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前去探查葭州的龙威卫回来了。”喜秋接过送来的密折后进殿呈递,将折子放在赵钰手边。

  赵钰的神色微动,拿起密折阅览。这折子比寻常的厚多了,瞧着便令赵钰心觉不妙。

  “嘶, ”赵钰只看了第一页便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

  葭州土地,仅六分之一归属百姓, 六分之二归属官府, 余者二分之一则尽归当地豪强。

  赵钰为了方便, 特命龙威卫上折子时要先将此次调查事件的总结写在最醒目的第一句,而后再将各项凭据或调查时的情况一一列出。

  这是个好习惯, 却让猛然看见的赵钰险些心悸,头脑都木了一瞬。

  大乾的国库不丰众所周知,赵钰原还在奇怪本朝的人丁、田亩并不少,交上来的赋税自账目来看也并无差错, 为何年年的总数这般稀少。

  国库收不进钱便意味着发生灾祸时国库无法抽调出钱财赈灾, 更别说本就依靠朝廷拨款的各种修路、修桥,到最严重时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拿不出来。

  百姓无田可种自然无法上交赋税, 而掌握着绝大多数土地的勋贵权贵家中却又可免税, 自然也用不着交税。若真到了这种程度,只怕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赵钰想着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再看向密折时已然变了神情。

  二十多年前的葭州,依照官府的记载百姓手中的土地约占十分之六, 官府所占十分之三, 剩余的当地望族所占十分之一。

  毕竟葭州穷苦, 纵然百姓都留恋故土, 可但凡略有家财的都要离开葭州, 以至于葭州本地的望族并不多。可一场持续三年的大旱让原本就徘徊在危险边缘的葭州百姓疯了一般的卖地卖人,正巧让苦苦支撑的当地望族大肆购入土地。

  那是已然是大旱的第三年,百姓的存粮耗尽,官府赈灾的粮食也被吃完。当时的葭州知州原要阻止,却被百姓堵在衙门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险些造成暴动,为了安抚百姓才大开方便之门。他倒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将衙门预留出赈灾的钱用于购买土地,好歹减少了一些损失。

  可葭州穷苦,衙门自然也富不到哪里去,只买了一些就被出价更高的望族给比下去。百姓们拿着地契登门,望族也将绝大多数土地收入囊中。

  百姓不傻,当然知晓土地留着才能活下来。可土地贫瘠,种粮又要时间,一家卖地得了银子去买粮,其他人家看了自然也眼馋。

  就这样被裹挟着,为了活下来,他们将手上的土地卖光。可不过几月光景,突然天降大雨,百姓们却傻了。

  百姓们团团围住望族的大门要求买回自己的土地,可吃到嘴里的肉哪有被吐出来的道理。葭州知州亲自登门奉劝,却被当地望族联合起来勒死,朝廷来问也只说暴病。

  随后接任的官员明哲保身,熬过三年后平调离开葭州。当地望族已成气候,又相互联络有亲,联合起来做空官府不成问题。而百姓们大多要租种望族的土地,为了能有口吃的也不敢乱说。

  就这样,葭州成为官场中人人避之不及的“恶地”,再有能为的人去了哪儿也只能当个泥塑菩萨。

  赵钰被气笑了,勉强压下火气道:“让刘闻和王常鸣给朕滚过来。”

  殿内奉茶的两个内侍见帝王发怒,连忙跪在原地不敢言语。往常跟在帝王身边的刘康总管正巧病了,旁人寻常不敢近皇帝的身,现下自然也不敢上前劝慰。

  喜秋常日跟暗卫打交道,为人也寡言少语,闻言便只干巴巴的说了句“请陛下息怒”。说着又道:“去葭州的龙威卫在外头候着,陛下可要传召?”

  赵钰沉声道:“不必,让他先回大营歇着吧。”

  在殿门口管着传话的内侍见赵钰要传两部尚书忙悄悄退出去,喜春听见殿内的动静问道:“里面怎么了?”

  内侍苦着脸道:“喜秋大人不知递了什么,陛下看了正生气呢,说要传吏部、户部两位尚书大人过去。也不知柳大人去哪儿了,他在还能劝劝陛下。”

  喜春厉声道:“慎言。有差事还不快去,在这儿嚼舌根。”

  在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话多,他们有幸在陛下身边伺候便更要学会闭嘴。如今柳大人和陛下并未有公开的意思,若从他们这里走漏消息被人猜出来,以后也不用活了。

  只是这些日子陛下心情都不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一向儒雅的陛下都开始骂人了。

  内侍面色一白,忙打嘴道:“多谢干爹教导,儿子这就去办差。”

  “去吧,动作快点。”

  喜春怕赵钰气大伤身,连忙给喜夏使个眼色道:“寻个嘴巴严的请柳大人来,等两位尚书走了让柳大人劝劝。”

  说完便进殿去,干爹昨儿病了正好不在,他得赶紧顶上。待瞧见喜秋和陛下一来一回说正事他心里便提了口气,陛下总爱把事情窝心里,这会儿看着没大事,心里指不定如何生气呢。

  两个在殿内奉茶的内侍见喜春过来也松了口气,喜春示意他们去沏茶来。

  被内侍传召的王常鸣和刘闻两人紧赶慢赶往宣政殿去。他们先前见内侍催促他们便觉不妙,待王常鸣笑着塞过去个扁扁的荷包后,内侍才压低声音道:“陛下正生气呢。”

  他也不敢慢了,连声催促两人。

  “臣参见陛下。”

  两人胆战心惊的进殿,见陛下面上并无明显的怒色反而更是忧心。王常鸣方才还得了赵钰的赞,不过回衙门坐了会儿就被又被拉过来,心情很是复杂。

  也不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到底哪儿出了纰漏。

  赵钰并不理睬他们,只和喜秋说起冬季龙威卫大营的事。龙威卫作为他的嫡系,得到的待遇自然最好,赵钰特意命羊毛司做了厚厚的羊毛衫供给龙威卫。

  王常鸣和刘闻跪在原地不敢多言,哪怕在来的路上做了准备,心中惴惴不安。

  这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了,看来陛下心中是气急了。但他们左思右想,同时涉及到两人的事还真没有多少。

  过了约莫一刻,赵钰吩咐喜秋再去支领煤炭便让他离开。

  喜春适时的递上一杯茶,赵钰抿了一口才似笑非笑的看过去。王常鸣额上冒汗,刘闻垂头研究地砖上的纹饰。

  半晌,他才温声道:“衙门里的事可多?”

  “启禀陛下,如今入冬,户部正盘查物资。”

  “陛下,吏部如今正预备考核功绩,在盘算政绩。”

  “哦,原来挺忙的,怨不得出了这样的纰漏。”赵钰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盯着他们厉声道:“朕不问,你们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葭州这个地名是真有,但事情都是我杜撰的。

  关于土地兼并,一般富豪权贵家都会有几个有功名的,名下的地可以有一定的免税额度。他们家的地不用交税,国库就收不到钱。所以他们会买很多地,如果买不到足够的地还会去游说普通百姓把地卖给他们,然后地照样给原主人种,只需要交少于赋税的地租就行。所以朝廷会收不到税,越来越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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