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门算不上隔音,因此门外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进来。
椅子上的人本在闭目养神,听见门口的吵闹声,于是睁开了眼睛。阳光从窗户处照了进来,散兵看着天花板走神片刻,随后才站起身走向门口。
随着门被打开,外面的人瞬间噤声。身着常服的淡岛世理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一手一人,按着原本正在吵架的两人脑袋道歉。
“抱歉。”
“对不起。”
八田美咲和伏见猿比古老实道歉,随后才被放开。虽然依旧在用眼神明争暗斗,但是没再开口争论。
“打扰了,万叶怎么样了。”淡岛世理将地上的慰问品提起,询问一句后看见面前人让开了路。
病房是独立的病房,除了病床外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具。躺在床上的人严严实实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医生的诊断是,虽然并没有伤到要害,但刀口上似乎涂抹了什么不明药物。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短时间内会陷入昏迷状态。
事后Scepter4仔细搜查过,但监控里那个捅完人就跑的身影,却如同影子一般消失在巷子中,查无此人。
确实万叶的情况后,淡岛世理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少年。她有意单独与少年谈谈,但似乎面前人并没有离开房间的打算。
而且那双眼睛一直看着床上的人,并没有打算挪开视线。
伏见看出副长的想法,主动半拖半拽将八田拉走。后者一脸不明所以,下意识想要生气,但是很快想起来这里是医院。
“医生说,这种病虽然目前没有治愈的例子,但按照医嘱,可以避免之前的情况。”淡岛世理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
她难以想象面前的少年正好的年纪,却要在几年后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散兵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淡岛世理将整理好的资料递给面前人,并嘱咐一句:“每天都要记得锻炼。”
数据上的是整理好的注意事项,以及各种康复训练。渐冻症,在发现第一例至今,都没有痊愈的例子。所谓训练和药物辅助,也不过是延长了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
医生虽然推测,以目前情况还有几年的缓冲时间。但散兵也听见医生那意味深长的话。
“要避免过度运动,要不然会有加剧恶化的风险。”
哪里还有几年的时间,按照这个恶化的速度,怕是只剩下几个月。
散兵久违的想起那个诅咒,那个有关他活不过十八的诅咒。当时也是推测,现如今却要应验了。但是此次,他的心情却格外平静。
他不再怨恨、不再觉得这些是神明的诅咒,他明白这是作恶多端的自己,该有的结局。而此前的那些经历,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散兵抬手摸了摸颈后,那处皮肤十分平整,时常遮在高领之下,倒是也没人注意到。
前来拜访的人不少,虽然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但带来的慰问品还是堆了房间的一角。
神色疲惫的威兹曼匆匆赶来,他的白色长风衣有些皱巴巴的,似乎刚从实验里抽身而出。
“抱歉……”威兹曼紧皱起眉,一脸歉意,“我没想到,他们的目标会是万叶。”
或者应该说,没想到他们的目标会是王权者。因为至今为止,幕后人的计划都在引导着各个王权者参与,仿佛是为了将所有王权者,聚集于此那般。
所以威兹曼才没料想到,无色之王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散兵放下手里的水杯,懒懒抬眼看去:“这句话不应该和我说。”
抱歉的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当时同行的八田美咲也很愧疚,散兵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对于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混战,他觉得万叶就这样睡一会,也是不错的。至少能避免之后的事情,避免被卷入更大的事故之中。
闻言威兹曼长叹一口气,他像是做下什么决定那般说道:“很快了,我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在事情都结束后,我会全力研究万叶昏睡的原因。”
威兹曼看着散兵平淡的表情,自然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目不能视的人,在接下来这场混战里,怕是有些自身难保。
于是他默契的决定下来,要将万叶摘出这场混战。
“至于你……散兵,我从未听万叶提起过这件事,所以你身上的毛病,也是刚刚发现的吗?”威兹曼询问道,紧接着他看到面前人点了点头。
那这太糟糕了,如果是初期,怎么可能会一开始,就有如此恶劣的情况。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恶化的速度很快。
“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说完后,威兹曼又投入了研究当中。他似乎已经有了计划,并且召集其他两位王权者加入探讨当中。
这些事情有意无意避着散兵,不过时常来的猫儿,总瞒不住事情。小黑对此露出头疼的表情,所以他也装作不知情。
他们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若非意外又怎么会卷入这次的事情当中。
陪护的人需要干什么,散兵并不清楚。在医院里,他漫无目的的到处逛着、观察着别人的一举一动,学习着要怎么照顾病患。
温热的水温刚好,湿毛巾细细擦过本就干净的脸庞。散兵有些无聊的坐着,随后将湿毛巾放回水盆里。
桌子上的小刀被拿起,坐在床边的人一心一意削着苹果,时不时因为削得断断续续的苹果皮而皱眉。
睡着的人自然不会吃东西,所以削到一半后,散兵又觉得无趣。他拿着苹果发呆,直到看见窗户上的倒影,才恍惚想起什么。
安详的日子里,似乎让他忘记了一些东西。他和万叶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那为何在不知道万叶实力的情况下,原本籍籍无名的人会成为实验者?
万叶不记得那些事情,以至于散兵也忘了追究。他并不觉得谁都能利用万叶,虽然那家伙经常因为好心被算计。
谜题逐渐显露,如同浮上水面的海藻那般,整理不清。但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熟悉感。
散兵想起一个人,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存在。那个总在背地里、精心规划一切,却又不知道其目的的存在。
放下手里的苹果后,散兵站起身走到床边。他将万叶的袖子挽起,平整光滑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纹路。
也就是说,万叶所背负的诅咒已经消除。那个由秘密主施下的诅咒,不明不白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意识到这件事后,散兵的表情难看起来。这样的可能,让他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床头的终端响了起来,吐出一口气后散兵刚准备伸手去拿,身后的门却在没有敲响的情况下,被打开来。
“不见了?”诧异的询问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后,声音的主人又咳嗽一声,“为什么,他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守在医院吗。”
刚刚忙完前来探望的草薙出云挠了挠头,他下意识看向安娜,却发现她正盯着床上的人走神。
万叶并没有事,他依旧沉睡着。但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的另一人,却久久未归。
桌子上削到一半的苹果,已经满是果锈,窗户外面的天因为临近黄昏,染上夕阳的颜色。
淡岛世理将房间收拾了一下,随后才蹙眉回道:“不知道,但是伏见调过监控,散兵是自己离开的。”
草薙出云点了点头,随后合理怀疑道:“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路上出事了。”
“查过医院附近的监控,离开医院后,就好像突然消失了那般。”淡岛世理将已知情况告诉身边人,“不过伏见正在寻找,暂时没有坏消息传来。”
换在以前,只是清早出门、傍晚还没回来,这也并没有什么。但是最近是特殊情况,而且据他们了解,散兵轻易不会离开万叶身边的。
事情扑朔迷离起来。
忽明忽暗的灯光,晃得眼睛有些难以视物。散兵下意识闭上眼睛,而后再睁开时,发现面前的灯并没有问题。
那刚刚忽明忽暗的情况,是因为什么?刚疑惑着,又马上发现情况不对。
长长的走廊灯火通明,但这种统一的装饰,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他并不在医院里,而是出现在御柱塔中。
得益于和威兹曼夜访御柱塔的功劳,散兵很快便认出,这里是御柱塔内部。走廊上并没有巡逻的人,和上次一样有些安静的过分。
疑惑的是,记忆里上一秒还在医院之中,为何下一秒就出现在这里?来不及过多思考,散兵听见耳边传来了声音。
【朝上走去,在最上面。】
声音近在咫尺,散兵抬手摸向耳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戴了个小巧的耳机。那个声音好像经过了特意的模糊,显得有些失真。
虽然不清楚那人在卖什么关子,但判断了方向后,散兵还是朝上走去。耳机里的声音一直指引着他,直到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之后。
大门缓缓打开,随着走进后又缓缓落下。空旷的大厅里,灯光有些黯淡,但大厅中央的东西,却闪着幽幽的光。
那是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是看不懂的纹路,但是不难猜测,这个石板就是德累斯顿石板。
而石板的上方站着一人,黑色的长袍、金色的半面兔子面具。虽然是非时院的装扮,但散兵还是感觉到熟悉。
“又是你。”难掩嫌弃厌恶的语气,散兵一步步朝前走去,眼神锐利,“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捣鬼?之前的那些意外、包括来到这个世界,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面前人只露出一个笑容,昏暗的灯光有些看不清楚。但一种怪异的感觉,还是涌上心头。
太熟悉了,不仅仅因为他是秘密主、是那个一直捣乱的人。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为什么对上视线的那一瞬,会觉得面前人在悲伤呢?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散兵并不急着动手,他一步步拉进两人的距离,但很快身体却仿佛失去控制那般,难以动弹。
无数丝线缠绕着少年的身躯,紧接着那双眼睛也茫然起来。但是不等那个答案呼之欲出,那双眼睛便被一双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捂住。
“这是……最后一次了。”空荡的大厅里,回荡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