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安全。”

  这是时城在休息倒计时的最后给须子遥说的话。

  他把自己身上之前所有拿到的道具, 除了绷带以外全都给了须子遥。

  须子遥当时的震惊写了满脸:“为什么?”

  时城没多解释,只说:“拿着就好,别死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和霍普列有关, 他就敢笃定自己不会死,那人舍不得杀死自己。

  所以这些道具在别人手里,比在他手里更有用。

  至于第二个原因, 则是因为须子遥怎么说在进来之前都算是对傅遇安和他有过帮助的,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揽下所有罪名, 他和傅遇安后来的交易不可能还这么顺利。

  权当是报答好了。

  须子遥知道自己的水平, 也没有假惺惺作态,在得了这句话后,干脆直接应了下来。

  这个副本没有傅遇安, 就代表着他们的生存几率直线下降。

  时城蹙眉看着面前的倒计时, 手指不停转着金属纽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显示到“0”的时候, 他眼前忽然一白。

  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意识消散,但这次他只是短暂的晕了片刻, 就听到一声暧昧的呢喃。

  “时城啊。”

  霍普列?!

  他瞬间绷紧神经, 集中了注意力勉强把视线聚焦。

  “你是在找我吗?”对方好像预测到了他的动作,轻笑一声,“没用的, 你找不到我的。”

  “这么多年没见, 你想不想我?”

  “我快想死你了。”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时城扯了扯嘴角,对周边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嗤之以鼻。

  意料之中,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装神弄鬼。

  “我知道我亲爱的弟弟不会因为这点小困难就把命丢在那里。”霍普列的声音宛若甩不掉的毒蛇, 让人恶心, “哥哥在外面等你。”

  时城沉默了, 没有浪费口舌跟对方交流。

  答非所问,这可不是霍普列的性格。

  要按照往常,他问了一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对方得跟他贫半天。

  他刚刚也是抱着对方多说多错找信息的目的开口的。

  但现在这样简洁明了不上当,要么是他听不见时城的声音,要么是——

  这段语音,并非实时语音。

  霍普列应该是用了什么方法在最后这个阶段插入了自己的语音。

  面前的景象在一瞬间的模糊后,重新定格到了一个类似教堂的地方。

  强烈刺眼的光芒让时城生理性眯了眯眼,模糊不清地看向高高的台阶上,那个穿着白袍子一般圣洁的老者。

  “欢迎你的到来,”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慈祥悲悯,“审判官。”

  他向下面的时城伸出手,一直似是而非的长阶终于像上了色描了边一样,穿过虚无缥缈的云层显露出来。

  时城垂眸看了片刻,确定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长腿一迈,走了上去。

  ……

  瞿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都没怎么穿衣服,只有腰上可怜巴巴围了一个动物皮一样的皮草。

  而且……这皮草上还带着血腥味。

  他皱着眉,伸手摸了一把。

  这一摸,差点让他失态叫出来。

  是血!

  勉强冷静下来以后,瞿绍指腹捻起,搓了搓手上黏糊糊的血迹。

  这不是自己的血,应该是皮毛上自带的。

  看着血的新鲜程度,应该是刚从某个不知名的动物身上扒下来的皮。

  确定了自己无伤大雅没缺胳膊少腿后,他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打探起身边的情况。

  现在……这是一个雨林中,他头顶是一个草率简陋的草棚,周围稀稀拉拉下着小雨,放眼望去,一片泥泞坑洼。

  身边还有些未醒过来的人,身上的装扮和自己差不多,看来他是第一个……

  “哟,醒了?”

  一声温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瞿绍一惊,连忙抬眼望去:“谁?!”

  “别紧张,都是一队人。”来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身形比例都是个中翘楚。

  但这些都不是让瞿绍关注的点,他一双眼睛一直都死死黏在对方的身上。

  这人身上穿着简易的背心和短裤。

  “为什么你的衣服和我们都不一样?”

  “啊……”那人把手里的兔肉扔到一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随手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我醒来的时候是三天前。”

  瞿绍一惊,他才醒了这一会儿,对方早早就……

  “别这么有敌意,我真是帕维什的,你的狱友。”男人指了指他头顶的草棚,“这还是我搭起来的,不让你谢谢我就可以了。”

  瞿绍听到“帕维什”三个字,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很快在心里自嘲了一声,原来这么厌恶避之不及的监狱现在在这里都成了让人安心的词了。

  他疲惫道:“你叫什么?”

  男人没吭声。

  瞿绍:“……我叫瞿绍,”

  男人温和一笑:“路悯。”

  路悯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有种很舒服的亲和力。

  瞿绍却不敢小看他,但眼下这种情况好像也没有别的能说话的人了。

  他看了看外面的小雨,又瞥了眼角落的兔肉:“你醒来的时候,附近有引导者吗?”

  说着,手还后知后觉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

  “找显示屏呢?”路悯见他这动作就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下巴指了指那草垛,“喏,都在那儿了。我醒来的时候我们的显示屏都湿了,放在那边晾着了。”

  他指的地方是个干草垛,上面摆着疯男五个显示屏。

  “早说啊!”瞿绍松了口气,小跑过去拿起了自己的那个显示屏。

  他点开详情信息,看到了这次的任务。

  【《审判——饥荒岛》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人死后会进入审判堂,由审判官裁决你的罪行,决定你灵魂的归路。】

  【四面临海的孤岛上,你真的可以坚持选择作为“人”活下去吗?】

  【任务目标:活满一年。】

  瞿绍看着这一个“无”字,沉默了很久。

  他身边的路悯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怎么看?”

  瞿绍诚实地摇摇头:“说实话,这个任务目标从来没见过。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应该就是我死后的两条路吧。结合着后面不要丧失人性的暗示,从字面来看,只要我活着的时候尽量做好事不犯事儿,应该就能去天堂了。”

  路悯笑了一下,示意他翻页。

  瞿绍这才发现这次的任务有两页。

  【注:审判官无处不在,他会在这个世界看着你们,注视着你们的一言一行。在审判堂上,审判官的话代表着绝对的正确。】

  【如若犯人发现审判官的身份,请在显示屏举报界面输入人名,系统将对审判官进行处分,本轮劳改任务直接完成。】

  瞿绍惊了一下:“这个意思是……只要发现了审判官是我们身边的谁,就可以直接或者出去了是吗?”

  “是。”路悯肯定了他的说法,“但你遗漏了上一句。”

  指尖点了点上面那个“绝对的正确”,他说:“如果没发现审判官,等我们死后去了这个所谓的审判堂,那可就是任其摆布了。”

  瞿绍的后背霎时冒出一层冷汗:“所以,如果我们在这期间一直在找审判官的真实身份,甚至点了举报,很有可能被审判官记恨,到时候直接被打入地狱?”

  “不是很有可能,”路悯说,“这几乎是一定。”

  瞿绍喉结滚了滚。

  要命。

  两人沉默许久,到底还是瞿绍先开口:“我先去找点木柴生点火,还要活一年,总不能就这么饿死。”

  “不用去了,找不到的。”路悯说,“我刚醒来的时候就想到了,出去转了一圈,根本找不到一截干木柴。这雨从我醒来开始就没停过,前几天甚至更大,想要按照古老的原始方法钻木取火……异想天开。”

  瞿绍:“那你这三天什么都没吃?”

  路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角落的兔子:“当然吃了,不然怎么活?”

  瞿绍一脸的不可置信:“生吃?!”

  “不然呢?”路悯耸了耸肩,“我都用雨水和上流的河水洗干净了,想活着,只能这么将就。哦,你吃吗?你要吃我再去捉一只。”

  “不吃。”瞿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好心。

  再怎么说,他进帕维什之前也是个贵族少爷,让他生吃野味?这他妈杀了他也做不到啊!

  路悯“哦”了一声,不在意他的过激反应,见他不吃,走过去捡起兔肉,用外面的雨水冲洗干净,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瞿绍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的了,黑得像锅底,如果不是及时移开视线,下一秒估计都要吐出来了。

  他难以置信道:“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过一年吗?!”

  “别嚷嚷。”路悯平静的黑眸中浮现一抹不耐烦,“不至于。系统给的任务不管多难都会有生门,等到大家都醒了,估计正式的剧情才开始。”

  瞿绍慢慢冷静下来,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分别是一个老人,一个小姑娘,还有两个中年男人。

  老人的头发已全部斑白,枯草一样裹着他的脑袋,叫人看不清面容,只能从下巴的褶皱看出,这是个活不久的老头。

  小姑娘就清秀很多,下巴尖尖的,身高约莫一米六,清瘦苗条。

  至于另外两个中年男人,长得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在路悯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厚着脸皮依次看过其他四个显示屏。

  四个名字分别为:解梨,巫烨良,庞飞池,迩弥。

  单看名字的话,和脸实在是对不上号。

  瞿绍咬了咬牙,看向路悯:“你……知道他们分别叫什么吗?”

  这些显示屏都是这个人从他们身上拿下来的,他不信这人会这么高尚,拿到手的信息看都不看。

  但他想错了。

  路悯真的没看。

  男人慢悠悠咽下最后一口肉:“我没有看人隐私的兴趣。”

  瞿绍脸有一瞬间的燥热,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语气不屑:“这种时候,都快死了,要这些所谓的道德有什么用?”

  路悯笑了一声:“可这个关乎你性命的任务,需要的不就是你的道德吗?”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瞧瞧,这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快坚持不住了。

  瞿绍脸色煞白。

  刚刚太冲动了,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挨个关上显示屏。

  到底是帕维什的人,该有的心理素质在短暂的失控后还能找回来。

  “现在……审判官应该不在。从这一刻开始,不会再犯了。”

  “你跟我保证没用,我不关心你的死活。”路悯的话直白无情。

  就在瞿绍以为他们两人的关系要开始僵持的时候,却听对方又说:“不过我知道这些显示屏是谁的。”

  说着,他就走上前来,拿过瞿绍手中的显示屏,一一对应放在了那四个人的手边。

  瞿绍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这人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路悯放好后,悠哉悠哉靠在了墙边,对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瞿绍:“你不是说要做好事吗?”

  “是啊,所以我让你看啊。”路悯的语气理直气壮,好像说的是什么大道理一样。

  “你!”瞿绍沉下脸色,“你找事?”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路悯半点不怵,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看都看了,在乎再多看一眼?如果审判官在这附近,那从你刚开始看,就已经犯错了,如果不在这,岂不是正好?”

  瞿绍一开始只是有些发懵,现在反应过来了可就没这么好骗了。

  他冷笑一声:“你框谁呢?我要是现在再看,那就是罪加一等。”

  路悯“哎呀”一声,遗憾地叹了口气。

  瞿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就是想用我套信息!”

  路悯乐了:“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瞿绍眼睛瞪得滚圆。

  路悯:“这些信息我都知道,为什么要套你的?”

  瞿绍:!

  路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原先温文尔雅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嘲讽。

  “瞿绍,诱拐儿童,非法人口贩卖组织的头目,地下人体器官交易的媒介人,多次恐怖奇袭的参与者,于二十七年前被捉捕入狱。”每说一句话,路悯的声音就冷一份,到最后笑了一声,“我说的有错吗?”

  瞿绍手指甲死死嵌进肉里。

  没错……一点都没错。

  他嗓音颤抖:“你怎么知道的?”

  路悯歪了歪脑袋,没说话。

  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

  从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脑子里找到了这些信息,像是原本就应该知道一样。

  而且他发现自己没有显示屏,对目前的情况和这个副本的内容却非常了解知情,包括瞿绍,包括地上还没醒的四个人。除了……他本人的来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其他的信息他都了解,对于自身却只知道一个名字,这太不对劲了。

  路悯在附近转悠了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只好暂时放下了对自己来历的执念,打算先把这个任务给过了再说。

  还没来及回答瞿绍的话,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嘤咛。

  两人齐齐低头看去,发现是那个小姑娘醒了。

  小姑娘一睁眼,就锁定了瞿绍,脸上的睡意都没完全退散就惊愕道:“是你?!”

  瞿绍快麻木了:“你也认识我?”

  小姑娘冷笑一声,表情忽然变得愤恨:“能不认识你吗?要不是你,我现在也未必会出现在这里。”

  瞿绍大脑空白一瞬,讶然:“你是我……”

  “对,你拐卖过的孩子。”小姑娘的语气淡然,看他的眼神宛若看死人。

  路悯适时地降低存在感,打算看一出好戏。

  但小姑娘没有瞿绍这么莽撞,她只是短暂地情绪外泄一瞬,就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打开自己的显示屏。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小声呢喃着八个字,忽然乐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笑意更为明显。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发自内心,愉悦的笑意:“不着急,一年的时间呢,我们慢慢来。”

  好戏应该是看不成了,路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有些遗憾呢。

  “好看吗?”一道很轻的声音忽然从他身侧传来。

  路悯一惊,立刻绷紧神经侧目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黑袍青年。

  青年脸上带着面具,把容貌遮得严严实实,但不难从他的眼睛看出,这是个俊美非凡的男人。

  这人竟然能在自己毫无发觉的情况下接近自己。

  路悯紧紧盯着对方暗红色的眸子,压低声音,小声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

  时城很意外。

  他其实很早就在这附近转悠了,还以上帝视角看了一出好戏。

  在听到这“路悯”油嘴滑舌的腔调时,就确定了这人绝对就是傅某人。

  第一眼照面没认出自己,看样子应该是失忆了。

  不过还觉得自己眼熟,已经很好了。

  被遮掩在面具下的唇角上扬几分,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回答对方这句话,把视线转向了另外两个发现这边动静的人。

  “不用害怕。”他说,“我是你们的引导者,失盏祭祀。”

  作为审判官,这就是他在本次的审核中,为自己选择的身份。

  这些人总会下意识的将引导者和副本核心画不等于号,时城有自信让这些人对自己的伪装看不出一丝端倪,作为最“亲近”他们的人,去观察裁决所需要的“善”与“恶”。

  只是没想到,姓傅的在这个审核中的身份是和这些“犯人”一伙的。

  希望这人有点脑子,他还没有绝对自信到能瞒过这个人自己的身份。

  要是因为这货,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时城眯了眯眼睛。

  呵。

  作者有话要说:

  时城:你要是敢拆我台……(核善微笑)

  傅遇安(路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脊背发凉呢OwO

  感谢大家支持呀~贴贴你们,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