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无自诞生以来,一双眼睛能窥世间万物、能探过去未来,故而他才常常一副双眸半睁的懒惰模样,如今竟然说看不见了,我低头去盯他双眼:“怎么回事?”

  我挥手打开浮尘虚影,准备看人间如今如何,温禀既死,吟无的半魂理应回来。

  我正思索着打开了这虚影,只见浮尘里影影绰绰见几个人头攒动,正要定温禀位置。

  我怀里吟无似好转,他袖子抚过眼,蒙着白雾的双眸重新亮起来,缩在我怀里打抖的身子也站了起来。

  他往前走了半步,长袖抬起,打过我脸不说,还半伸了个懒腰,小臂从长袖里露出来,瘦得像人间历了几年饥荒的难民。

  我抬手抓他手腕,仰头看他,眯眼:“温禀能影响你如此之大?”

  他回头看我一眼,突然往我面前一蹲,笑眯眯问我:“那温禀如何,可还喜欢?”

  这番语气,像是之前我无聊,他送我一块可以建彩虹桥的石头,问我欢喜否。

  我松开握着他的手,冷哼一声:“温禀亲爹糟糕,我教养他数年,不可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我当他再生父母也不无不妥,父母固然会爱子。”

  吟无蹲在我眼前,衣摆袖摆落了一地,哼笑一声:“口无遮拦,胆子越发大了。”

  我脱口而出:“我有你那温禀更口无遮拦吗?”

  吟无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会儿,我见他瞳孔上好似还有幽幽白雾飘过,凑近欲看,他诶了一声,笑吟吟开口:“但我可见那温禀更想跟你做夫妻。”

  我呼吸一顿,顾不上看他眼睛状况,呵笑一声:“我倒更想问你,他怎么敢这么想。”我没忍住跟吟无掰起手指头算了起来:“他把我当猫时随意摸耍我且不说,知晓我是他老师时候行事更是毫无逻辑乱七八糟也不讲……”我顿了顿,“他屡次三番冒犯,我也可不在意。”我看向吟无,“他竟然吃春/药,欲与我成不/伦之事!”

  吟无闻言丝毫不惊,也没有任何羞愧意思,他还笑出了一声。

  我睨他:“如今你那半魂和记忆可回来了?我不懂他,你可以懂,你来讲一讲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吟无眼睛微微眯起看我,而后又笑着与我商量了起来:“好啊,跟我算账来了,那你说说你想听到些什么答案?”

  我觉得吟无无聊,从前讲话就是这般模棱两可没个准确,好像我说他是温禀也可以,说他与温禀无任何关系也可,真讨人厌。

  我甩甩袖子,懒得再问这事,复问起他之前眼睛是怎么回事,被温禀所影响吗?

  吟无不置可否地唔出了一声。

  我起身垂眸看他,质问:“吟无,你可还有事瞒我?”

  吟无一副懒得站起的模样,侧抬头瞥我一眼,笑眯眯地:“那太多了,你想从哪件事开始听起?”

  我看他讲话还是如此不正经,想他应当是没有大事,哼了一声说,既然已什么事了,那我回我小周天睡觉了,也不知道养在小周天的花花草草如今生长如何,可化形了没有。

  脚才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之前开了后忘记的浮尘虚影,这会儿定到了人间大城所在位置,我只见画面一阵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模样。

  我脚步一顿,往画面中一看,细一分辨,才知人间已过了七七四十九日,温禀头颅被延雀砍下挂在城头,无头尸身又被绑在城墙上一根杆子上。

  我见此惨状,没忍住眉头一蹙,最后叹了口气,问吟无:“延雀可回来了?”

  吟无从地上站起身,一边伸懒腰一边缓慢站至我身后,沉默地端详了画面一会儿,哂笑一声:“他不敢回来。”

  我回头看吟无。

  吟无道:“说是要待在人间助丹璀登上大典稳住地位,再重回天庭,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了罢。”

  我笑了声:“胆小如鼠,做事时只凭意气用事,这会儿知道躲了。”

  我告诉吟无:“我让他回来后,再下去人间多多历劫,他心有不忿,活了这么长时间,仍拘泥于那不过瞬息的事情。”

  吟无笑,不搭腔。

  我又问他,那死魂海如今又如何,可还是会无故吞噬神仙魂魄。我道:“我可不想再捞他们一次。”我跟吟无埋怨,“我捞了三百年!太辛苦了。”

  往常吟无多少要笑我一句懒惰无用,一点点辛苦就要跟他埋怨。

  这会儿成长了,不仅没调笑我,本来一直懒洋洋的表情也沉静下来,他看了我片刻,从胸膛深深叹出了一口气。

  那气叹的,像是郁结在了胸口成百上千年,他沉声道:“不会。”

  我没忍住因他这长叹笑出了一声,随即道:“那便好。”

  我转回头看浮尘虚影中的画面,一边道:“不过你之前说要把寻若填死魂海,又是怎么回事?我在他身上曾看到你鞭子造成的伤?”

  吟无沉吟回我:“他本可成仙,但自言尚有一段尘缘未了,故而我留他一些时间,他在下界了自己尘缘。”

  “……”我没忍住憋了下,“我不是他们那些人,不需要你讲话打禅机,让我猜其中意思,有话直讲,不想讲我便回小周天谁睡去了。”

  吟无嘴角掀了个轻微弧度:“笨。”

  我冷笑一声,道了声我走了,若他有要紧事再寻人来通知我。

  话音才落,只看浮尘虚影中一条巨蛇在空中腾飞,地上来往凡人抬头或惊声大叫者皆有。

  我眉头皱起来。

  只见寻若这只大妖,张开大嘴一口吞下温禀绑在杆上的无头尸身,又游移下去,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了温禀的头颅。

  我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温禀和蛇妖立下魂契的事情,我转身捏住吟无手腕,严肃问:“温禀那半魂你可融回来了,他与这蛇妖立了魂契,他身死魂魄即给蛇妖,你可知道?”

  吟无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声音竟然变轻,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我知道。”

  吟无此人性格差劲,看这天下所有人都蠢笨不已,平时整日眼睛都睁不开的困倦不已的模样,偶尔兴趣起了便随机挑几个神仙逗弄一番,平日里正经话几乎没有,偶尔要讲一些天机也模棱两可打禅机,让别人去猜,猜对猜错都不关他的事情。

  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会儿表情温柔下来,竟让我颇觉不自在。

  我咳了一声,错开自己的眼:“既已经知晓,想必他魂魄已与你相融回来……”我顿了顿,重新转眼盯着吟无眼睛,没忍住又偏了话题,“既已融合,你告诉我,他为何对我执念如此深?我待他确实不错,但也断不能让他一心想与我行师徒不/伦事,我虽常教他要做快乐事,但也不是没有教过他礼义廉耻,他很聪明,一学就通。”我思考,“我应当也没有给过他任何误会。”

  吟无沉默地听我讲完,又笑了下,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脑袋:“你在质问我,你心里有答案。”

  我偏头躲开他手掌:“你既什么都不想讲,我便……”

  我刚要说我回小周天了。

  吟无收回手掌,捂住口鼻,纵使如此,他口鼻中涌出的血,也从指缝中沁了出来。

  我一惊,眼睛瞥到浮尘虚影中,蛇妖已经吞掉温禀头颅,他摇曳着蛇身,蜿蜒着往天上飞了一会儿,后又直直冲往了地面,像是想下往修罗殿。

  我立刻到吟无面前,伸手去捉他手腕,急道:“怎么回事?我之前就想问你,被你打岔了!为何眼睛看不见,为何瘦了这么多,为何频频吐血?”

  吟无一滴血可使万物长,如今随随便便就呕出一大滩,肯定哪里有问题。

  吟无抬起左袖遮了下脸,再放下时手心和脸上血迹已然被术法清干,我盯着他脸看。

  吟无轻咳了一声:“我确实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也只能跟你说。”

  我道:“你说。”

  吟无沉吟了一会儿:“元宝,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又有什么不能通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