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灵虚山后，李滋之把鲤鱼精交给门中负责处理恶妖的人，顺便带着小白去了药宗治伤。
小白的伤并不严重，敷药休养几天就好了，但是这几天堪称她最近几个月来最惬意的时光。
因为她伤了手，李滋之什么活也没让她干，每天负责吃喝睡闹就好了，但她偶尔会想该如何报答李滋之的救命之恩。
其实她法力微薄，能做的事不多。她首先想到的是赠他钱财，不过她不太会点石成金之术，时灵时不灵的，何况他是出世之人，给他钱财也无用武之地，再说他要是想要钱，他自己凭本事去凡世溜一圈，杀个妖收个鬼什么的，赚的都比她多。
他素喜读书，不如去给他搜集几本奇书怪传？可是她自己连凡间的字也不识几个，何况他又眼高于顶，凡人的书目琳琅，穷尽一生能不能找到一本他满意的也不好说。
左想右想也没想出来一个靠谱的，于是她决定去找四娘商量商量。
四娘是她某天出去加餐时收服的蜘蛛精。四娘虽然道行比不上她，不过因为生活在人烟之处几百年，对人情世故却看得比她透彻多了。
四娘已经有一个多月不见她了，甚是想念，说：“这不是小白吗，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了？”
她把自己的来意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你知道的，我本来生活在山里，不过有天大火我差点就死了，是李吱吱救了我一命，你帮我想想该怎么报恩吧。”
四娘与她并排坐在地上，说：“救命之恩是无以为报的，只有你也救他一命才算扯平。”
“可他现在活得好好的，我哪有机会救他一命？”
“没有机会你可以创造机会啊，比如说，”四娘想了想，说，“我去揍他一顿，把他打个半死不活，你再出手相救。”
小白翻了个白眼。四娘根本不知道李滋之的本事，以为不过是个普通凡人。
“我觉得你可能会被打个半死不活，然后等我来给你收尸，”她大概是找错人了，“再说了，哪有为了报恩就陷他于水火之中的道理。这哪里是报恩，这是报怨。有没有正常一点的办法？”
四娘撑着下颌，想了想，说：“要报答救命之恩，按照凡人的规矩，不是此生以身相许就是来世做牛做马。”
她摇摇头，“这两个都不靠谱，他是人我是妖怎么以身相许，更不要说什么来世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了。还是按妖怪的规矩走吧。”
四娘灵光一闪，兴致高昂，说：“要是按妖怪的规矩走……”
“如何？”
“你既然是狐狸精，就按照你们狐狸精的传统来呗。”
狐狸精有什么传统？她怎么都不知道？
四娘见她一脸迷惑，就知道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说：“你与他春风一度，这恩自然就报了。”
“什么叫‘春风一度’？”
“我教你，”四娘说着就把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冲她亲了过来，“你手这样往他肩上一搭，就水到渠成了。”
看着四娘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来大的脸，小白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嫌恶地说：“好了，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四娘有些不太相信。
“这有什么难的。只是这样能行吗？”
“当然行啦！男人嘛，不就是那么回事。”
于是她决定回去就按照四娘说的做。
她站在李滋之面前，拉着他站起身，看了看，心中不知为何有点局促，说：“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高了，要不然你往下蹲点儿？”
李滋之被她突然而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问：“你要干什么？”
“要不然你还是坐着吧。”说着便把手搭到他肩膀上，把他按回座位上。
看着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小白脸上有点发热，撇过头，说：“你能闭上眼睛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非但没有闭上眼睛，眼睛反倒瞪得更大了。
于是她伸手捂住了李滋之的眼睛。
李滋之下意识地闭了眼，还没得及拿开她的手，就感觉到一片温热柔软的唇瓣贴在自己唇上，温热的气息从她鼻尖呼出，轻轻抚过他的鼻翼。顿时，热血一股脑地往头顶冒，脑子有一瞬间的放空，感觉心脏都忘记了跳动，浑身僵硬。
是欲望。
他一下推开了她，力气那样大，直接把她推到在了地上。
他猛地站起来，脸颊绯红，问：“谁教你这样做的！”
她猛地被推倒在地上，连忙用左手撑着地，手掌上的皮全蹭破了。她疼得想哭，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怎么跟四娘说的完全不一样，他怎样反应这么大。
她跪匐在地，小小的一只，泪眼盈盈，竟然可以看出几分娇媚的神态。
他克制不住满心绮丽的情思，他觉得从没有这么无措过。
是美色，让他无所适从。
他狼狈掉头，一挥袖，强迫她变会狐狸的样子，并给她画地为牢。
是夜，他没有睡好，他满脑子都是那一瞬间的触感，有点热，有点软。
他分明立即推开了她，为什么还能感受得这么清晰。
她被他困在阵法中，他无法看见她，可是他好像能感受到她的微微呼吸。
他怎么会耽于美色，还是一只不太懂世事的小妖怪。
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沉溺其间，不可自拔。
他不能再留着她了。
明天，他必须赶走她。
明天，明天，也不知过了几个明天，他最后也没有下定决心赶她走。
经过了许多天的沉淀，他对她的牵念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他终于明白，即使看不见她，即使感知不到她，这份情感也不会轻易消除。
欲念一动，情爱难却。
他不是热衷于修道的道士，当初不过是因为体弱才被师尊带到观中，修成正果从来不是他的追求。可即使抛却这一切，凡人与妖怪也不该生出不该有的情感。
他蹲下来，解除了他给她布下的第一层阵法，看到她趴在地上，无精打采。
他问：“你知道错了吗？”
“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报恩找错了方法，我有什么错？”
“谁教你这样报恩的？”
“四娘教我的啊，她说，男人都是那么一回事，你难道不是男人吗？”
他没有办法和她解释，只说：“活了上千年，修为还不如七八百年的小妖怪。你平日懒散也就罢了，还学别人胡闹。你以后少与那样的妖怪厮混。”
李滋之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她现在火气很大，跟他顶嘴道：“我懒散不好好修道不也活到了现在，哪里碍着你了？再说，我本来就是妖怪，本来就是应该和妖怪为伍的，与凡人一起，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道士一起才叫厮混呢！”
他良久不语，说：“你若是想浪迹山林，也随你。”也省得他挣扎煎熬。
他说完就把困住她的阵法完全解开，没想到她一溜烟就跑了。
看着她因为左前爪的伤还没有好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
是她自己不想留下来的，那些苦恼都迎刃而解，他不用再苦思要不要赶她走。
她根本不想留下来，不想留下来陪他。
原来那几日的辗转反侧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苦。
想到这里，心中只剩下一阵苦涩。
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出口恶气，但是又打不过李滋之，只能找那个出馊主意的算账。
她拎住四娘的领子，拳头就要往四娘脸上招呼，四娘有些不明就里，连忙问：“你要打也要把理由说清楚啊。”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还说什么当然行，他当时就把我扔地上了！”
“没道理啊，你虽然不是绝色，可也是个美人啊。”
“是吧，你也觉得很没有道理对不对。”
于是本来应该大打出手的场面变成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李滋之的坏话。
她与四娘的坐谈一直持续到天黑，直到四娘实在坚持不住想回去睡觉了才作罢。
经过与四娘一番发自肺腑的交流，她心里没那么憋屈了，谁知道她刚回去就闯祸了。
她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见屋子里水汽氤氲，白雾缭绕。
哎呀，正巧赶上他平时沐浴的时间。
“出去！”
又是这个语气，和亲他那天他吼她那句“谁教你这样做的”的语气一模一样。她怕他又给她打回原形关个四五天，连忙往外跑，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完时还很贴心地帮他把门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