孩子跪着这二人的灵前,哭得最是伤心难过,别的人再难过也赶不上他们,还有的人单纯地只是做做样子。

  在这七日孝期,关宁一强硬地掌控了晋国的朝政。

  虽说朝中有人不满,可关宁一背后是秦国军队,并且还不只是任岸带来的五千人,还有大军在后,再加上崔武举从中斡旋,想尽办法把关宁一就是关弋的事情暗示给众人,编出了要多么荒唐有多么荒唐的理由去说服那些人关弋为何性情大变。

  关宁一得知崔武举编了一出关弋原本就是关武在暗中培养,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展露自己才干的故事之时也是十分震惊,吓得他把手里的毛笔都给抖了出去。

  “还说殿下去秦国为质的路上正好借着刺杀一事假死,隐姓埋名,换了个名字叫做关宁一,然后进了秦国皇宫,还把陛下给迷得晕头转向,就是为了间接地让关氏成为天下之主。”秦英豪快笑傻了。

  关宁一只能说,除了谢琚确实被他给迷得晕头转向这一点外,当真是一个可靠的字都没有。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任凭崔武举怎么编故事,最终能够说服那些晋臣的,还是关宁一手臂上的胎记。

  关宁一在给谢琚写信之时,还把这则趣事儿给写了进去,又问了一下自家闺女的情况,再言明了自己还会在晋国多待一段时间,直到实在是信筒装不下了,关宁一才作罢。

  海东青已经被谢琚打上了御用的标记,待遇同自己的亲卫一般无二,只不过给人的是俸禄,给海东青的是各种各样的肉。

  有上好的生肉伺候着,海东青来回倒也算勤勉,没有罢过工,关宁一写的信很快就带回了秦国。

  谢琚是天天掰着那十根手指头算时日,自己的不够用了就去掰闺女的,搁谢瑶的耳边念叨,念得谢瑶只想糊他一脸的口水。

  关宁一很忙,忙得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喂鱼逗鸟,他天天都要往来于住所和皇宫之间,仅仅是路上所花费的时间便不短。

  然而关宁一不打算在皇宫住,说到底晋国现下并不安稳,皇宫可不如他自己的宅子干净安全,他还不想去求证晋国是不是有人想干掉他。

  要不是之前晋国内乱许久,很多政务都搁置了没有办法处理,他也不至于忙成这个样子。

  崔武举怕关宁一处理不好晋国那一团乱麻,还找了可靠的又有能力的文臣,想去给关宁一帮忙,结果踏入书房,看见的便是堆得整整齐齐的一摞已经批过的折子。

  “崔将军,您这是拿我们二人耍着玩呢?您看殿下那像是不会批折子的样子吗?”其中一个被崔武举请来的文臣不禁侧目,“依我看,殿下分明熟练得不行。”

  崔武举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胡子:“是我不对,给二位赔礼了。”

  不是,他也不知关宁一处理政务也是一把好手啊,这世间还真有人哪哪都能干呢?

  好生地给这两个文臣赔了礼,又承诺了把自己的两坛好酒给他们送去,崔武举才算了得了饶。

  他走进书房,看着堆积了许久的奏折已经被关宁一看了大半,陷入沉思。

  “崔将军就自己找地方坐吧,本宫就不招待了。”关宁一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眼神全在折子上。

  崔武举讪讪,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殿下批阅奏折很是熟练,之前批过?”

  关宁一抬头:“崔将军,但凡坐在这里处理政务的不是本宫而是别的什么人,都该哭了。”

  崔武举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关宁一把一本单独放在一边的折本递给崔武举:“这是到目前为止我所总结的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想要一一料理干净,可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崔武举接过折子,在关宁一鼓励的目光注视下,翻开了折子。

  折子上写的是关宁一料理晋国政务以来发现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很多都是在关武去世之后才出现的,最重要的是,这还只是一部分。

  其中官员贪污腐败被关宁一给写在了第一条。

  关武驾崩之后,晋城都乱成了一锅粥,很多涉及到地方的政务就没有办法处理好,关昊的人和关凛的人互相辖制,很难拿出真正统一的意见来。

  于是乎,地方见中央自顾不暇,一些本就有异心的官员就开始仗着天高皇帝远胡作非为了,闹出来了不少的麻烦,比如强征赋税。

  国家的赋税是要由户部拟定了再呈交皇帝,皇帝看过之后,认为可行才会宣布赋税要征收多少。

  征收得太多了,百姓的日子便不好过,而征收得太少了,国库的收入又不足,总之也是一堆麻烦事儿。

  一些地方的官员,有借着关昊名义的,也有打着关凛名义的,在地方征收巨额赋税,从关武驾崩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晋国已经有很多地方乱了套了。

  关宁一只是看着呈上来的折子就能被这些地方官的所作所为气得脑门发疼。

  光是针对这一条,关宁一就提出了很多条建议,写了满满当当的好几页,而这绝对不会是晋国现下唯一存在的问题。

  “还有,楚国的流民有一些流入了晋国边境,边境的官员也不想办法,就只知道封闭城门,是打算当一辈子的乌龟,永远都不出来了?”关宁一想到还有一个楚国就更加心累了。

  秦国虽说也在接收楚国逃来的难民,各项政策都有落实,可是架不住有的人他们奔着晋国来的,晋国却没有任何一项政策实施。

  这晋国现在落在了自己的手里,关宁一也只能咬着牙来想办法,而最大的问题是关宁一在晋国也找不出来太多可用的人。

  关凛发动政变是死了不少的人,而这些人里也不乏晋国的栋梁,没有能干的大臣,关宁一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派人出去。

  也就是说,要想填补晋国的人才空缺,也只能效仿秦国,再开恩科,招揽新的人才。

  而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可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最差的就是时间。

  关宁一趁着崔武举在,一股脑地开始倒苦水,甭管崔武举听着头大不大,总之他说出来心里总是会舒坦很多的。

  “这一次变乱死了很多的人,这些人是要由朝廷发抚恤的,本宫看了一下晋国的国库,存银不多,所以本宫决定,抄几家,填补国库的缺口。”

  给关武办丧事,要花很大一笔钱,给关昊还有关李氏办丧事,也要花很大一笔钱,这些花费都是由国库开支的,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崔武举嘴角抽了抽,他倒是听闻过谢琚登基之后抄了不少的家,关宁一怕不是跟着谢琚有样学样。

  关宁一这一天都没有放过崔武举,直到他处理完了政务,自己要回去休息了,才把崔武举给放了回去。

  可怜崔武举,一个武将,被关宁一强行扣着听了一天的政务,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

  不过这也让崔武举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关宁一在处理政务这一块儿,实在是太过娴熟了,而且作风和关武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说,关宁一的行事风格,应当都是在秦国练就的,再往深处一想,关宁一在秦国,怕是没少处理政务。

  谢琚不是一个会被美色迷了心智的人,当年为了针对谢琚,又不是没有人使过美人计。

  在谢琚眼里就没有“美人”这两个字,所以,关宁一是凭借着什么成为谢琚的皇后,还是一个男皇后的?

  崔武举越想越觉得惊疑,究竟是关宁一帮谢琚处理秦国政务在先,还是成为谢琚的人在先?

  谢琚对关宁一,到底是有多么地在乎,才会让他直接上手秦国的政务?

  崔武举永远也不会知道,谢琚批折子,还是关宁一教的。

  关宁一累了一天,虽说和崔武举一个马车回去的,但是完全没有心思再去观察崔武举的神情变化,思索他在想些什么。

  他就只想回去歇息。

  每每累得不行了,关宁一就特别想谢琚。

  他累了谢琚会抱他去沐浴,还会抱着他睡觉,他能靠着谢琚的胸膛,闻着清新的皂角味道安心入睡,然后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不光是谢琚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他也是如此。

  谢琚在秦国也忙碌得脚不沾地,到底要把一个韩国吃下不是容易的事儿,光是统一度量衡就是一项大工作,谢瑶都是谢瑛带的时间多,谢琚这个父皇最大的作用约莫就是陪着闺女睡觉了。

  谢瑶现在都重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和关宁一长得特别像,一张脸蛋完全继承到了她爹爹的出色容貌。

  到底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谢瑶有一大堆人陪着她玩乐,更是有能装满好几口箱子的玩具,什么拨浪鼓、老虎玩偶、竹蜻蜓……但是谢瑶还挺挑。

  要是谢琚不在身边,她就乖乖地和照顾她的嬷嬷们玩,玩得不亦乐乎,可要是她的父皇出现了,那是伸出两条短短的手臂非要自己父皇抱一抱才行,谢琚不抱她便哭给谢琚看。

  明明还是奶娃娃,就已经掌握了如何拿捏自己父皇的精髓。

  大概这也是她爹爹遗传给她的吧。

  “眼看着离端午节也不远了,也不知他能不能回来。”谢琚抱着闺女,心里想的是闺女她爹爹。

  谢瑛宽慰谢琚,说道:“陛下这样想,虽说现在你们分开了,可等万事尘埃落定之后,你们不就不用再分开了?”

  谢琚:“姐姐说的朕都懂,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念头。”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们岂止是一日不见了。

  “不如这样,端午节不是快要到了?你给亲手编一个五色绳让海东青给送过去,五色绳不光能辟邪,还有祈福纳吉的意思在里面,寓意好。”谢瑛提议。

  谢琚若有所思,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他抽空给关宁一雕刻的玉佩本已经完工了,可玉佩到底太大了,装不进信筒,而直接绑在海东青的脚上又会磨损,谢琚这才一直放着,等着关宁一回来了再送给他。

  不仅仅是玉佩,他还抽空练习了作画,他想等关宁一回家了,给关宁一和闺女画一幅画,然后裱起来挂好,要是作画的技艺太差了,是要遭人笑话的。

  不过相思难表,目前能用的,除了书信往来,似乎也就只能往信筒里装一根五色绳进去了。

  “朕得找个手艺好的师傅好好学一学怎么编五色绳才行。”谢琚下定决心,一定要编出一根好看的来。

  谢瑶挥舞着小拳头哇哇乱叫,谢琚连忙道:“也给我们瑶瑶编一根五色绳好不好?”

  瑶瑶听不懂,还是我行我素,小小的拳头对着谢琚的脸就是一顿狂揍。

  谢瑛在旁边看得忍俊不禁。

  ……

  “殿下,您要的丝线。”封罗欢捧了她去铺子里新买来的丝线,“您要这么多线做什么?”

  封罗欢大胆猜测:“难道您想学一学刺绣?”

  不能吧?也没见殿下买刺绣用的绷子啊。

  关宁一:“……没有,本宫只是想编一根五色绳。”

  封罗欢恍然大悟,原来是想给陛下送端午节的礼物。

  “殿下可需要找人学一学编法?”封罗欢不觉得他们矜贵的皇后殿下,能文能武还能编手绳。

  关宁一:“不用,这个不难。”

  确实不难,都是大家用来自娱自乐的小玩意儿,只要掌握了手法,很快就能编出手绳来。

  “那殿下慢慢编,属下就告退了。”封罗欢识趣儿地溜了。

  虽说如今晋国已然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了,可关宁一还是让她守着她的歌舞坊,叫她等天下稳固了,便回家去。

  所以,她要去上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惨了,谢某人还要很久才能见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