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失眠了。

  虽知世事难料,但江子辰那句“必除之”还是让他心头一颤。

  早猜到会如此,可当他真正听到时,还是会黯然神伤。

  船房只有一张床榻,不大但也能容下两人。江子辰躺在内侧,闭目养神,若有所思。

  船只有些劣质,有人动一下榻板都会咯吱作响,躺在一旁的宫九一整夜一动不动,就好像在熟睡。

  但宫九不平缓的呼吸声让他轻易就明白,世子有心事,翻身动弹怕吵醒他,所以一直僵着身体。

  饶是再迟钝的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也能明白,他想跟随的人有事瞒着他。

  思索片刻,江子辰睁开眼:“九哥哥,你可是因为昨晚的事烦心?”

  一直未察觉身旁的人醒了,宫九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子辰方才说了什么。

  宫九想了想,故作担心:“我在想那些人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他话音刚落,就听脚步声传来,来的人有目的一般,丝毫没有犹豫的停在他们船房门口。

  江子辰坐起身,视线落在船房的纸窗上:“不必担心。”

  外面的人凑得近一些,隐隐听到有声音,胆子大的使劲敲了几下:“里面的人快出来交代,余人彦是不是你们杀的?”

  宫九最先离开床榻,他走到船房门口,余光瞥见江子辰理好衣裳,才伸手拉开门。

  正准备再敲几下船房门的人,看门被突然打开,他放下悬在半空紧攥的手,正想怒骂几句,就对上宫九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他后背蹭蹭冒汗,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

  一旁有几分英气的人面带笑意,他过来似是看热闹一般,不急不躁就在一旁站着。

  江子辰留意到他的不平常,走过去试探:“于你们而言,余人彦不该死吗?”

  敲门的名为邓八公,是嵩山派弟子。他虽不惧谁,但受掌门命令得安稳到华山,可发生这件事,又如何能安稳?

  邓八公后退半步,缓和几分才厉声道:“左掌门安排船便于所有同道中人入华山,可你们竟在船上杀人,这是不把嵩山掌门放在眼中。”

  江子辰了然:“你只见人死了,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湖中最好对付的,莫过于在这种情况下还讲道理的人,邓八公看他还算客气,冷笑道:“那你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让你对余兄弟痛下杀手。”

  宫九本不想多言,但看顾及江子辰还在,他回想余人彦所说的话,淡淡道:“狗彘之人,满嘴污言秽语,死了江湖中便少一个祸害。”

  邓八公一听余人彦是死于嘴贱,他忍不住笑了:“你们可有证据?只凭一面之词,谁又能相信?”

  江子辰思索片刻:“你方才称他为余兄弟,你们应当相识。”

  一旁英气的人不再闲着,他拿出不知从何处扯的草儿,在手中把玩着大笑:“谁不知余人彦作恶多端,为他脱罪的能是什么人?”

  邓八公瞬间黑脸,他侧身怒瞪站在身旁的人:“令狐冲,你可要想好再说话。”

  令狐冲不以为意,邓八公作势要拿身侧的鞭子:“他们不死,左掌门怪罪下来,你们华山担得起吗?”

  江子辰视线淡淡,在看到邓八公侧过身,露出侧腰别着的鞭子时,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若被宫九看到了鞭子,恐怕又会发生前日那种事情。想到这儿,江子辰抬掌落在邓八公肩膀,后者来不及反应,直直摔在了地上。

  邓八公武功不及他,受了一掌,硬生生吐出一口血。他腰间别着的鞭子也被压在地上,一丁点儿也没露出来。

  令狐冲有些意外,他剑柄都悄悄握住了,结果船房内的人先动了手。

  邓八公捂住被打中的地方,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疼晕过去。他咬牙缓和一阵后,才有力气撑起上半身说话:“你们找死?”

  江子辰并未回应,他沉默片刻,把宫九挡在身后,但他身高不及,宫九还是清楚瞧见了地上露出一部分的鞭子。

  令狐冲一直在用心观察四周人的反应,见江子辰身后的宫九脸色不太好,他好心抬抬下巴:“兄台,你看看你身后的人。”

  江子辰闻言,微微一顿。

  他转身看了看,见宫九没有太大异样,才稍稍松气。方才并没有听到粗重的呼吸声,看样子宫九再见到鞭子,情况比前日好了很多。

  很奇怪,许是江子辰的内力还在助他,眼下看到很容易激起欲望的东西,只觉得不适,但还能控制。

  情况虽好,但并未完全好,为了以防万一,江子辰走出船房,把宫九关在屋内:“九哥哥,你先等一阵再出来。”

  宫九伸手按在门上,虽有些不情愿这时候和江子辰短暂分开,但还是道:“好。”

  地上的邓八公见无人理会他,气急攻心,忘了掌门先前吩咐的事情,握鞭朝江子辰挥去。

  江子辰虽背对着邓八公,但听到细微声响,还是轻易反应过来。他转身握住鞭子,用了不到一成的力,鞭断的同时,邓八公手臂也被震碎了。

  疼痛让邓八公忍不住叫出声,他满头大汗,捂住手臂蜷在地上发抖。

  令狐冲见状,满脸诧异。他虽见过众多武功高强的人,但像江子辰这样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若他没有猜错,他的师父岳不群也不是江子辰的对手。看样子华山论剑第一已经出来了,令狐冲叹口气,在江子辰朝邓八公靠近时,及时挡在了两人中间。

  对上江子辰颇有些疑惑的眼神,令狐冲笑了笑:“兄台,我与他并非是一伙的,但你先别杀他。”

  江子辰看令狐冲一眼:“我不打算杀他。”

  他并非是想杀了邓八公,只是想让地上的人把鞭子扔掉。留着地上的人还有用处,他需要几个能把船上发生的事情传出去的人。

  令狐冲愣了一下,虽给江子辰让出空儿,但还是提防着他,以便在江子辰想杀人时及时阻止。

  华山论剑在即,两日死两个门派的弟子,确实不好交代。他也想除恶惩奸,但关键时刻,不能再给师父惹麻烦。

  走到邓八公身旁,看地上的人拖着胳膊后退,江子辰漠然道:“鞭子烧了,可饶你不死。”

  屋内的宫九听到,心头一暖。

  他很想拉开门透过缝隙去看江子辰,但又怕再瞧一眼鞭子会真的忍不住,只能抵在门沿,轻轻叹气。

  邓八公只觉得眼前的人一定是疯了,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只觉人命对江子辰而言不值一提,毁了他的鞭子才是重要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得留着一条命回去,既然他收拾不了眼前的小畜生,就只能交给左掌门。

  邓八公想着,忍痛用一只手捡地上的断鞭,捡完后生怕江子辰反悔不杀他,咬着牙匆匆离开。

  令狐冲等他走了,忍不住对江子辰道:“兄台哪门哪派的?”

  江子辰没有犹豫:“没有门派。”

  令狐冲摸摸下巴,靠在一侧的船柱上,没话找话:“兄台武功又高,相貌又好到极点,很受姑娘们喜欢吧?你可有喜欢的?”

  听他没有恶意,江子辰摇头:“没有,再者,在下不配与任何姑娘在一起。”

  先不提他对姑娘无意,生死不过一瞬间,他所做的都是危险之事,这样的他,又怎能成家。

  令狐冲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江子辰虽有外貌,但下手狠,有姑娘喜欢也都吓跑了。

  屋内的宫九听他没有心悦的,眼底流露出笑意,但高兴没一会儿,就听那小子又道:“你可听闻,华山论剑来了很多奇怪的人。”

  江子辰闻言,问道:“奇怪的人?”

  令狐冲闭眼回想听到的一些传闻:“我在想,四条眉毛的人是真的有四条眉毛吗?”

  江子辰轻轻笑了一下,他没想到再与陆兄相见会这么快。

  听到江子辰的轻笑声,宫九很快会意,江子辰先前所提到的“陆兄”也会出现,他身体僵住,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的慌张袭遍全身。

  一直惦记着宫九还在船房,江子辰推开门,抬眼就看眼前的人脸色苍白。

  宫九来不及收敛神色,他微微攥紧手,只期望看上的人不会多想。

  江子辰看他模样,眉宇轻皱了一下,他伸手触碰宫九的脉搏,发现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收回手。

  回想刚刚与令狐冲所说的话,又想昨晚发生的事情,江子辰轻叹一口气:“九哥哥,你若是有心事,定要同我说。”

  宫九点头,他垂眸看着江子辰垂在身体一侧的手,过了好一阵,才道:“不必担心,我只是手冷了些。”

  江子辰若有所思,见宫九现在怪可怜的,他走近伸手握住:“这样可暖了?”

  宫九“嗯”了一声,回握住后,才算稍稍放心。只是,一旦想起事情迟早会暴露,身旁的人早晚会离开,他心情就不太好。

  令狐冲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感叹情深义重的同时,道:“相遇即是缘分,日后兄台若有需要尽管到华山找我,不管是游遍天下还是寻欢作乐,我令狐冲都奉陪。”

  宫九倒是不担心令狐冲对他有威胁,但想到令狐冲曾对江子辰提到“姑娘们”,就有些防备,他忍不住替江子辰道:“寻欢作乐就不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令狐冲:可惜,不能寻欢作乐(喝酒、弹琴)了。

  —

  亲亲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拾溪 1瓶

  风雪不归客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