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此事后, 赵钰又想起一事来,饶有深意的看着工部的方向。

  工部尚书原还在想造船的事该他们工部接手,为何陛下大费周章的另建一个造船厂。忽然感到来自上方强烈的目光,登时头皮一紧, 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去, 谁知正巧与赵钰的视线对个正着。

  赵钰不紧不慢的瞥过他,问道:“工部尚书, 前些日子朕这边收到弹劾, 说你们在女学图纸上动手脚, 倒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窃窃私语说着西洋诸事的大臣们都安静下来, 悄悄看向工部的方向。这些事他们也都听说了,毕竟常年不理会外面事情的长公主都进宫去,他们不知道才怪。

  工部这般悄悄动手脚也太过下作,满朝文武得知此事, 但凡正常些的人都要啐上一口。即便是那等最迂腐不过的老臣, 也觉得工部上下的风气都怪怪的。

  工部尚书额上渗出些许汗水,出列道:“陛下, 臣有疏忽, 罪该万死。”说着便毫不含糊的跪下请罪。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他再狡辩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先将此事钉死在自己疏于监察, 而画师在风水上有所欠缺,也许还能找补一二。

  工部的官员也随着尚书一同跪下请罪, 整个朝堂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赵钰似笑非笑的看过去, 只道:“那你们是清楚所犯的过错喽?”

  说完脸一沉, 扬声道:“来人, 把他们都给朕拖出去, 打二十板子,”又刻意拉长声音,“脱衣受杖,即刻行刑。”

  一旁的禁军看着乌压压一大片工部的人,硬着头皮道:“敢问陛下,可是工部上下全要行刑?”

  刘康当即道:“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有错,还不动作快些。”

  禁军统领和手下的人对视一眼,连忙将众人都压出去,殿上一下便空了一个角落。因着受刑的人数过多,一时还找不到那么多行刑凳,以品级从高到低行刑。

  禁军中多有出身贵族的,这些些人中也不乏亲朋好友。只是一旁就站着陛下身边的喜秋,他们也不敢从轻处理,以免被看出来了告状。

  一个内侍走到统领身旁,悄声附耳过去,将陛下的要求说了。统领咬咬牙应下,心里也有些紧张,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手势。

  下面人都是跟他很久的人,清楚这是要往重了打,心里一沉。

  殿内的大臣们都不敢说话,听外头那噼里啪啦的声音越发将头垂下去,仿佛地上金砖的花纹极为吸引他们一样。更别提其中还夹杂着被打后鬼哭狼嚎的声音,虽说这群大人都要脸面,可只要有一人顶不住他们也都放开了嚎。

  赵钰为了震慑他们还特意不让禁军堵嘴,就是让这些人看看自作聪明的后果。二十板子虽不算多,即使打了也算不上伤筋动骨,但大庭广众之下脱衣受杖,这些人怕是见着同僚就恨不得掩面离开。

  殿内安静极了,赵钰坐在上首也一言不发。足足小半个时辰后,外头的哭喊声才停了,禁军一身煞气的进来回话道:“启禀陛下,行刑完毕。”

  赵钰颔首道:“让他们穿好衣服进来吧。”

  工部众人听到禁军传话不敢耽搁,尽管现在已经疼得恨不能瘫在床上,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穿好裤子,一步步走向金殿。

  他们在工部尚书的带领下刚一踏进金殿,就敏锐的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工部尚书宦海沉浮多年,还从未有今日这般丢脸的时刻,心里已经悔透了。早知道在最初就不睁只眼闭只眼,不然也不至于工部上下全都跟着丢人。

  贾元春和陆颐嘴角微微上翘,没想到陛下竟然这么促狭。对于这些老大人来说,就是贬职恐怕也比丢脸面更好。不过这也称了她们的心,要是陛下轻轻放过她们才要难受呢。

  工部一行人走到金殿中央就停下脚步,颤着身子请罪。此时的他们太过狼狈,但朝上没有几个人同情他们。毕竟为官多年,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在踏入官场的第一天就该记在心里。

  别说九五之尊的皇帝,就是他们手底下的人办事不麻利也是要挨骂的。陛下甚至给了工部三次机会,工部最后还是办砸了,那也不该怪陛下心狠。

  都是读圣贤书的,哪怕在官场浸淫久了心肠变硬,真不至于建个学院也要对风水动手脚。更别提这女学在不少老先生看来,虽说教四书五经有些出格,但这学院也教制衣织布教女红,到时候教导出几位贤德的女君子也是一番好处。

  诸如孟母、乐羊子妻、谢道韫等人,可见有才有德的好处,谁家娶得如此贤妻,子孙三代也不必再愁了。是以他们嘴上虽嘟囔抱怨,却没什么实际行动,只是做个样子半推半就而已。

  赵钰目光冷淡的看着他们,工部尚书甚至觉得自己都要被扎穿了。

  赵钰问道:“你们可知错了?”

  工部尚书连忙俯下身深深一拜,牵动了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臀腿“嘶”了一声,请罪道:“罪臣知错,未能完成陛下所托,反而从中作梗,请陛下降罪。”

  剩下的那些工部官员也连忙叩头下拜,半点不敢耽搁。主管此事的侍郎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心里直祈祷陛下不要再追究过错了。他好容易奋斗到这份上,此番却要被打回原形,回去后还不知父母妻儿如何伤心。

  赵钰淡淡的看来他们一眼后说道:“诸位都是科举上来的,往外说也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如此小人行径再妄称圣贤子弟也不怕被人笑话,以后谁还愿意让子孙读圣贤书?要是看不惯妇人立足朝堂,就该努力钻研把人比下去,这才算正道。”

  赵钰见工部尚书还要说什么,冷笑道:“怎么。不服?你自己说,贾元春、陆颐哪点不如人意?夏贞可是建州百姓上书请过去的,你倒是挑挑刺儿?”

  工部尚书有些忍不住,还是说道:“陛下,妇人本该相夫教子,若都一心向外,家庭如何和睦?她们在外是好了,但可怜她们未来的夫婿竟要时时被内宅琐事困扰,孩子也没有母亲照管啊。”

  此言一出,倒也有些人应和,给了工部尚书些许信心。还要说什么时却陆颐面带怒色的看着自己,忽然有些卡壳儿。但随即便道:“算术不过奇淫巧技而已,凭借此道入朝为官,说出去也让人笑话。”

  赵钰有些惊奇的看过去,冷笑一声道:“那在你看来,算术是奇淫巧技,造船出海呢?火器呢?又是什么?为了贬低一个妇人连脸面都不要了,你整个工部算什么,是无用的衙门吗?”

  工部的人不敢说话,有心辩驳也怕赵钰更生气。他们工部向来被其他四部看不起,私底下还总被说什么奇淫巧技,但在他们看来不管修路还是兴修水利都是有助民生的,自然也该被人高看一眼。

  赵钰敏锐的察觉出他们沉默的意思,咬牙笑道:“怎么,这段时间又是修路又是修坝又是修水车的,都飘了不成?觉得自己很能耐?”

  “微臣不敢。”

  “老臣惶恐。”

  众人听陛下这般讽刺心头一紧,连说不敢。工部尚书心说今日丢人都丢到全朝上下了,实在不敢继续纠缠下去,最终还是认错了。

  赵钰不咸不淡的说道:“回去站着吧。妇人相夫教子不过是一种选择而已,若能以身报效朝廷也是功德一件。至于教养子孙,本就是夫妇双方的事,若孩子离了母亲就没人管教,朕倒要问问做父亲的平日在干什么。”

  工部尚书拖着步子带自己的下属们走回属于工部的地方,只是统一都直挺挺的站在哪儿,仍是极为显眼。无他,赵钰先前听从柳安的建议给年龄较大的臣子们设座,但有些站着有些坐着显得不雅观,便都设座了。

  大家都坐着的时候只有工部的人站着,不幸挨在工部后面的人心里直嫌弃工部的人挡视线。

  这个朝会比以往都长些,卯时便起的大人们都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已经饿得没力气说话了。赵钰见下面人心思都不在政事上也不强求,又说了几句春闱将至让他们警醒些的话便让刘康宣布下朝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王治仪倒是和谢桂昌走在一起,两人打算稍后就一同商议今年的科举。毕竟时间不多了,今年若非出了元宵拐卖案,论理早就该准备科举了。

  神机营统领原以为陛下今日会在大朝会上正式宣布拨款给神机营研制火炮,昨晚一夜没睡抓着进士出身的好友给自己琢磨谢恩的话。谁知等到最后也没听陛下公布,看着一旁好友戏谑的目光又尴尬又失落。

  他们这些武将能出风头的时刻太少了,他气哼哼的离开,心里还在嘀咕。

  不成想刚走出殿门,陛下身边的喜春就拦住他,说陛下有请。神机营统领眼前一亮,得意的胡子微微翘起来,不着痕迹的环视一圈还未走干净的武将们。

  其他武将:“......”

  喜春也才发现这位素来严肃的统领还有这一面,憋着笑意将他请到宣政殿中。

  赵钰早已经等在里面,待他行礼后便道:“免了。过来瞧瞧,这是给神机营的银两。”

  统领上前一看,不仅有陛下私库的银钱,还有一张出自国库的单子。

  赵钰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随口道:“这是苏侍郎批下来的银钱,你领走后也不要声张。造船厂直接建在南边,你记得与昭毅将军商议一番。”

  统领木讷道:“臣明白,谢陛下恩典。”

  赵钰闻言有些好笑的看过去,不是说了有外援,怎么说话还这样干巴巴的。他不好让人知道此事,便只道:“行了,你去吧。”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看首比较残忍的诗,我一向不玩wei博,还是朋友跟我说了我才去看。没想到都2022年了还能出现这种事,真就tm的离谱。最近的事也太多了,究竟是时代变了,还是以前被掩藏的太好没被发现呢?

  菜人哀 明末清初 作者:屈大均

  序: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曰菜人。有赘某家者,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使速归。已含泪而去,夫迹之,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余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

  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归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