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这一场春秋大梦》/卷瞳
2022.8.29
春末夏初的校园内，繁花经过一春的酝酿，已开到最盛。
轻风吹过，吹来一阵一阵的花叶香。
穿过花叶芳香，步入教学楼之内，燕越书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时空在流转错乱，迈进了她高中时期的教学楼。
每次来都是如此，最后一次来仍是如此。
——这座用来拍摄电影的教学楼，无论是结构布置，还是色彩设计，都与她高中时期的教学楼相似。
进门是大厅，大厅中间有一方天井，天井内立着一座顶天立地的雕像，令人望而生畏。柱子和四周的墙壁刷了一层浅浅的天空蓝颜料，中和了那座雕像的肃然。绕过雕像，左右都有通向二楼的螺旋楼梯。
燕越书照例从右边上楼。
她的戏份接近中午时分，所以来得不算早，这会儿已经九点了。这个时间点，剧组人员大多在二-三楼做准备或者拍摄，一楼虽然有教室，几乎不做拍摄用。因此这个时间点，一楼没有什么人，比较安静。
刚绕过雕像，却忽然有压低了的声音从教室通道传了过来。
一个女声说：“……有钱就能请得动她！她的报价一向在这个数之上，低的不接！”
另一个女声说：“她之前不是零片酬拍了个公益片？”
“做做样子而已，你还真信啊？她以前穷成那样，早穷怕了！现在是哪里有钱钻哪里！听说她高中的时候特别穷酸，连件像样的新衣都没有，几套校服四季换。一上大学，立刻找了个高富帅男朋友！等被大导演选中演电影的时候，电影演完了，人红了，就直接把男朋友给甩了。要说不是又攀上了这位大导演，我是不信的，不然怎么可能接着合作第二部 ？”
“可她拿了三金影后啊！大满贯！”
“你以为年纪轻轻的，那么容易拿影后？还不是背后有人捧着，拿钱砸的！那么多资本和导演为什么捧着她？肯定是有那种交易啊！”
“你们说的是真的？”
这次问话的是个男人，夹杂在一群八卦女声中间显得有些突兀。但这声音她很熟悉，正是和她演对手戏的男一号——卫飞阳。
他问了这话之后，有一道女声嗤嗤笑了，用发嗲调笑的声音说：
“所以说卫老师是努力错了方向，嘘寒问暖有什么用？人家要的是……”
阴阳怪气的说笑声，随着燕越书拐入接通楼梯和教室的通道时，戛然而止。
燕越书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头发随意拢起，扎了个低马尾。
未施粉黛。
简简单单的装扮，远远望去，有一种文静纤弱的美感。
她微微偏头扫了他们一眼。
除了卫飞阳，其他几个都是群演。
这几个群演一看到她，立刻噤声了，神态非常不自然。
最后说话的那个女人有意讨好卫飞阳似的，半个上半身都快挂上去了，被燕越书这随意的一眼望过来，她的姿态有些僵硬了，又难堪又无地自容。
仅仅一眼，燕越书便冷冷淡淡地挪开了目光，抬脚、踩上阶梯，轻巧巧沿着旋转螺旋的楼梯，不急不缓地走了上去。
卫飞阳脸色不太好看。
他idol出道，长了一张娃娃脸，平时又爱笑，出道就收获了无数人的喜爱。粉丝们只知自己的哥哥可爱又爱笑，却不知道卫飞阳的脾气实际上非常差，私底下一个不顺心打骂助理，是常有的事。
这次出演男一是经纪人出力，公司力捧，才拿到了这个角色。但他对演艺事业的热情显然不如撩妹。
卫飞阳自从进组后，一直在燕越书面前表现，可惜对方太冷淡。
今天他看见群演中有个女人长得还不错，身材也不错，便多说了几句话，这女人顺杆爬，他也没拒绝。
卫飞阳没料到她这么早来，被撞见后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直到燕越书走上了台阶，他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他身上的女人，大声说：“你们有说闲话的时间不如多看剧本，只有一句台词还磕巴！”
他庆幸自己刚才只讲了两句话，连忙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卫老师！”
那几个群演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因为卫飞阳说的没错！她们戏份非常少，大多只有有一两个镜头的戏份。却有忘词的，有表演不尽人意的。
尤其刚才那个讲得最多的那个女人，觉得脸都丢尽了！前一天拍戏的时候，她只有一句台词，结果念到一半竟然卡壳了！被导演当众骂得狗血淋头！今天想拉踩燕越书，好抓住卫飞阳靠他上位，结果……
燕越书淡淡一笑，脚步未停，上楼了。
没想到卫飞阳这么点担当都没有，想讨好自己，立刻就将锅全部推到其他人身上。
这次电影《初夏之光》中，她和卫飞阳分别是女一和男一，两人戏份比较多。但几次接触下来，燕越书就避着走他了。
这部电影分为校园篇和都市篇。校园篇两人的直接对手戏不多，今天是她最后一场校园戏了，卫飞阳竟还不老实，演技也没多大的长进！
……
拍摄片场。
教室里，燕越书饰演的高中女生和卫飞阳一起往教室后面的宣传栏走过去。
她眉角眼梢都陷入了甜意里，相互拧在一起的手指有些不安分地绞着，显得有些紧张，像极了初次心动的少女。
可惜和她搭戏的卫飞阳，面无表情，像个面瘫。他走在欢欣又忐忑的燕越书旁边，更被衬托得像机器人一样僵硬。
“卡！”
总导演这一声“卡”里，含着愠怒的火气，但他忍住了。
他先对燕越书一点头：“很好。”
这是意料之中的。这次的剧本，对她来说，难度不大。她从出道起走的就是青衣路线，演技实力派。何况这场戏表演的是少女心动，她更是游刃有余；毕竟暗恋这事，她擅长。
导演夸完燕越书，这才转向卫飞阳，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回放镜头对他说：
“冷漠，不代表面无表情，更不是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她开朗外向，暗恋一个人表现更明显，所以表演上会放一些。你对她是隐晦的好感，因为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所以你的表现更加含蓄，但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而是表现出一种压制……”
化妆师看导演的指导一时半会好不了，趁机上前，跟燕越书说：“燕老师，我给您补一下妆。”
燕越书点了点头。
化妆师迅速上前，拿着一支黑色的眉笔，将燕越书的眉尾补粗了一些……
眉毛补粗一点，这样可以显得她这人更钝一些，掩盖一下燕越书的好颜色，免得导演又说他给燕越书“化”得太漂亮了！
这次燕越书饰演高中生，几乎是纯素颜出镜。
燕越书五官长得好，皮肤水嫩、白皙，本身的长相中带一些文气。但文气却不输艳丽，素颜就将全套妆容的校花演员给压了下去。
化妆师就不得不时刻想着如何压一压她的美丽，压一压她的文气，又不至于像是故意扮丑。
这个妆补得很迅速。
燕越书补完妆，导演还在“指导”卫飞阳，她便悠悠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起戏来。
却不料，卫飞阳在导演的“指导”下渐渐心不在焉，目光飘忽飘忽，就飘到了燕越书脸上，用一种直勾勾的凝视的目光盯着她。
他之前跑去找导演，想要多加一些和燕越书的亲密一点的戏份，被导演拒绝之后，他不死心，借着拍戏之名，往燕越书身边靠，有意无意地制造肢体接触。可惜燕越书始终保持着矜持的态度，不为所动！
觉察到这种令人不爽的目光，燕越书朝着卫飞阳一挑眉，微微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一抹嘲讽的笑意，一闪而逝。
卫飞阳一直盯着她，原本觉得她纤弱文静，是最好拿捏的。这时候他猛然明白了，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明明白白的嘲笑！
毫不掩饰的嘲笑！
燕越书肯定是故意的！她这一场戏，发挥了比平常更高的水准，抬眼看人时，满眼的崇拜和柔情都写在了脸上。
他根本接不住她的戏！
一连十多次NG之后，导演对他的耐心马上就要用光。这是校园戏的最后一场对手戏，要是卫飞阳还是这个演技，到都市篇的时候，只会更惨烈！
卫飞阳一时气愤不已，甚至忘了导演还在指导，他朝燕越书一指，大声质问：
“燕越书，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接不住戏！”
导演被他突然的跳脚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看了一眼燕越书。
只见燕越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像个事不关己的路人被突然拖进了战场，一脸惊讶的样子。
导演天生偏爱演技好不作妖的演员，烦演技差脾气更差的演员。
自己演技差，还怪别人演技好？
此刻导演彻底绷不住了，撕去了隐忍的皮，额头青筋凸显，气得火冒三丈：“自己演技差，还不能别人比你强？！让所有人都配合你表演？我们剧组不如改名叫《木头人之光》算了！木头桩子都比你会演！不会演就换人！……”
卫飞阳被骂回神，才意识到这是导演，不能发飙！
他便忍下了。
最后这一镜，最终是导演跟燕越书说“收着点演”，勉勉强强过了。
一回自己的化妆间，卫飞阳大发脾气：
“……沉静优雅？通稿发多了吧？燕越书才多大？就优雅了？优雅个屁！她就是故意的！讲一句、碰一下就害我！”
一个助理在他的愤怒里，小声提醒他声音小一点。
“隔音房间怕什么？我就算将这房间砸了也没人来！”
卫飞阳一边说，一边踢了沙发上坐着的造型师一脚：“给我起来干活！”
一想到燕越书那一抹笑，还有导演当中毫不留情的骂他，卫飞阳心中愤恨无比，一边发泄一边愤怒地向他的助理们炫耀：
“想跟你我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她算什么玩意？手都不能碰？导演骂我的时候，她在干嘛？她在笑！她在嘲笑我！回头我就找人找导演，要那老头子改剧本，别说摸手，就是亲嘴都行！到时候我教她做人！……”
……
回到化妆间，燕越书换掉了拍戏时所穿的校服，换了一身简洁大方的连衣裙。
今天剧组的戏份已经结束，但下午还有一个采访，时间比较紧，她便在剧组化妆间做新造型，做完了直接去采访地。
她一边做新造型，一边让助理柯梨梨去拿两杯咖啡过来，好提神应付下午的采访。柯梨梨一走，化妆间就安静了下来。
化妆间是一间教室办公室改造的，座椅堆在一起，加上拍戏需要用到的一些物品，使得整个化妆间看起来有些杂乱。但众人各司其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造型师默默给燕越书做头发，化妆师在一刷一刷地给燕越书涂指甲。燕越书则盯着涂好的釉蓝色指甲发呆。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房门半掩，化妆间的安静仿佛流淌到了走廊上，让走廊也变得空旷而安静，没有一丝声音。
没过一会儿，柯梨梨似乎回来了，她的声音骤然打破安静，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
“沿着这儿一直往前走，左拐，上楼第一个房间，副导演应该在那儿。要是没找到，你再问问其他人。”柯梨梨又热情地说，“我就在这个房间！要是找不到，你可以回来，我带你去找！”
燕越书有些疑惑：柯梨梨在给谁指路呢？都已经要撤离这里了，还有人不知道副导演的房间在哪里吗？最令她惊奇的是，柯梨梨一个心直口快的大嗓门，难得的娇羞造作又饱含热情！
一道男人的声音轻声回应了柯梨梨：
“谢谢。”
声调低沉富有磁性，声线却干净，如夏日清泉流淌过心尖。
燕越书心跳忽而跳快了一拍，“咚”地一下，从心脏传到耳骨，最终清晰无比地传进她耳朵里。
房间内所有的细微的杂音，都像被按了消音键一样，在一瞬间消失了，只留那一声“谢谢”在燕越书脑海里回响。
燕越书静了一瞬，缓缓地转过身，望向门外。
半掩的房门留有一条缝隙，柯梨梨侧身站着，刚好挡在缝隙外依錵面。
除了柯梨梨，什么都看不到。
燕越书的耳朵突然灵敏了百倍，似乎能听到外面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柯梨梨停在门口望了一会儿，然后才一把推开门，满脸的兴奋，溢于言表。
燕越书紧张到表情有些木然，但语气自然：“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