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和一班在一个楼层,中间只隔着个楼梯。

  燕越书在二班。她曾在自己班级的门口远远见过池盛,他从一班走廊的尽头慢慢地往楼梯口“挪”,为什么说“挪”呢?

  ——池盛的腿其实挺长。

  ——但长长的走廊里,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女生,每走几步,就会被女生绊住脚步。

  那时候,燕越书就在想:这么好看的同学,看着清冷冷的,内心肯定是个花花公子。

  池盛是国内三大巨头之一池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之一。出身优越,成绩亦是顶尖;唱歌跳舞无不精通,还热爱运动,篮球足球也是学校中的佼佼者,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

  ——这种太过优秀的人,哪能不骄傲?就算现在看起来人模人样,迟早要被捧坏。

  人人都这样。

  燕越书对他有这种顽固的想法,以至于她不太喜欢池盛,也可称之为“嫉妒”。

  因为他那么优秀,就衬得旁人像丑小鸭了。

  她就是其中一只因卑微而嫉妒的丑小鸭,她想看天之骄子跌落神坛,成为凡人。

  高一一整年,印象里,她只见过池盛几次,而且离得比较远,她没有一点走近看看的想法。

  睿敏高中是一所贵族学校,她能进入这里读书就很难得了,天之骄子离她太遥远,随手一顿大餐可能就是她一学期的伙食费。她和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别人的发光发热,和她无关,自然不关注。

  直到高二开学时,光和热降临到了燕越书的头上。从这一天起,“池盛”两个字,渗透进了燕越书的生活学习中,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高二开学季,学生很多。

  那一天的燕越书,从她爸爸手里要走了双倍的生活费,然后将一年四季的衣服以及妈妈的相片都带上了,从家中离开。她天真地决定永远不回家了。

  拖着箱子下了长途汽车之后转公交,挤公交的人太多了,她拖着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根本挤不上去。

  不仅如此,站她旁边的一个女生为了挤上去,故意拿话挤兑她,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小声说:“你看看她,人都挤不上去,她带这么大的箱子,再加个小的,一下子就占了三个人的位子!”

  旁边的高个子女生原本没注意,这回斜睨了燕越书一眼,立刻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啊,一下子就占了三个人的位子,怎么好意思?”

  听了两个女生的话,她虽然不舒服,但觉得说得好像也没错。

  那个高个子女生的声音很大,那时候的燕越书是个脸皮很薄的女孩子,也没有后来能装会演。她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看她笑话,责怪她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她只好拖着箱子退后了一些,让其他人先上去。

  一趟又一趟的公交来了又走,燕越书等了近一个小时,人却只多不少。

  学校离车站不算远,坐公交会绕路,十二公里左右,要四五十分钟。但是如果步行的话,只有六公里,这里大部分都是铺的水泥路,箱子也方便拖,大概一个多小时也能到学校。

  她一咬牙,就拖着箱子走了。

  起先燕越书觉得没什么,就是走了大半个小时走得有点儿累了,还好天气阴沉沉的,不算太热。但是很快,“还好的天气”就变了样,下起了小雨。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很急又心不在焉,雨伞不知道收到哪里了,还是压根忘了拿。她找了一遍没找到,便放弃了。

  蒙蒙细雨,人和车都很多。

  有些人坐在舒适挡雨的车子里,有些人撑着伞走在地面上。只有燕越书,一手拖着一个箱子,走在蒙蒙细雨中。

  凉凉风雨,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上,举目无亲的悲凉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想:以后学校就是她的家了。

  她想到了几句关于细雨的诗词,都是悲凉无比;又想到了李清照的“凄凄惨惨戚戚”,便一下子陷了进去,觉得李清照这首词岂不就是给自己写的?

  就在她越想越悲哀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豪车缓缓地靠着她停下,燕越书有些吃惊。车停下后,驾驶室里有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撑开一把伞,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不认识。

  燕越书侧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走自己的路,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这时,中年男人撑着黑色的伞追了上来:“同学,你是睿敏中学的吧?”

  燕越书有些惊讶,赶紧眨了眨眼睛,将要掉不掉的眼泪眨了回去,点了点头:“嗯。”

  中年男人顺手将自己手上的伞直接递到了燕越书面前:“送你一把伞,淋坏了容易感冒,同学。”

  一把纯黑色的伞,连伞柄都是黑色金属。燕越书接到手,重量很足,应该是一把特别结实的伞。

  燕越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听那人的话,接住了。等她意识到被人送了一把伞,想要还给人家的时候,中年男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转身回去了。

  “那你怎么办?”燕越书一边说,一边赶忙放下箱子,想要追过去。

  中年男人已经拉开车门了,一摆手,说:“车里还有伞!这是我们池少送给你的。”

  燕越书好像不认识:“池少是谁?”

  中年男人先是有些惊讶,而后笑着说:“也是你们睿敏中学的,池盛。”

  平平常常的两个字,落在燕越书耳朵里,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池盛。

  这两个字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池盛是鼎鼎有名的池氏集团的少爷,是睿敏中学的清冷校草。他应该高高在上,矜贵不理凡人,更不该理会她这种惨兮兮淋雨的人。

  燕越书站在蒙蒙细雨中,捏紧那把黑色的伞,默默在心里将“池少”和“池盛”两个词划上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