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没想到自己再三再四的叮嘱, 自忖他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不成想还有人顶风作案。一时间也有些恼了,沉着脸坐在哪儿不吭声。

  谢齐志原也很是生气,先不说自家妹妹日后是要去那里读书, 就说生而为人, 总是要盼着别人好才是。那绘图师傅不仅不盼着日后在这里念书学本事的姑娘们好,反而还要踩上一脚, 是笃定他们家不会有“离经叛道”迈出二门的姑娘?

  但此时见赵钰这样, 也清楚这是陛下心里有怒气, 便收敛神色坐在椅子上。他和陛下相处多年,亲眼见到陛下生气的时候却极少, 也不用他上前劝慰,略过一会儿就好了。

  赵钰脾气温和,向来不会随意发泄在下面人身上。罪魁祸首不在这儿,他深呼吸了几次后渐渐平复心情, 问道:“只有图纸存在问题吗?”

  话音刚落, 他又自言自语道:“还没建起来,这会儿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正常。只是再让工部的人承办...”

  他手底下自然也有其他人, 但他想着女学如国子监一般是朝廷承办的, 自然也要工部来建造才是。这样一来也能抬高女学的地位,好让民间跟着效仿。

  谢齐志闻言抬头, 但他对建筑也是不大清楚,心里却忽然想起什么。他说道:“陛下, 要说能造学院的人, 如今不就有一个?先前的大来书斋就极好, 不如让他设计了再建个书院就是了。”

  赵钰听谢齐志所言有些意动, 嘴上却说道:“但野老先生擅长园林, 学院自是要以大气肃穆为主,到底有些偏了。”

  谢齐志出了这主意后只觉再没有比山子野更合适的人,便劝道:“可山子野先生到底是咱们自己人,将图纸讲给他咱们也放心。更何况老先生近来同陆监正学了许多风水阴阳,也不怕出错。”

  赵钰略一思忖,又想到大来书斋交给山子野后也极为完美,便颔首应下。又道:“你说的也是,况且这女学本就是女子学院,多些婉约优美也是应当的。”

  刘康在一旁听着,心里约莫待会儿是要宣钦天监监正陆云、山子野来,便先命内侍前去让他们预备着。这样待会儿他们就能直接过来,也不耽误事。

  谢齐志此人虽是科举出身,但为人却舒朗大气,心思又缜密,是赵钰身边一等一的亲信。他向来敢说敢做,想到国子监那群人成日里拜孔庙,如今女子学院不见得只教儒学,跟着那群儒生一起拜孔庙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他忖度陛下也未必多喜欢如今走偏了的儒学,便大胆发言道:“陛下,女学建造暂且放在一旁,只是国子监如今祭拜孔圣人,女子学院却并非只学儒学。”

  按着陛下的计划女学的内容并非单纯的四书五经,而是直接能用于生计诸如针织纺线制丝一类的技术、亦或为官所要学习的各类民书律法等。既然如此,女学祭拜先人时也不该只有孔圣人。

  赵钰闻言略微坐直了身体,垂眸沉思片刻后忽然笑道:“好!”

  他说完便站起身,靠在窗前道:“齐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让朕想想看,怕是有不少女贤才都能请进去呢。”

  谢齐志并不诧异赵钰的态度,都说以儒学治天下,但在皇帝眼中儒学也只是统御天下的武器而已。现在陛下有了别的想法,不怎么喜欢儒学的那一套,那自然就可以扶持别家学说。

  两人一拍即合,嘟囔了半天适合在女学中供奉的女贤才。又过了两刻钟,长公主才匆匆赶来。

  长公主原本打定主意这段时间不进宫,待过些时日不再尴尬了再说。只是没想到女学竟出了这样的事,她若不赶紧出面解决,恐怕陛下心里会有意见。

  赵钰扶起拜下的长公主,口中说道:“姑母快请起,在这儿坐下。这番急忙要见姑母,也是因为女学的事。”

  长公主在门前时听见里头两人说什么“嫘祖”“孟母”,心里有些许猜测,只是暂且按下不提。正色道:“下面人有些懂风水的人有帮我盯着女学,不成想他们竟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便是今日陛下不曾召见,我也是要求见的。”

  赵钰闻言冷哼一声,说道:“都是朕平日里纵了那些人的胆子,敢在这样的事上做文章。姑母有何意见只管说,朕定不轻饶。”

  长公主看了一旁低眉顺眼的谢齐志,一改先前的愤然,反而劝道:“陛下,这件事能瞒到现在只怕工部上下都有掺一脚,如今还有用得上那些人的时候,何不轻轻放下。”

  她拖家带口的,又是个已经出嫁的公主,工部那些人若是知晓这是自己的意思恐怕日后会对膝下儿女不利。况且公主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个响亮的称呼而已,她与赵钰的姑侄情分又浅淡,那些人不会顾忌自己的。

  赵钰微微蹙眉,说道:“这如何使得?”

  谢齐志明白长公主的意思,最后还是要他当这个恶人。他也不惧,当即便请求赵钰严惩工部上下,还顺手给工部侍郎扣了一顶蔑视皇权的大帽子。

  殿外有喜春等人的刻意放水,又不着痕迹的透露了谢齐志和长公主入宫的来意,登时惹得在家休沐的工部官员心中惴惴。工部侍郎从谢家出来后,随意在街上转了一圈便去拜访工部尚书。

  而殿内,因着今日休沐,谢宁又恰好今日没了,便没有直接责问工部。三人顺势谈起女子学院内究竟供奉几位女贤才,长公主见自己方才的预感成真,面上的笑意也变得真诚许多。

  他们谈论许久,赵钰才掐着时辰把谢齐志打发去谢宁府上探望,顺带嘱咐他和柳安一同过去。长公主听赵钰口中还念叨着柳安,面上的笑意略淡下来,待谢齐志离开后才说道:“陛下,并非我多嘴,只是你膝下尚无子嗣,日后可怎么好。”

  她虽不掺和朝堂上的事,但心里也是事事明白。柳安有大才,若有朝一日陛下要娶妻纳妾,有情人之间哪有不红眼的。即便娶妻生子是常事,可真心实意相好的两人之间定会有隔阂。

  到时候浪费了柳安的才华不说,陛下也难免被扣上凉薄的帽子。

  赵钰闻言便知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长公主果然猜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有些无奈道:“姑母,此事朕自有主张,不必姑母费心。姑母还是想着如何建造石像才是正经,只是我手里也不剩多少银钱,实在不行也能绘制壁画。”

  长公主方才便自告奋勇接下铸造女娲造人、嫘祖养蚕、孟母教子、长孙皇后劝谏、昭君出塞、梁红玉披甲等十多位贤才的石像的任务。当然,这些铸造石像的花费还是由赵钰出钱。

  虽说有条件自然是要全部弄成石像,只是这事要是拿到朝堂上去说,恐怕轻易不会应允。与其跟户部尚书磨嘴皮,倒不如他出钱建造了,到时候也是赵氏的风光。哪怕日后赵氏王朝没落,有女学在,他赵家永远在后世人的史书中有一席之地。

  长公主上了年纪,跟赵钰说了这么多也有些疲惫,便先行告退。徒留赵钰在宣政殿坐着,心里琢磨着该如何给工部上下一个教训。

  到用午膳时,柳安才匆匆从谢家回来,面上虽没有流露出伤感,但细看下还是有些迷茫。刘康早听腿脚快的内侍来报,掐着时辰上了午膳。

  赵钰等柳安回来后,两人才携手到了饭厅用膳。

  柳安不欲在饭桌上提谢宁,想了想便说起上午到昭毅将军府上的事。他们两人算是将大方向上的事敲定下来,只等昭毅将军招募水军了。

  倒是...柳安咬着筷子,眼睛发亮道:“都说海上贸易繁华,有些来京的外邦人还提起在海的那边有咱们不曾听过的国家,说那里遍地是白银。”

  赵钰笑道:“遍地白银?还有人说我们中原是遍地黄金,这话你也信?”

  等等...赵钰忽然顿住,确认道:“咱们不曾听过的国家,上面有遍地的白银?”

  他们中国自秦以来就是大国,周围番邦小国无不与他们建交亦或臣服。而有些距离过远、隔着山海的神秘国度,也都被下西洋的郑和一一记录在案,哪里又跑出个没听过的国家来。

  柳安挑眉一笑,颔首道:“正是如此。这还是与那个爪哇国人闲谈时知晓的,他可能也没想到咱们不知晓这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银矿!”

  赵钰忽然有些兴奋,但很快意识到这块儿肥肉已经被人抢先了。但他还是说道:“既如此,那海军的事就更要尽快办好。想来那地方也不算小,多咱们一个也不算多。”

  柳安眨眨眼笑道:“遵命。昭毅将军听我说了这个可能的消息已经在收拾去南方的船了,想来是要亲自去一趟口岸探听消息。”

  赵钰点点头,心中忽然有了些许急迫感。也许哪个所谓的神秘国家对一些常年开展海上贸易的国家而言并不算神秘,只是他们乾朝脱离大海太久,这才一无所知。

  柳安也知道赵钰心里的想法,安慰道:“若大乾势弱,想必已经有人开始试探我们了。现在风平浪静,只怕还在观望,亦或心知不低我们。”

  赵钰握紧柳安递过来的手,沉声说道:“今日下午,你陪我一同去趟神机营如何?”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子们~今天总算回家了,但是被我妈抓去剪头发了十点多才回家QAQ

  其实我写的时候总觉得柳安不到二十岁,还是个经历战争有些成熟,但在爱人面前有些活泼的青年。结果转念一想二十岁在古代基本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了,一下就活泼不起来了(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