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上次的闸口，庞主管向警卫亮出了印有海克公司LOGO的通行证，那个通行证代表的是海克财团的高层，拥有很高的权限，他们甚至没有对车子进行例行检查就放行了。
这次走的路跟上次不同，也不是上次步凌波那种无人驾驶的车，自然不能走空中AI专用车道。
车子被庞主管开入了一条地下隧道，路面一尘不染，担心干扰人工驾驶时的视线，隧道里没有地面上那些花哨的广告牌。
隧道里的灯光在高速行驶中连成一条平直的灯带，旁边的车辆都保持着相同速度，黄小玥转头就看到旁边车的后座上，一位年轻妈妈在喂女儿吃一个锥形物，上面托着的食物他认识，是冰淇淋。
他舔了舔嘴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他一直盯着人家看，足足半分钟，年轻妈妈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玻璃就变成了黑色。
黄小玥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一边隔着衣服揉黑子的软屁股，一边继续看灯带。
正当他无聊时，隧道前方忽然出现一大团光晕，等车子急速冲过去的时候，车里一下就完全亮了。
黄小玥：“哇！”
刺激！
迎面，一个高耸入云的半透明高音谱号散发出乳白色的光，黄小玥扒着前座的椅背，微张着嘴巴，看傻了。
庞主管从后视镜看到他的样子，笑着解释：“那是交互塔，音符城的标志性建筑，从太空都能看到。”
黄小玥抬头：“太空？”
抬头就看到一个金色的大太阳悬在头顶，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原来城市里也可以跟城外一样有温暖刺目的阳光，可这样的阳光，在下城区是从来都见不到的。
经过一路上的闲聊，庞主管大体知道了他的情况，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画家。
在贫民区还坚持画画的人，是很有理想的人，他欣赏他吃不饱饭却仍能坚持梦想的精神。
他笑着解释：“对，太空，对了，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吗？”
黄小玥仰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巨塔，摇头。
“虚拟现实交互研究中心，是我们海克的最尖端技术，我的工作地点就在那。”庞主管十分自豪，“这年头，人可以和伴生兽丨交互思维，也可以跟人工智能交互思维，目前还只是体验阶段，类似游戏，等以后进入了实际应用，那可就厉害了！”
黄小玥听得一知半解：“怎么个厉害法？”
“你身边熟悉的人，没准是他的AI替身在替他指挥身体，他本人没准正在某个地方睡大觉，或者已经……”
“怎么？”
“死了。”
“！！！”
看着黄小玥惊骇的表情，庞主管还以为他是被这个高大上的新技术给震住了，大笑起来。
“别紧张啊，实现起来还要很久呢，或许根本不可能成功，但科学和探索总是没错的，不然人类在废土上活不到今天！”
“哦……”
黄小玥摸自己的脸。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自己代替契约人类活着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说话间，周围的房子渐渐从鳞次栉比的钢铁高楼变成低矮而富有生活气息的房区。
黄小玥觉得这里跟下城区的某些建筑有点像，只不过房子都很新，每个房子前面的花园里还种着花花草草。
他感觉奇怪，照理说上城区是没有天然土壤的，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花草都生长在绿色的培养液里。
庞主管说：“我们海克公司的一切理念都是有益于人类发展的，再看SIY，哼！”
他摇着头，一脸不屑。
“SIY怎么啦？”莫名的，黄小玥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庞主管说：“他们是唯利是图的保守派，只会拖人类后腿，就该被世界淘汰掉，可偏偏他们像蟑螂一样顽强，总是站在我们海克的对立面，他们的老板步凌波居然还买了个议员做，不是想假公济私就是想假私济公，简直太无耻了！这么说吧，能认同他那种神经病的人，脑子多少也有点问题！”
黄小玥眨了眨眼。
庞主管的话信息量有点大，等他想明白的时候，心里忽然涌上很不舒服的感觉。
开什么玩笑，他是步凌波的保洁专员，好歹也算是SIY的编外人员，这个人被自己救了，却还反过来骂自己？
他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座椅，大叫：“你在胡说什么呀！”
庞主管愣住，诧异地回头看他，而他勇敢地跟他对视，嘴巴鼓得高高的，显得很生气。
“你道歉！”
“……”
车子缓慢停在一栋别墅前，车里的气氛也僵硬起来。
庞夫人笑着打圆场：“小玥，到家了，快下车进去，我和老庞还要好好感谢你呢，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黄小玥目光坚决：“骂SIY就是在骂我！道歉！”
庞主管居然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你是SIY的？”
“是的，我后悔救你啦！”黄小玥气的直嚷嚷，“给我钱，我要走了！”
确定他是SIY的人，庞主管尴尬的直冒汗。
因为以前音符城他们海克一家独大，他们平时吐槽商业对手SIY习惯了，没想到这次居然撞到别人手上，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黄小玥如果是SIY的员工，那他让人类思维回到身体的能力是否源于SIY呢？是他们的最新黑科技吗？
这可厉害了，必须及时向总公司汇报！
庞主管虽然很感谢黄小玥帮他活过来，但，作为海克的要员，职业操守让他不得不把他的恩惠当成是一场纯粹的交易。
这小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为了钱，连商业秘密都敢随便暴露，不要惊动他，付钱打发他走人，然后跟总公司商讨对策！
他在心里做出决定后，立刻对妻子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拿钱。
他满脸温和地微笑：“抱歉啊，小玥，我不知道你是SIY的人，我不是针对你，你可别放在心上，我们跟SIY是竞争关系嘛……你懂的。”
黄小玥不懂，他还是觉得不对头，皱着眉头看了庞主管半天，突然想到了：“你还没跟步凌波道歉！”
步凌波？
庞主管诧异于SIY的企业文化的宽松程度，怎么，底层员工都能直呼大BOSS名字的吗？
说起步凌波，毕竟人家是议员，而他刚刚说了人家不少坏话。
庞主管秒怂：“是，关于步议员的事，我不该道听途说，没恶意，真的，我就是过过嘴瘾罢了！我为刚刚对步议员的中伤，郑重向你和步议员道歉！请原谅！”
黄小玥顿觉天空又变蓝了几分，头顶时不时“吱呀呀”的铁轨震动声也不那么难听了。
再看到匆匆跑出来的庞夫人和她手里拿的东西，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庞夫人把一张转好账的卡交给他：“小玥，这里是一万块，没有任何密匙。”
接过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他很疑惑。
还以为一万块是很大一沓子铜纸币呢，没想到，怎么面额越大钱越小呢？
但他学聪明了，什么也没说就收起来。
这些应该都是常识，他可不想暴露出自己什么都不懂，那没好处。
尽管发生了不愉快，他还是惯性地跟两个人礼貌说再见，然后顺着街道一直走下去。
等庞主管和庞夫人彻底看不见了的时候，他心底突然涌上些许不安，就像是远离陆地的小船，接下来不知道会在陌生的海域漂去哪里。
也是，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上城区他唯一认识的人。
嗯，无所谓，其实也不是很熟。
黑子小声：“金金，我们要从哪儿开始找小红？”
黄小玥也小声：“我也不知道，先到处走走。”
黑子说：“这里好大啊，要不我飞到天上看看？”
黄小玥阻止它：“别开玩笑了，除了虫子和老鼠，你在城市里看到过其他动物吗？想被人抓起来吗？笨蛋！”
周围尽是高耸入云的大楼，舒缓的音乐和带着香味的风一样都不少，街道上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很多他看不懂的车，还有自己跑来跑去的机器和机器人，偶尔还能看到普通人坐不起的飞空艇，混乱的元素交杂在一起，居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虽然有点闹腾，但黄小玥喜欢这里。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让他惊讶的是，横向的那条街地面是透明的，是下城区的“天然采光带”，每隔几条街就有一道这样的天然采光带，尽管如此，地处城市下方的下城区白天仍会光线不足，人体必要的紫外线都是特殊灯光赋予的。
踩在玻璃的边缘朝下看，几百米高空的落差让下方的城区看起来像是一个小人国，黄小玥往回收了收脚，感觉有点眩晕。
照理说他不应该眩晕的，他会飞，以前再高的地方都飞上去过。
他脚下不停地走，越走，就越感觉自己跟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因为总是有人会回头看他。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走对了方向，因为越走周围越是热闹，最后，他彻底陷入一片人潮里。
周围开始出现林立的广告牌，在其中，黄小玥也看到了SIY的，推广的产品是一款清洁机器人。
【SIY最新款清洁机器人，您最值得信赖的清洁设备！】
哦，原来这个方方正正的箱子就是清洁设备！
等等，步凌波自己的科技公司就有清洁设备，干吗还花钱请自己帮他打扫房间？
黄小玥百思不得其解。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在清洁机器人的广告牌下站了好久，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
疑惑抬头，看到广告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的箱子，跟它一模一样。
箱子里传出说话声：“您好，注意到您在我们的广告附近站了很久，请问您有问题要咨询吗？”
黄小玥：“！”
他好奇地蹲下，握着拳头在箱子上东敲西敲，但它严丝合缝，根本敲不开一点。
“谁在里面说话？”
“……您好，我是SIY公司的人工客服专员，现在正跟您进行远程沟通，请问，您需要清洁机器人吗？”
“哦，不需要，我自己就是。”
黄小玥顿时没了兴趣，抬腿要走，那个箱子却转了个圈儿，拦住他的路。
“您的意思，您是仿生清洁机器人？可我这边检测您是真人，啊，真的，您身体里居然有两个心脏，太逼真了，请问您是哪个研发工作室的产品？”
“……我不是……”
“是涉及到商业秘密吗？没关系，我们SIY公司愿意跟您的工作室取得联系，请问您的联系方式？”
“……”
黄小玥感觉跟他说不清楚，而且，两个心脏，那说的不是黑子么？
笨蛋清洁机器人！
担心黑子被发现，他转身就跑。
也许是不想失去跟研发他这个“仿生清洁机器人”的神秘工作室合作的机会，那个盒子咬着他不放，客服专员还在不停喊话：“别跑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我们SIY十分重视人才，请跟您的主人说……”
黄小玥才不想听，可是他跑到哪儿，盒子就追到哪儿，下面的两排小轮子都快跑出火星子来了。
为了避开清洁机器人的围堵，他找准时机钻进一条很窄的路侧身躲起来。
他屏住呼吸，直到听到那名客服专员的声音从路口呼啸而过，他探头看了看，终于松了口气，扶住膝盖用力喘气。
“呼，呼，呼，累死我了，SIY的人好执着啊！”
“是啊，不过金金，你是不是该锻炼身体了？”
“……闭嘴吧你！”
这条路有点黑，干燥的风夹杂着少许机油味，舒缓的音乐声中带着少许噪音，像是繁华都市的阴暗面，更像是他熟悉的下城区。
探头向上看，原来上方是一个大型停车场，黄小玥很惊讶，原来这么美丽的上城区还有这种死角。
光明之下，黑暗显得异常幽深，朦胧中，有人从面前经过。
他也发现了黄小玥，回头看了一眼，因此，黄小玥也借着路口的光线看清了他。
身材中等，脸色很苍白，脸颊上画着黑色的飞鸟，嘴唇上挂着两枚小小的会发光的圈，衣服也很好看，从他身上黄小玥看到了很多种色彩，很鲜艳，就像自己的画。
他喜欢他的衣服。
黄小玥背着光，脸只剩下个大概轮廓，那人还是愣了一下，盯着他左看右看，最后不甘心地凑上前来仔细看，等看清了，毫不吝啬露出惊艳的表情。
黄小玥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是自己的脸沾到了脏东西。
确定没什么脏东西，他鼓足勇气主动打招呼：“你，你好？”
这对他来说是个重大突破。
“哈，你好！”那人一笑，唇边的小圈跟着晃了晃，他仔细把黄小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你从哪来的？”
“我，下城区！”
“我说嘛，上城区的有钱人们可不会到这来！”那人露出亲和的笑，“我说，你叫什么啊？”
“我叫黄小玥。”想了想，他又按照流程自我介绍，“我是名画家！”
那人倒是有点诧异：“画家？有什么大作吗？”
黄小玥鼓起嘴巴，沮丧地摇了摇头。
那人明白了：“靠画画在下城区混不下去吧？”
那确实。
黄小玥点点头。
头顶的桥梁一阵震颤，应该是有车离开了停车场。
等巨大的声响过去，那人的笑容愈发亲和：“长这么漂亮，当什么画家啊，多可惜！不如跟我去当小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