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当中, 女帝永苑正批阅奏折,得知萧鸿卓那乱臣贼子已经落网这才露出欣然的笑意。

  “把那个萧礼给朕带来。”

  小小的萧礼刚十岁,却已经初具美人风姿, 永苑看到萧礼走过来,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给她扔过去一本兵法。

  “给你一刻钟, 背过三篇。”永苑那高贵的声音落入萧礼的耳中, 却成了活命的根本, 萧礼不敢耽搁, 慌忙翻开那本书开始背诵。

  萧鸿卓在培养儿女上很是尽心尽力, 萧礼尤其是有天赋,但是萧鸿卓却着意让她藏拙, 给父兄露风头。

  因此, 人人都觉得萧礼是萧家最废物的, 因此连带着很瞧不起女子读书为官, 如今萧礼也不知道这位尊贵的女帝永苑是什么用意却还是努力的背着东西。

  一刻钟到了,数着时间的宫人甚至没有多给萧礼一丝一毫的时间, 冷冰冰的张口提醒。

  兵法一书, 篇篇冗长, 里面的字词尤其生涩难懂, 永苑却也不给十岁的萧礼机会,只是淡淡的搁下手头上的事情, 撑着下巴看萧礼。

  “背吧。”永苑的声音永远淡薄冷漠,正如同她这个人一样,萧礼颤颤巍巍的跪在下面, 虽然小小的人儿看起来很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接下来背诵三篇的声音,铿锵有力却不似萧礼脸上的那般唯唯诺诺, 永苑听着听着来了兴趣,挑起眉来认真的分辨萧礼的背诵。

  里面很多断句都没有在书上标注,而是萧礼根据自己对这些兵法的理解自行断句,也就是说,短短一刻钟……

  萧礼就已经把它背了下来,甚至还能够有自己的理解来去断句,虽然看起来很胆小,但铿锵有力的声音却并非表面上的模样,永苑越听越欢喜,到最后直接鼓掌。

  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也立即打起精神来,都纷纷在永苑身边说此女天赋异禀,实在厉害。

  萧礼就那么跪在地上,兵法书籍合上放在面前,那双好看的凤眸当中尽是认真,永苑很是喜欢,但是想想她那父亲。

  “萧礼……这个名字不好。”总是代表了许多的东西,而且是萧鸿卓想得到一个儿子,却发现是女子,取了个中性名字。

  永苑皱着眉,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但有一个决定在心中疯长,永苑开口:“你可恨朕将你们萧家抄家?”

  小萧礼摇摇头,她袖间还藏着那串珍珠项链,那是她小时候赴宴时被排挤,宁家姑娘吩咐下人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宁家姑娘不记得她,但萧礼却一直记着那张圆润好看的脸蛋。

  唯这一个,不能被动,其余的都可以被拿走,反正萧礼在萧家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恋的。

  那对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小萧礼十岁的时候就能够说出来那番话:“我父母的确有错,我不为他们申辩。但为人子女,萧礼愿意受罚。”

  “很好!”最后一道考验也过了,永苑很高兴,不仅没有包庇自己那千刀万剐的父母,但是也没有出卖父母而是选择共同承担。

  这样的仁义之人,永苑是放心用的,她大手一挥写下圣旨——萧礼已经被驱逐出京,而皇宫里面,迎进来一位书童,辅佐女帝改革。

  甚至没有大臣见过这位书童,只知道女帝一旦心烦意乱的时候,召见这位书童就能有新的法子来对抗老旧派。

  六年后,这场女子可为官、同性可婚的改革终于慢慢接近尾声,边关蛮夷之地却突然造反攻打城池,来势汹汹,永昭大军节节败退。

  女帝永苑着急的在宫中踱步,几欲想要率兵出征,可彼时的她已经为了这长达六年的改革熬坏了身子,就连能活几年都是个问题,怎能率兵出征呢?

  是夜,永苑还在勤政殿万般发愁,烛火摇曳了很久,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那些大臣不过是出些出征与否的主意。

  可是倘若不出征,又有谁能够把这次的事情化解?永苑揉了揉眉心,实在是太过于难受了,她遣散那些人,自己坐在龙椅上思索。

  “陛下,我去吧。”

  十六岁的萧礼身条抽高,站在屏风后面都难掩其美貌,她从屏风后面缓慢踱步走出来,凤眸愈发狭长,哪怕是对上永苑的眸子都毫不露怯。

  永苑看着萧礼,倒也认可她的实力,只是……永苑不想失去这个得力助手。

  “我想出宫一趟,祭奠一下父母。”这一日,是萧鸿卓他们的忌日,萧礼就是想靠这一次自己出去,替永苑解燃眉之急从而能够给父母补上六年的祭祀。

  永苑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些年把萧礼困在宫中实在是也亏欠了萧礼的仁义孝道。

  永苑同意了,只能在京中逗留明日这么一日。

  次日,大雨滂沱,京城当中的街道似乎都要被这场罕见的大雨洗刷干净了,萧礼在宫中只是躲在勤政殿附近的空屋中,就这么待了六年。

  纵使那间屋子焕然如金屋,可里面什么东西都不属于萧礼,她孑然一身入宫,此刻也只是孑然一身的出宫。

  萧礼甚至没有一身属于自己的蓑衣,她只是穿着一件朴素至极的衣裳走出皇宫,本以为这般萧条不会有人认出自己,更何况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太差了。

  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世家女出门吧?

  就这么想着,萧礼落魄的走在路上,任由大雨打湿在身,谁料身边马车急驰而过,溅了一身雨水在身。

  雨水和泥点子毫不客气的溅在萧礼那单薄的衣裙上,萧礼她早已被磨去浑身的戾气,她根本不想去追究什么,谁料那马车却突然停在前方。

  马车精致,萧礼只不过稍稍一抬眼就知道那马车上的人非富即贵,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无法撼动别人。

  那人却不饶萧礼,下来的时候提着裙摆,由身边的丫鬟撑着伞,满面笑容的看着萧礼。

  “这人颇为眼熟啊……”来人是宋家小姐宋元慧,她姿色倒也算不错,可惜心浮气躁,家世富裕便经常欺负旁人。

  当初在宴会上萧礼被排挤,也是因为她看不下去宋元慧训斥庶女,出言阻止,却被宋元慧拉拢其余的世家女一起排挤萧礼,还是宁家小姐的一串珍珠项链,救萧礼于水火。

  宋元慧身边的丫鬟惯会见风使舵,顺着主子的话接着道:“陛下都把她赶出去了,没想到还能爬进京城。这下回来岂不是要接着女承父业,姑娘可要好好教训一下她。然后把人扔出京城!”

  这番话算是说到宋元慧的心坎里了,她站在油纸伞下,红唇微微扬起,懒洋洋的挥手:“那就去吧,我就这么看着,萧礼啊……当初你多管闲事,让我被宁家姑娘低看,这个仇,本小姐记着。”

  萧礼站在雨里,看着一身精致的宋元慧,昔日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缓缓攥起拳头,从小习武直到在皇宫那六年也未曾落下,如今自然是可以反击的。

  可是,萧礼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被宋元慧的家丁推倒在地,积水渐深,萧礼一下子就躺倒在了水中,浑身的衣服已经湿的不能再湿了,奋力的想要抬起头来,可惜家丁如雨点般打下来的拳头,让骄傲的萧礼也办点抬不起头。

  不知道打了多久,萧礼奄奄一息之际,大街上另一辆马车经过。

  这辆马车比宋家马车要精致的多,就连马匹都比宋家的好。

  马车走到附近缓缓停下来,车帘被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拨开,萧礼努力的看来人,是不是又要打自己的,可却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美丽脸庞。

  那是怎样的容貌呢……是病容难掩俏丽,杏眸湿润却不软弱,朱唇与肤色相得益彰,白皙细腻的看起来如同无暇的玉,萧礼愣住了,宋元慧同样是如此。

  马车上的病美人不过是向身边的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马车上衣着险些都比宋元慧还要精致的丫鬟便下了车,撑起悬挂玉坠的油纸伞走过去与宋元慧说了几句。

  很快,萧礼只感觉那如雨水般落下的拳头棍棒很快停止了,宋元慧他们甚至没有接着说什么,匆匆登上马车就走了。

  萧礼缓缓撑起身子,靠着冰冷的墙面坐着,宋家的马车走了,现在整个大街上只有那一辆,萧礼看着四角悬着宁字,大概是宁家姑娘出门礼佛了。

  车帘很快被放下来,那丫鬟甚至没往这边看,就上马车收起油纸伞,让马车快些走。

  车内的宁家姑娘也没看在角落的萧礼,只是缓缓放下车帘,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人。

  萧礼捂着腹部,浑身都疼,嘴角还挂着血丝,她那个时候只觉得,自己和这样善良又貌美的姑娘,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萧礼回到宫里,跪在永苑面前,也没告状,只是说自己雨天路滑摔倒。

  “关于臣女的名字,臣女已想好了。”萧礼跪在地上,即便膝盖已经青紫,也还是不失任何礼数。

  永苑来了兴趣,她询问:“想叫什么?”

  萧礼规规矩矩的朝着永苑跪拜,额头接触到地面这才开口:“父母所赐之姓不可丢。便叫……萧凝安吧。”

  此一去征战不知几载,萧礼希望宁家姑娘能安康,宁安……凝安。

  故此,萧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