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鸣知晓大来书斋背后站着的是赵钰, 也有心给大来书斋卖个好，便提前将几人的名字告知掌柜的。
掌柜的便提前将十人的姓名籍贯抄写一份，又差人给这些人送信做好准备，一通忙活才算齐活儿了。因此, 喜春派遣的内侍出宫一说, 掌柜的便将各项事宜都交代清楚。
这内侍在御前伺候，自然比旁人骄傲些, 但大来书斋的掌柜也是陛下的人, 他便也笑脸相迎。
掌柜的见内侍客气, 心中也高兴，便笑道：“几个小子去拿东西还要好一会儿, 内使也坐坐喝口茶。”
“诶，”内侍推拒道：“这差事急着呢，改日我有空定然要喝您的好茶。只是陛下指不定便要见陆颐，您还是告知一二才是。”
为人下属便要替主上分忧, 陛下言语间对这陆颐极为赞赏, 陆颐必然是要见的。既如此他们也得提前预备，以免陛下久等反而生气。
他见掌柜的点头, 便也放下心。打开册子一看姓名住址, 不免有些疑惑。
这上面写着的赫然是钦天监陆大人府上，他却未曾听说陆监正只有一个女儿。但随即便将这些事抛到脑后, 管他是什么养子干儿子的，送到宫里的是写答卷的人就行。
这厢陆颐身在陆府也收到大来书斋的消息便早早打扮起来, 她眉目间带着些许忐忑的在原地转了几圈, 淡青色裙摆飘扬起来带着些许仙气。
“你说陛下会不会召见我？”陆颐有些急切的问着贴身侍女, 将掌柜送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侍女忙打包票道：“小姐就放心吧, 掌柜的都说您是答得最好的, 陛下定然喜欢。若是小姐不放心，等老爷下衙也可让老爷引荐啊。”
陆颐面上的笑意淡了淡，垂眸道：“父亲一向不乐意见我弄这些，怎么会高兴。”
她是父亲的独女，自小便是掌上明珠一般疼她，更是为她延请西席教导。他们家自前朝便在钦天监中，到了本朝更是如此。
钦天监与别处不同，官职向来是家族相传。但凡为钦天监之后，只要学了观测天象便要入监。
到了她这儿，因着是个女孩儿不必为官，父亲便着意教导她数学。只是她出嫁不过三年丈夫便马上风，她便被婆母赶回来，自此一直在家中居住。
父亲一直觉得是因着他教自己数学才引得自己与丈夫不睦，一改先前教她数学的情形，见自己看书便要唠叨几句。
侍女劝道：“老爷也是一片爱女之心，是心疼小姐。”说着又见二门上传话的婆子一脸焦急的在院门外等着，连忙道：“二门上的人过来，奴婢去瞧瞧。”
婆子面上十分焦急，见侍女出来便道：“外头来了个公公，说是传咱们家大小姐入宫去。大管家在外头打听着，却也说不出什么。”
那公公过来时倒也好声好气，只是进来就点名要见陆颐，直呼大小姐闺名，不免有些不尊重。此去也不知是好事坏事，别是入宫给老爷收尸的。
她就说这钦天监的活计做不得，前些年也死了不少人，说不得这次就轮到老爷了。
侍女心知是为此事，闻言心下一喜，忙道：“我去告诉姑娘。”
陆颐在屋内坐不住，出来时正巧听见，便道：“既然是宫里召见，这乃是天恩浩荡，咱们去便是。”
那内侍被大管家奉茶服侍，终于见人影过来便站起身。可待人走近，他却蹙眉道：“这是你们府上的陆颐？”
大管家头上冒汗，正待说话时却见陆颐已然进来。
她俯身笑道：“正是。”
她面上镇定，心中却捏了一把汗，见内侍上下打量她更是紧张。能不能做第二个贾元春就看这一回了，若此事能成，她便再也不用成日躲在内宅。
内侍见又是一个女子冒出来不免有些惊讶，但陛下并非刻板迂腐之人，他便也不难为她。再说，这是钦天监监正的独女，还是得敬着些才是。
“走吧，别让陛下久等。”
“是。”
陆颐松了气，连忙示意侍女跟在自己身后一同前去。
*
赵钰拿到陆颐的籍贯便派人去将陆颐召来，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赵钰便和王常鸣说了些赈灾的安排。
两人说得起兴，又有柳安在一旁时不时补充，气氛极为融洽。时不时传出来的声音被陆颐听见，还当自己要等里面的大人出来才能进去，不想内侍直接便进去通报。
这儿虽没什么人，却也有零星几个官员时不时进出对面儿的内阁衙门，见外头立着位妇人便好奇的张望过去。
陆颐先时还有些尴尬，想起未戴面纱便想侧身掩面。但张望的人多了反倒不再瞎想，连贾元春一个未嫁姑娘都敢在外行走，她一个妇人怕什么。
“宣陆颐进殿。”
内侍拉长的声音惊醒陆颐，她理理裙摆便提脚进去，垂眸行礼道：“民女陆颐见过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三双眼睛一起盯着陆颐，王常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中狂跳，忽然抬头去看赵钰的神情。果不其然，陛下看着并无其他想法，反而很是满意。
柳安也有些好奇的看了眼，他也试着去解题，只可惜涉猎不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解出来。他也看过陆颐的答卷，真可谓是奇才。陛下寻得陆颐，只怕欢喜的很。
无论清查土地，亦或是开山修路架桥，样样都离不开数学。若陆颐得用，先前提起的驿道一事想来也能有着落。
赵钰见此人不卑不亢，便沉声道：“平身吧。”
见她起身，赵钰细一打量才看出正是那日在大来书斋碰见的妇人，不免觉得有些缘分。他指着桌上的答卷道：“这些可是你解出来的？”
内侍将答卷送下，陆颐粗粗一翻便道：“正是民女所解。”
王常鸣蹙眉道：“你姓陆，那陆云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陆颐察觉出王常鸣似乎有些敌意，想起那些题正是父亲所出，便接着道：“民女自幼学算学，如今已有二十五载。”
王常鸣却不理会这些，径直对赵钰道：“陛下，此女往常便随其父学习，其父出题于她而言自然简单。臣看这不作数，不如请旁人过来。”
科举的规矩，如若当年下场的人中有考官的亲戚、门生，便要避嫌不得下场。这虽说算不得科举，却也是选拔官吏，定不能让陆颐钻这个空子。
陆颐自知人微言轻，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寄希望于陛下足够看重自己的才华。
柳安温声道：“王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命钦天监出题，可一则答卷未曾糊封，二则所出之题天下皆知，自然是人人都可答的。既然出题都未曾按着科举的规矩，答题的自然也不必避嫌，”
王常鸣虽知柳安就是陛下的喉舌，又有贾元春的前例在，却也仍旧道：“还望陛下三思。”
他是不怎么愿意自己的户部进来旁人的，况且这陆颐若真被陛下一手提拔进户部，日后定然也是听陛下的。自己好容易把门生调到户部，只等自己高升后让门生接任户部，绝不容许户部被陛下插进钉子。
赵钰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常鸣一眼，便道：“既然王卿家觉得不公，不如亲自出题试上一试。陆...陆颐有大才，如今浮出水面，也好为国尽忠才是。”
“还愣着干嘛，快给陆颐铺纸磨墨。”柳安笑着招呼内侍，内侍连忙照办。
王常鸣来不及想别的，只得拼命想些难题难为陆颐。
到了这份上陆颐反倒不紧张，从头至尾她在意的只有陛下的态度而已。至于注定要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王尚书，等自己入了户部，旁人看在父亲的面上也不敢动她，顶多冷着而已。
况且她自信算学极佳，届时做出了功绩，不愁没有过来交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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