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 尽管上辈子在这里住了许久了,程水北还是足足忙活了两天才买齐家里需要的东西。
首先是两个人的衣食要解决。
小程带着哥哥在商城里逛来逛去,终于买够了可以填满柜子的衣服。他的衣服好凑合, 衬衫、polo杉怎么舒服怎么来,倒是程南,这都马上要十二岁了还是不长个, 但他的智商又远超同龄人,买幼稚的小孩儿衣服不喜欢, 买大孩子衣服又穿不上, 着实让程水北作难许久,也不知道章慈安照顾哥哥的时候是怎么找来的那些合身又可心的衣服。
程水北一气之下,打电话给哥哥定了半年的牛奶。他虽然没有章慈安高, 到底也有一米八, 哥哥和他是双胞胎, 怎么可能是小矮子?
买完了衣服,程水北拐进家居城置办了全套厨房用具, 喳喳吃饭的家伙什也在宠物店买了。
住的地方有了,程水北还没去店里摸底, 先在二手市场淘了一辆二手小电驴, 比他在江朔的那辆还新点,嫩粉色的车身让小公主喳喳很喜欢, 小家伙回来的时候上车速度都比往常快了。
衣食住行都解决了, 周一早上,程水北送程南去参加入学考试。
在禹大附中就读的大多都是附近的禹大教师子弟,除了学区分配的学生以外一年就只有十个择优录取的名额, 能给程南报上名还是托周行昃帮的忙, 程水北并不担心哥哥能力的问题, 就是怕小孩儿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考试会发怵。
“别紧张啊,考不上也没问题,有我呢。”
程水北千叮咛万嘱咐,结果程南白了他一眼,然后信誓旦旦,连橡皮都不带就进了考场。
语数英联考,考试全长两个小时。程水北在家长等候区凳子都没捂热,程南就一蹦一跳地出来了。
才半个小时。
“你怎么出来了,是上厕所吗,赶紧去!”程水北以为是小孩儿迷路了,拉着他往考场的方向走,结果程南又白了他一眼。
“我考完了啊。”
不是说有奥数题还有文理常识题吗,程南这写的也太快了。
程南把笔塞进程水北手里,催着他回家:“哎呀,我就是写完了,题都会,没什么难度。”
人家禹南的小孩儿天天放学补习班兴趣课地学,现在还在考场里啃铅笔头,程南在江朔放了学就是和狗玩,三十分钟唰唰写完了还要回家找狗。
程水北目瞪口呆,彻底服了。
人与人之间的智力差距,是硬伤。
上午考完试,一时半会儿成绩出不来,程水北想着在家躺会儿,改天再去店里看,结果被程南一把从床上薅起来。
程水北满脸绝望:“你带喳喳下楼玩去吧,我想歇会儿。”
程水北抱臂:“程水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正事?”
程水北:“?”
程南:“看病。”
是啊,他来两三天了还没见董思凝呢。
程水北不抱希望地裹着被子挣扎,可怜巴巴地看哥哥:“要不明天再去吧,我还没和董老师约时间呢。”
结果程南气定神闲地已经开始绑狗绳了。
“知道你忘性大,昨天我就帮你约过了,快起来。你再吃了睡睡了吃就和小猴哥哥一样了。”
因为吃药的缘故,程水北是越来越不想动,有时候一天能睡十四个小时,贪睡和不运动的后果,就是连程南都说他胖了。
该不会章慈安见他都认不出来吧?
程水北腾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带着自己这几个月写的作业还有病历本去见董思凝。
到禹南来,治疗地点就变成由董思凝来定了。董思凝把地方选在了禹南大学的心理咨询室。
到了熟悉的校园,程水北走的时候蹑手蹑脚,帽檐拉得很低,生怕章慈安从哪个角落里出来和他碰上。
但小程转念一想,一般这种时候章教授都在实验室里忙活,应该没空在校园里溜达,于是他又将腰杆子挺直了。
好容易煎熬到地方,程水北确保程南呆在有人看守的安全地方之后,这才跟着董思凝进房间。
“好久不见,前段时间都是通过电话咨询,这回来禹南,感觉怎么样?”董思凝身穿白大褂,抱着记录本坐在程水北对面,边笑边问。
程水北答:“还好,对这个地方比较熟悉。”
董思凝点头记录着,接着问程水北近况如何。
“来之前事情有点多,在江朔连轴转忙了几个星期,睡眠不是很好,不过最近好多了,”程水北回答着想起一件事,犹犹豫豫念及董思凝的职业道德还是选择相信她,“董老师,我最近有些紧张,关于章慈安。”
董思凝抬起头,不发一言,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这次来并没有告诉他,是出于不想打扰他的目的。但是一切安定好了,我发现我还是有点怯懦于和他见面。”
“可能是因为他给我带来了希望,而我生怕辜负了他的期望,我同样害怕我们如果见面,会过上以前那样的生活,董老师,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我的话,但我选择跳楼的时候,是真的想结束一切。我不想回到从前的痛苦。”
程水北越说头越低,心情也低落起来。和程南在一起的时候说说笑笑,他总在逃避这个问题,到了董思凝面前才敢吐露一二。
董思凝并没有第一时间解答他的疑惑,反而是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个苹果,放在了程水北面前的桌子上。
“你进来之后,那个小朋友给我的,说是看你不对劲就让我拿出来。”
董思凝不急着开解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苹果第一次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那个圣诞夜,他从火海里出来,被章慈安抓着手腕问话。
“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为什么还要把我丢下?”
“程水北,你把我丢下了。”
他拿着苹果,一闭上眼就是那天夜里的场景。
“那天,我和章慈安在一起。”程水北低声说。
董思凝听到答案并不意外,只是在记录本上画了几笔,接着问:“小北,你觉得他对你的意义何在?”
章慈安对他的意义何在,程水北这么些年都没有想过,他只是习惯性地去爱,章慈安什么反应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我,很爱他,依然。”
程水北紧紧攥着苹果,说出了醒来以后的第一句爱他。
爱他,却害怕见他,程水北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
“那么,你觉得,他爱你吗?”董思凝接着问。
章慈安爱自己吗,程水北不知道。
“如果是上辈子,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他不爱我’,可是现在来看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我们醒来以后又一次相遇,他告诉我他记得一切,他说他爱我,但我不知道他的爱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那不算爱,是习惯吧,他只是习惯我在身边叽叽喳喳,我离开了,他不适应而已。我们两个之间,是生活,是八年的柴米油盐。”
程水北第一次主动地回忆和讲述他们俩之间的感情。
董思凝把程水北手里的苹果抽走,放在桌子上。
“可是,小北,没有人说柴米油盐不能产生爱情。”
“你爱他是既定事实,用你话来说这也是习惯,习惯并不意味着没有意义。”
“那么他呢?”
……
程水北从咨询室出来,手里的苹果完好无损,一口都没吃。
没有人说柴米油盐不能产生爱情。
程水北的脑子里回荡着董思凝的这句话,还有离开咨询室前她给出的建议——“有些事情与其自己琢磨,不如直接去问。”
“怎么样,今天有一百分吗?”
程南看见他出来,噌的一下从等候室的椅子上起身冲了过来,盯着程水北手里的苹果问。
程水北心里好像松快了些许,他把大红苹果塞进哥哥的手里,愉快道:“那当然!”
程水北有没有得一百分只有他自己知道,但程南是真真实实地得了一百分。
出分的过程比他们想象得要快得多,当天下午,入学考试的成绩就出来了。程南以语文数学都是一百分、英语扣了半分的书面分的成绩,稳居第一。
第二名、第三名可能会被别人各种加分和暗箱操作挤下去,但第一名不会,程南的名字写在门口红纸的最上面,连字体都比其他人大了一圈。
对于这个成绩,程南本人表示没有什么意外的,倒是程水北,激动得半夜睡不着,非要去给程南买那些年很风靡的学习机。
“我说实话啊,学习机不如慈哥,我同桌之前有一个,超过高中的题目就不能回答了,垃圾。”程南不屑地把激动到没边的程水北拦下了。
一直瞒着确实不是个事儿,就算程水北想躲开,有些事情躲不过,更何况他看见过程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问题记录,确实不是他查查手机能回答的,天才还得是天才辅导。
“以后吧,”程水北仔细想了想,“以后有的是机会问他。”
程南的学业有着落了,程水北就该去忙周行昃给他的活计了,按周老板的话——“随便鼓捣,盈亏自负”。
自负就自负,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亏过钱呢。
去店里程水北就没带哥哥,主要是程南一听要跑很远就不愿意去了,情愿在家教喳喳学物理。
七拐八绕地进了个商场,在商场四楼的犄角旮旯里程水北看见了书店的真貌。
招牌还是周老板一贯的浮夸风格,店内门可罗雀,偌大的店面里就只有一个靠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学生样员工。
这个地方离学校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在商场里一不挨着电梯二没有兴旺的邻铺。
程水北明白为什么周行昃说“随便鼓捣,盈亏自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北搞事业路上的猪队友——他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