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下午,方洄接到许大爷的消息,说江谨出来了。

  巷子口一阵熙攘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位平常立于不败之地的许大爷,唰的一下打乱棋局,红着脸嚷嚷:“不算不算,这局不算,重新来重新来!”

  江谨一笑,无奈道:“许大爷您这都多少局了?愿赌服输,赶紧给钱!您都多大的人了,害不害臊?”

  许大爷被他说得更臊,不情不愿的掏出二十块钱丢在棋盘上,捏着嗓子没好气的道:“住那么的大房子,还坑我老头子几十块钱,给你给你!”

  江谨无奈,拿起那二十块钱,笑着站起了身,问眼前气鼓鼓的老头,:“吃什么?老头儿。”

  “西瓜!”,老头儿倒是嘴快。

  几分钟后,江谨提着个西瓜回来,树荫下却多了个人。

  方洄一眼就看见了他。

  两人隔着一条街对视。

  直到许大爷的声音打断这场无声的对质,许大爷顺着方洄的目光看到江谨:“哎!江谨这个小伙儿说是来找你的!”

  江谨穿过街道,走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江谨看着方洄,轻道:“你不该在来这儿。”

  “我…有话跟你说。”,方洄有些局促,他知道江谨不想看见他。

  江谨盯着青年,过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过来吧。”,他把西瓜递给许大爷:“大爷,今天这西瓜送你了。”

  许大爷抱着西瓜,理直气壮:“嘿,你小子!这瓜本来就是我的钱买的!”

  江谨没理他,挥挥手带着方洄穿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巷道。

  从巷口穿出去,两人走到了一个公园里,草坪上有人在放风筝,江谨从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汽水,一瓶递给方洄,自己找了个木椅坐下:“说吧,说完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江……”,方洄觉得喉咙发涩,他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陆汀寒对江谨做的事,声音有些颤:“谨哥,那天陆汀寒回去是不是对你……”

  “是。”,江谨直接打断了他,抬起一双眼睛看方洄,目光冷淡又平静:“如果你只是想来看看陆汀寒对我做了什么,那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次,那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他想,方洄确实还是太年轻了,无论眼前的人是为了什么接近他,他都不希望方洄因为自己的事再受伤了。

  江谨决定彻底打破青年的幻想:“方洄,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不需要你来拯救。你可能只是在某些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女生,就不会再想我的事了。”,他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我过得…其实没你想的那么惨。”

  “是吗?”,方洄心口发酸,直到现在江谨还在安慰他。他也不想再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他今天过来只是为了问一句话,他看着江谨,神色十分认真:“江谨,我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离开陆汀寒?你不用跟我说别的,我只问这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如果抛开一切束缚和阻拦,你会不会离开他?”

  青年像个固执的跑来要答案的孩子似的,江谨一时愣住了。

  想不想离开陆汀寒?他做梦都想。

  也许方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想知道陆汀寒在江谨这里也没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不要骗我。”,方洄说。

  “会,如果有一天我能离开他,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江谨没法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好。”,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方洄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江谨想走,那他就一定会帮江谨离开。

  江谨瞧着方洄有些不对劲,还是又多说了两句:“小孩,别再琢磨了,你斗不过陆汀寒的,你想帮我,我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慢慢的往回走,语重心长的,“你要真心疼你谨哥,就别再让自己受伤了,这样我才能真的省心。”

  “你才大我几岁?”,方洄跟在他身后闷闷的反驳,他闻着前面人那股清新的味道,这段时间的郁结,好像突然就消散了。

  江谨笑了笑,虽然他不知道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到方洄,但他还是高兴能认识方洄这么个小少爷,不骄矜,心地善良,他是真希望方洄能过得好。

  “刚才不是还叫哥来着。”,江谨笑道。

  方洄硬邦邦的反驳:“没有。”

  果然还是个孩子,江谨笑意更深:“好,不叫就不叫,回去之后好好念书,少想这些有的没的,知道吗?”

  方洄也不想让江谨担心,装模作样的答应了:“知道了。”

  “你…跟陆汀寒怎么认识的?”,方洄忍不住问了一句。

  闻言,江谨脚步一顿,他转头看了一眼方洄,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走,他说:“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吧。”

  肯定不是什么好故事,方洄想。

  走之前,方洄看着江谨,坚定的说了一句:“我说了帮你,这句话一辈子都做数。”,说完,也不等江谨说什么,转身就钻进了出租车里。

  “唉你——”,车子轰的一声开远,江谨无奈,年轻人果然气盛,看来他今天的开导算是白费了。

  “算了。”,江谨叹了口气。

  想来碰过一次壁,方洄也不会再乱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小江,那小伙子谁啊?长得还挺帅。”,许大爷拿着块西瓜踱到江谨背后,悠悠的问。

  江谨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答话,而是走回棋桌上拿了块西瓜啃了起来。

  “嘿问你话呢,你聋呐?还是哑巴了?”,许大爷坐到他对面,又开始嚷了起来。

  江谨还是没说话,啃完一块瓜,又啃第二块,直到袋子里的西瓜全部被他吃完,他才擦擦嘴,再擦干净手。

  许大爷还在耐心的等着他回答,谁知江谨这小子算准了时间,巷子口刚出现一辆黑色的宾利车,他就一溜烟儿的跑了过去,只丢下一句:“您明儿下棋赢了我再说吧!”

  许大爷气急败坏把手里的蒲扇朝着宾利车的方向一扔,嚷到:“嘿!你个小兔崽子!”

  宾利车上,陆汀寒听着窗外的声音,又望着江谨,低头笑了,他勾过还在气喘吁吁的江谨的下巴,轻轻的啄了一下。

  江谨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缓缓把头偏开了。

  大概是心情好,陆汀寒也不恼,而是笑着吩咐司机:“开车。”

  车两三分钟就开进了别墅,江谨跳下车,陆汀寒在他身后下车,提了两个袋子,江谨看出来了,那是他特别喜欢吃的一家甜点。

  “这么开心?”,陆汀寒瞧着江谨眉眼间那些悲愁好像消散了很多,恍惚间有点像大学时的样子。

  然而,听到这句话,江谨很快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淡然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陆汀寒心一沉,终究还是没发作,虽然江谨对他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但至少这段时间,江谨的状态好了很多。

  或许宁录说的对,他是该让江谨多出去走走,只要江谨不招惹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晚饭后,江谨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荡秋千,看星星。

  陆汀寒就靠着一根花架望着他。

  “今天出去干嘛了?”,陆汀寒开口问江谨,不是以往那种质问的语气,而是像正常聊天那样的平静的语气。

  这段时间,陆汀寒已经变好多了,江谨也发现了,很少对他发火,也变得好说话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罢了,正常得越久,下一次发起疯来只会更狠。

  江谨不敢再对眼前的人抱有任何侥幸的幻想。

  “跟许大爷下了棋。”,江谨如实说。

  “还有呢?”,陆汀寒耐心的问。

  江谨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难道是方洄的事他知道了?他眼神飘忽,有点不自然:“还有…赢了老头儿二十块钱,买了个西瓜。”

  如果知道了方洄的事,陆汀寒不会是这种态度,江谨并不打算自己交代。

  陆汀寒听了他这话,像是满意了,又像是没有,他走过去,摸了摸江谨的头,轻声问:“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钱?”

  江谨心里骤然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件事,他随口扯了个理由:“我…没什么要买的,用不到。”

  陆汀寒在他面前蹲下来,望着他的眼睛,一惯冷淡的目光在江谨面前就会变得格外温柔缱绻。

  他拉过江谨的手,说得认真又郑重:“江谨,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真的在努力弥补,你可不可以试着接受?我保证以后不再有绯闻,你可不可以忘了以前那些事?”

  江谨一怔,这样的陆汀寒让他陌生,同时也让他害怕。

  “忘不了。”,江谨不敢再看眼前的人,仰头望向了夜空,他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忘不了,我时常梦见,梦见他们躺在血泊里,问我为什么不去看他们……我也想的,我真的很想见他们最后一面的……可是我……”

  说着说着,江谨又哭了,他哽咽着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我也想见他们,我真的很想见他们……”

  陆汀寒替他擦眼泪,江谨终于低下头看他,他问眼前的人:“所以,你让我怎么忘啊?”

  陆汀寒抱着他,还是只能说那句“对不起。”

  他们这辈子或许都只能这样互相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