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城早上醒来的时候, 傅遇安还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

  这人下半张脸都在被子里,他撩了一下被褥,发现里面自己的左手正被抓得几乎变形。

  时城:“……”

  眼不见心不烦, 他果断把被子放下来,不去看那糟心的手。

  现在是早上六点多,距离早餐开饭的时间还有一阵儿。

  他靠在床头, 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某人昨天刚给他的显示屏。

  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手段, 现在他的显示屏上面已经完完整整显示着他的编号和惩罚副本的内容了。

  而且经过昨天一晚上的休息,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 应该是副作用在慢慢消失了。

  操作这些……不简单吧?

  应该是不简单的。

  不然这人也不会成这样,代价这么大吗?等出去了,会恢复如初吗?

  仅剩下的右手指尖摩挲着显示器的边缘, 时城余光瞥到一旁熟睡的人额角, 发现了细细密密地冷汗。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会儿,到底还是伸出手, 抵着对方额角轻轻擦过。

  不省人事的某人感受到动静,眼皮动了动, 还闭着眼就忽然抬爪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人骨头捏碎。

  但时城没什么表情变化, 从善如流地停下手,低声道:“是我。”

  那只手微微一顿,缓缓松开。

  手腕活动空间重新恢复自由, 时城按照原本的目的, 拭去了那些汗珠。

  傅遇安睫毛颤了颤,撑开了有些沉重的眼皮。

  他这副样子和平时欠儿吧唧吊儿郎当的形象一点都不吻合。

  时城觉得有点扎眼。

  他直接伸手捂住了这人的眼睛。

  “困不舒服就继续睡,不需要醒这么早。”

  “不困了。”傅遇安抓着他手腕把他手拉下来, 垂下目光, 看着刚刚被自己捏出来的红印子, 叹了口气。

  “下次在我睡觉的时候,尽量别碰我啊。”

  时城没答:“你等会儿还要下去吃饭吗?”

  “不下去了,我现在说句话都快厥过去。”傅遇安松开他的手腕,倒抽一口凉气,艰难地撑着床做起来靠着,侧目看他,“你等会儿记得帮我带点饭上来啊。”

  说完,他从被窝里掏出了一只手。

  “喏,”把那陪伴了他一晚上的手递过去,“还你。”

  时城嫌弃地看了那只手一眼:“不要。”

  “?”傅遇安不可置信道,“不要?这是你的手啊。”

  “全是汗。”时城指了指已经布满对方手心汗水的假手,“洗干净了再给我。”

  傅遇安:“?你是在嫌弃我吗?”

  “嗯。”时城应得一点不含糊,“别急着说这些,先说点正事儿。”

  “昨天为什么要……去给我拿显示屏?”

  傅遇安听这个问题就头疼,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心说这编什么瞎话都很不合理啊。

  叹口气,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你已经被主要NPC,就那个公主盯上了,我要是再不给你拿来显示屏……你可能会死。”

  时城微愣:“真正意义上的死?”

  “嗯。”

  他这一声“嗯”,让时城抿了下唇。

  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他错了。

  他要是昨天吃饭的时候收敛点,说不定也不会被盯上。

  傅遇安看他难得理亏,有点好笑:“哟,你还会自省呢?”

  时城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傅遇安眼睛带上了点笑意。

  “行了,”他说,“又不怪你。”

  “昨天那个女人怎么对你的我看到了,你这也是被坑的,我都懂。”

  时城心说你懂个屁。

  被坑了这种事情明摆着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他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轻咳一声,时城压了压声音:“按理说,我应该不会被坑的。”

  傅遇安挑了下眉。

  时城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触感没了。”

  傅遇安眉心微敛。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现在得到了证实,还是让人有点……

  他表情转瞬即逝,调笑道:“之前不是打死不说?”

  时城木着脸盯着窗外:“情况不一样。”

  都要丢脸丢到家了,当然得说出来给自己解释一下。

  0001在某些方面的胜负欲和好胜心强得离谱。

  傅遇安翘了翘嘴角,又在这人看过来的时候,及时用抓在掌心的假手挡了一下,以免对方看到自己的笑容又开始生气。

  但他抬眸,只看到了时城古怪的脸色。

  “你干嘛呢?”时城的语气不太美好。

  傅遇安:“我怎么了?”

  时城抬抬下巴。

  傅遇安顺势低头,就看到了放在唇边的某只手。

  “……”

  行吧,不怪SVIP语气不好,就这个动作在他看来……都很像是变态在揩油。

  他悻悻把那手收回身侧:“……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

  时城拖着调子“哦”了一声。

  傅遇安:“……真的不是……”

  话没说完,他忽然脸色一变。

  手猛地掀开被子,时城腹部、肩膀和腿上的鲜红血迹霎时显露出来。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血,但这次总觉得特别的扎眼。

  可能是时城太白了,反差太明显了吧。

  傅遇安喉结滚了一滚:“谁弄的?”

  其实伤口已经快愈合了,就是血红色看上去比较吓人而已。

  时城不在意道:“姜绮宁。”

  傅遇安手指无意识紧了紧:“之前都忘了先提醒你远离她。”

  “她有施虐倾向。”

  施虐?

  时城回想起那女人昨天的举动,觉得确实很贴切。

  “就因为施虐进的帕维什?”

  傅遇安摇头:“不完全,她是星际最大的地下奴丨隶组织头头。”

  时城有些惊讶:“她好有钱。”

  傅遇安:“……”重点是这个吗?

  他按了按太阳穴:“你怎么就能被她逮到?”

  说起这个,那也是件丢人事儿,时城视线飘忽:“被她用道具暗算了。”

  傅遇安皱眉:“又是道具,你怎么老被针对?”

  时城心说我怎么知道?

  “公主的日记,你看了吗?”时城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转了问题。

  傅遇安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讷讷道:“看了。”

  “有什么看法?”

  谈到正事儿,傅遇安收了收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应该不是公主写的。”

  这个猜测时城也想到过,但没有根据,不好下判定:“为什么?”

  “字迹。”傅遇安说,“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三本日记上的字进步非常的均匀,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进步这么平均的人。”

  “当然不排除有奇迹发生的可能,但我更偏向于,是有人在刻意控制写字手法方式。”

  这话让时城想到了第一次在酒庄见到的傅遇安的字。

  抛开对傅遇安本人不靠谱的偏见不谈,那确实是他这辈子见到过的最好的字。

  于是他问:“你写字进步也是不平均吗?”

  傅遇安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想起来关心自己,但也回答说:“是的。我没有过渡期。”

  时城:“……”

  傅遇安略一昂首:“我开端即巅峰。”

  时城:“……”

  巅峰两个字可是被你在脑袋上写满了。

  眼尾的肌肉抽了抽,他咬牙道:“闭嘴吧你。说回正题。”

  傅遇安见好就收,捋了捋自己开屏的孔雀尾巴:“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三本日记上有竖弯钩的字。”

  时城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记得。”

  傅遇安勾勾手指:“看看你那边有没有水笔。”

  时城侧身看了一圈,又扒拉两圈:“连根笔芯都没有。”

  “这么贫穷吗?”傅遇安“啧”了一声,“那你挑个手伸一下。”

  仅剩下一只右手的某人:“……你看我有的挑吗?”

  说着,还用仅剩下的那只手对着对方打了个响指:“这个行吧?”

  傅遇安闷笑一声:“行,可太行了。”

  他把面前这只手摊平,用食指在其手心划了两道:“感受到了吗?”

  这两笔一笔弧线连贯通畅,一笔转折分明。

  时城动了动手指:“走向一样。”

  傅遇安赞赏地看他一眼:“聪明。”

  这两笔虽然差别看着很大,但起笔点和落笔点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在拐角处,也紧紧只有分明与否的区别而已。

  这一定是一个人同阶段的字迹。

  “但你就这么确定不是公主长大后自己写的?”虽然差不多可以确定了,但时城还是想到一种可能性,“或许是公主的回忆录呢?长大后记下来的,没可能吗?”

  傅遇安张了张嘴。

  “咚咚——”

  他声音还未发出,门口先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傅遇安顿时收口,比了个口型:谁?

  时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

  是苏延刚。

  他回到床边,对着床上的人小声道:“委屈你一下了?”

  傅遇安:“?”

  即将被委屈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回了被窝里。

  甚至连着整颗脑袋都一起摁回去了。

  时城看着从被窝里露出来的一撮头发,不太满意地戳了戳。

  “藏好你的毛,”他嘱咐了一句,转身去开门了。

  被闷在被子里的傅遇安听话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在黑暗的小空间里掰扯着时城的左手。

  这仿真材料是真的不错,握了一个晚上都没出什么问题。

  SVIP被关进来百十年……当年的医学技术就这么好了吗?

  时城不知道被捂住的某人思绪已经漂到百十年前了。

  打开门,没有立即放苏延刚进来。

  “有事吗?”他倚着门框问。

  “啊,不是大事,就是来问问昨天那个图……我操!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的血?还有那手,怎么了?!”苏延刚震惊地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左手。

  那左腕现在缠着煞白的绷带,但却并没有血丝渗透出来,不像是被砍下来的。

  除非……这伤口已经受伤很久完全愈合了。

  时城冷眼看他:“昨天出了点意外。”

  那眼神简直就差把“关你屁事”四个字刻在他面前了。

  苏延刚被盯得浑身一抖:“哦、哦。那……那我现在,方便进去不?”

  时城没动。

  苏延刚有点怵,心想屋里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他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那不然去我……”

  “进来吧。”话没说完,时城侧了身,给他让出一条路。

  苏延挠挠脑袋,把脑袋往里面探了一个微妙的距离,左看右看认定了没什么东西,才一矮身,钻了进去。

  一边进去还一边调节气氛开玩笑说:“哎,我还以为你这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倚着门框的时城无声笑了一下。

  可不是见不得人的吗?

  扫了眼隔壁的1066,那大门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收回视线,关上了门。

  “大哥你这看出啥来了?”苏延刚把自己画的图纸放在桌子上。

  时城昨晚没看,这会儿面不改色走过去瞄了几眼,随口道:“房间结构问题不大。”

  其实是为了证明这些房间和他们拿地图时进去的一样才让苏延刚去画下来的。

  现在根据这个图纸看来,应该是没猜错。

  他指头点了点玩具房:“你去这里的时候,发现什么别的吗?”

  苏延刚想了会,还真就想到了什么:“里面就四个玩具,洋娃娃,玻璃碗,老虎模型,还有一幅画。”

  时城琢磨着,问:“是洋娃娃不是洋娃娃的眼珠吗?”

  “眼珠?”苏延刚皱眉,“没有,那个洋娃娃没有眼珠。”

  没有眼珠?原来那眼珠子还是可拆卸。

  时城敲敲下巴,又问:“老虎模型上有损伤吗?玻璃碗是什么色?画的色调是什么?”

  苏延刚记性还不错,观察也仔细,都答上来了。

  果然,和时城在玩具房里选择的东西是一样的。

  他们说话之间,忽然又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一阵骚动。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朝外面走去。

  在路过床边的时候,时城还拍拍被子里某“见不得人的东西”身体不知道哪个部位示意了一下。

  门锁咯噔落下,傅遇安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手虚虚搭在胸口,脸色有些奇怪。

  ……还是第一次被人拍肚子。

  虽然时城是用拍的,还隔了层被子,但那体验也足够新奇了。

  时城两人出来后看到人堆,才知道原来是1052房间的人出事了。

  那人房间全变成了荒漠,整个人都陷进了流沙中。

  和卢田那个房间一样,没有人、也没人敢上前。

  这就是第二个死在梦里的吧。

  时城摸了摸耳垂。

  1052的窗户没关,这会儿正往里吹着风。

  他眼尖地发现,这屋里的沙子还是能动的。

  能动,不是死的,这沙子的流动是正常的。

  这……有活路啊!

  时城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原先还以为是死局呢。

  看来在公主的成人礼之前,死亡都是可以避免的。

  真正的屠杀,应该就在成人礼的当天。

  那天需要被杀死的人,是按照什么选的呢?

  走道里的钟声敲了敲。

  快到早餐时间了。

  大家都比较惜命,有了第一晚的见识,现在再见到这一幕反应平静了不少。

  听到钟声,很多人都抱怨两句后回屋收拾东西,准备下楼吃饭。

  时城拍了拍苏延刚:“走了,先去吃饭。”

  “啊,行。”苏延刚跟上,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唉,大哥,我们二哥呢?”

  这二哥说的应该就是傅遇安了。

  “谁跟你‘我们’?”时城不咸不淡回了一句,“他有事。”

  苏延刚却没放过这个话题:“大哥,你觉不觉得二哥怪怪的?”

  时城没正面回答:“比如?”

  “比如……他的衣服面料。”苏延刚说得有点迟疑。

  他不知道时城跟那人的关系到底如何,自己说的这话会不会被当成挑拨离间,反倒是对自己有害了。

  不过时城看上去很正常,他稍一抬下巴:“继续?”

  苏延刚看着他,咬咬牙,还是隐藏了点信息含糊不清道:“他衣服面料来路不简单,说不清,但肯定跟我们身上的不一样。”

  这一点时城也知道。

  他深深看了苏延刚一眼:“哦。”

  苏延刚:“?”

  哦?

  就这?

  他不理解:“他给你说原因了吗?”

  “没有。”时城坦诚,“但是他现在对我们没有害处不是吗?”

  苏延刚憋闷道:“那倒也是。”

  时城笑了一声:“那就够了。”

  在这个系统里,这个世界里,纠结的太多可不好。

  两个毫不认识的人,只要达成共识了,那就可以互惠互利共同合作。

  何况他也并非完全不认识傅遇安。

  两人走到一楼大厅,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刚打算坐下,就看到了款款而来的公主。

  这会儿餐桌旁就他们几个人,公主对时城笑了笑,招招手:“来,来这坐。”

  她指的地方正是距离主位最近的第一位。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他们恨不得在公主面前营造良好形象和存在感。

  但时城只是摇摇头:“不了,不太方便。”

  公主笑容锐减:“怎么?害怕我吃了你?”

  这话可不兴说,要掉脑袋的。

  苏延刚紧张地吞了口水。

  却见时城真的点头了:“对啊。”

  公主:“……”

  苏延刚:“……”您没事儿吧?

  时城仿佛觉得自己不够气人,还在火上浇油:“我害怕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公主尖锐的牙齿磨得嘎吱嘎吱响,不废话了::“我让你坐过来!”

  时城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

  他在苏延刚看鬼的眼神下,从容地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

  公主哼了一声落座。

  她刚想让时城往自己这边来来,就看到他自主挪着椅子后退半分。

  “?”

  苏延刚心脏都快骤停了!

  这活佛爷又是在闹哪一出?

  时城挪好椅子,对公主笑了一下:“您现在讨厌我吗?”

  他语气还带着说不上来的兴奋。

  公主脑袋嗡嗡响:“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时城想了想,问:“您喜欢有病的吗?”

  公主白他一眼:“当然不喜欢!”

  “这样啊。”时城从容点头,“那我有病。”

  公主:“…………”

  苏延刚已经生无可恋了,看着越来越多人已经下来了,只好先找了个离时城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谁料屁股刚沾到椅子,他就被公主瞪了一眼。

  苏延刚:“?”

  搞什么?莫名其妙的。

  公主恶狠狠道:“谁让你坐那的!”

  苏延刚懵逼了:“不是随便坐的吗?”之前不都是这样?

  “谁告诉你的?!”公主瞪他。

  治不了身边这个男人,难道还治不了这个尖嘴猴腮的傻子吗!总不能大家都不听她话吧?

  她眼睛死死看着苏延刚:“我讨厌你!”

  苏延刚:“!?我操?”

  在他身上写个“冤枉”的刺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刚想向大哥求助,不想迎面就撞上了大哥不爽的眼神。

  好像在说——凭什么是你被讨厌?

  苏延刚跪了。

  他真的很想破口大骂。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苏延刚:你屋里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某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拍我肚皮他对我图谋不轨!OwO

  时城:……造孽

  昨晚通宵画作业的人已经快飞升了qwq,但我还是顽强的没有断更!

  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