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坏人赶跑了，齐意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可吸气吐气良久，非但没有缓解缺氧的症状，反而愈发头昏脑涨快要窒息。
突然一下，他实在撑不下去了，整个人摔在地上，眼泪鼻涕疯狂往外涌，整个人崩得一塌糊涂。
这种时候天地好像都在帮他，平日总是游人如织的校园，在这一刻，在这棵杨树下面，没有一个人经过，没人目睹他的撕心裂肺。
齐意恨得牙齿都在抖，傅知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好像把他打回原形，好像他还是上辈子那个齐意，人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他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让傅知霁身败名裂……你就去和沈明恩一块作堆去吧！两个他最讨厌的人！！
现在就去找傅叔叔李阿姨告状，齐雍和不是拿他当亲儿子吗，让齐家和傅家终止合作！
为什么、为什么要拿那种眼神看他？
……
尽管内心的坏主意一个一个往外冒，面上的齐意还是只能蜷在地上，哭得一抖一抖。
他能感觉到痛，不能自控的情绪甚至引发了生理上的疼痛，然而内心始终有一个平静的角落，让他保有一定的理智进行思考，以至于始终到不了那个失控的顶点，临界的痛苦撕扯着他，想要结束这个状况却又无能为力。
齐意又开始恨到想捶地。
他很乖，每天都按时吃药，抗抑郁的药就这样对他，让他痛苦都得不到发泄，身体很难受，但是找不到出口。
“同学，你没事吧？”
一张温柔的纸巾递到齐意面前。
齐意一仰头，泪水糊了眼眶，逆着光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轮廓，长相似乎很甜美。
好心递纸的女同学只看见一张哭得惨兮兮但依然很好看的脸，抿了抿唇，犹豫问道：“你失恋了么？”
她是想安慰齐意的，不知道是谁欺负了他，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也会为情所伤么……
不料齐意听了她的话一僵，他最不想的就是和傅知霁扯上任何关系。
他迅速扯过纸巾，抹了抹脸，尤其是把哭肿了的眼眶周围多余的水分吸走，声音里还有哽咽：“我、嗝，没事。”
“你真的没事么？不要难过呀。”女同学的声音又放轻柔了一度，干脆把整包纸巾都递给齐意。
“没、没事！”齐意掌心撑在地上，一施力，佝偻着站了起来。“谢谢，谢谢你的纸——嗝……”
女同学有点儿敬仰地看着他——字面意义上的那种，仰着头看齐意。
她只有一米六，齐意坐着时，看他那张精致又惹人怜爱的小脸，她内心母爱都开始泛滥了，没想到小可怜站起来竟然比她高了快一个头。
现在的男同学都这么高么！怎么随便一个路人都比她高这么多！哎呀呀，找男朋友以前她还觉得自己身高不错呢，怎么交男朋友以后就老觉得全世界都比她高了。
齐意站起来就跌跌撞撞往外走，他满脑子想着必须得做点什么。
女同学冲他的背影喊：“同学，你去哪儿？”终究是看齐意状态不佳，还没能完全放下内心的担忧。
“我、我回寝室……”齐意没回头，摆了摆手。
事实上他没回宿舍，走了一会儿，从南门出了学校。
南门比较偏僻，没有公交或者地铁站点，唯一的优点是出了门直对大马路，因此很好打车，学校师生出门如果要坐出租车都会走南门，司机师傅也知道到南门接客，都形成惯例了。
齐意还没想好要做点什么，茫然地一个人站在马路边。
有路人见他一个人，又生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很好说话的样子，就大胆上来问路。
“小同志，你知道燕大附属医院在哪里咯？”
拍齐意肩膀的中年妇女长相面善，穿着朴实，头上还裹了一条头巾。
“就在下面那个街口……”齐意哭久了，嗓子还有点儿哑，话压得又低又含糊。
“啊？婶儿没听清？”妇女一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你能带我们去迈？”
她脸上又转为恰到好处的焦急：“我家里人住院咯，一家人都找不到地方。”
说着她亲热地挎过齐意的胳膊，把他往路边停着的一辆面包车上带：“小同志你帮帮忙，帮我们指哈路……”
齐意脑子没转过来，迷迷糊糊被她推上车，不知事情如何就到了这一地步。
“抓到了？没搞错人？”前排有个男人立刻探过脸。
“抓到了抓到了！不晓得运气这么好，一到门口就是他！”中年妇女的口音不变，还是那口朴实的乡音，笑容满面，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等等……绑架好像不是今天……
齐意一挣扎，扭过身子想下车。
吨位颇重的中年妇女哪能放任就此功亏一篑，挺着肚子一拱，硬是把齐意挤上车，手始终紧紧按在只开了一条缝儿的车门上，一上车就赶忙拉紧。
“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
老式的房子没有门铃，沈明恩不厌其烦敲了许多遍房门。
“阿姨是不是今天不在呀。”女孩子扯了扯沈明恩衣角，仰头露出一个甜美娇俏的微笑。
“没事。”沈明恩安抚性地朝她一笑，手下动作不停。
后一秒，门内终于传来回应。
“……来啦！是明恩来了呀。”万慧云拉开房门，双手不住在后腰上抹着，转头一扫，看见女孩子的脸，脸上不禁笑容更盛，“小叶也来了啊。”
嘉叶眨了眨温柔的杏眼，看万慧云一副汗水打湿衣服、手上油腻腻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自然的好奇。
她轻快地在沈明恩之前迈进房门：“阿姨是在做饭么？我来帮忙呀！”
万慧云手在腰后拍了拍，略不自然地挺住动作：“是、是，阿姨在做饭。哪用你帮忙，你们年轻人每天学习都很辛苦，快坐下来歇歇吧。”
她拉着嘉叶安在沙发上：“要不要吃点水果？今天刚买的橘子。”塞给嘉叶一个大橘子。
沈明恩刚刚走进玄关，弯腰把嘉叶的鞋摆正，放入鞋柜中，抬起头越过橱柜和嘉叶对上视线。
“谢谢阿姨，我自己剥，”嘉叶甜笑，视线不经意同沈明恩对上，顿时脸上发烧，“你又给我摆鞋了，我总是忘。”说着忙要起身。
万慧云仍叫她坐着，神情热情又亲切：“你就安心坐着吧，他是男孩，让他做这点小事怎么了？”
“那阿姨我来做饭吧，我们今天带了菜，我做的啤酒鸭特别好吃——呃。”嘉叶还是要站起来，想找他们今天带来的新鲜食材，却发现一路上都被沈明恩拎着呢，一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万慧云看见女孩子羞涩的样子，嘴角笑容忍不住加深，真是好孩子，和明恩真般配。
“不用，我来。”沈明恩嘴角一勾，径直走向厨房。
“诶，今天说好我露一手的——”
万慧云尽管让嘉叶坐下，自己忙不迭去厨房帮儿子忙。
嘉叶望着他们的背影，轻手轻脚地剥橘子，脸已经红透了。
交到这个男友，感觉像梦一样。
那天她做完模特兼职，硬被甲方拉着吃饭，席上还被要求喝酒，如果不是明恩救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办。
自那以后，她对明恩一见钟情，明恩没有给她留联系方式，她凭借朋友关系网把他找了出来——竟然是燕大的校草！
嘉叶有点儿智商崇拜，本以为沈明恩只是帅罢了，还是大学霸，她忍不住就去追求他。
深入接触之下嘉叶觉得这个人比她想得还要跟她合拍，她的每个话题他们都能完美接上，他们每天无话不谈，总有说不完的事。
然后是嘉叶觉得最梦幻的事：明恩主动向她告白了，在她策划着表白之前。
交往以后更加甜蜜，明恩对她无微不至，早晚关心，回消息及时，出去玩从不让她付钱，连她的室友都照顾到了，给她们全寝室买小零食，室友一边吃零食一边说她走狗屎运，帅哥一般是渣男，而她的男朋友居然如此体贴。
不久之后，沈明恩带她见家长。
嘉叶一点儿也不排斥，她感觉她和明恩的关系“到了那个地步”。
不过第一次还是有点紧张，嘉叶悄悄问过沈明恩这套房子是不是他家的，老破小民居看来是啊，还住着寡母……
嘉叶不是本地人，她家也就是一般小康家庭，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对她在燕京立足不会提供任何助力。
她从小到大除了在那个小县城比一般人长得好看一些，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而来到燕艺以后，学校美女如云，她都快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了，顶多算五官端正。
而听说燕京本地人都比较排外？
沈明恩很快小声向她解释：房子是租的，母亲一个人住在老家他不放心，于是来到燕京租了套房住。
嘉叶知道沈明恩在自己创业，知道男朋友向来优秀，他未来必定会留在燕京，嘉叶从来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他母亲跟着来燕京也很正常。
而万慧云也并没有常人印象里寡母的刻薄，相反，她很宽和，对嘉叶也很好，嘉叶主动要做家务做饭，万慧云从来都是拦的，叫沈明恩做也不会叫嘉叶干。
而且她还让他们少来，说年轻人有自己的隐私，多过二人世界，少来看望她。
可以说男朋友一家除了没有父亲——嘉叶后来也了解到他早年因病逝世了，如果活了下来应该也是一位宽容厚道之人——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嘉叶每天都诚惶诚恐，自觉有些配不上男朋友，但又忍不住沉溺于这段感情。
……
厨房门关上了。
“小叶，你多吃几个橘子，厨房有油烟，门先关上了，省得熏到你。”万慧云在门里喊。
沈明恩正在把生鸭切成块。
他身量高大，又不肯屈就着弯腰，与厨房逼仄的空间格格不入，但他只是垂着眼睛，睫毛黑密，神情认真，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切出了大厨的架势。
“他们来找你了？”沈明恩问。
“是。”万慧云尴尬一笑，“我来炒吧。”
万慧云有两个哥哥。
当初偷换孩子的事做得不算隐秘——至少在万家来说是如此，万慧云的一个哥哥当年甚至亲来京城，接上万慧云和还是婴儿的沈明恩回家乡。
万慧云为人算是勤快，但她两个哥哥可是天天抽烟喝酒打麻将，正事不干，烂事干了一堆，知道万慧云偷换孩子拿了齐娴一笔钱后，以告诉齐家人真相为要挟，屡屡向万慧云索要钱，孰不知那笔钱早就在沈博身上用得所剩无几。
她从小就被教育要供养着哥哥，如果哥哥生活得不好，作为亲妹妹，就得帮扶着一把，因此她也总是咬牙给钱。
这种情况在沈明恩长大后好些，毕竟沈明恩不是她亲儿子，而是主家的孩子，她对沈明恩的态度有点供着，沈明恩提出什么她也会照做。
沈明恩上大学后叫她搬到燕京她听从了，叫她不要再给钱她也听了，尤其是现在沈明恩都被齐家认了回去，他说的话她更是不能不听。
但亲戚之间总不能不联系吧？
不知道怎么走漏的消息，那两个哥哥知道沈明恩被认回齐家。
当初知道万慧云换孩子他们是一种说辞，现在又是另一种说辞——万慧云现在发达了，总该接济哥哥一点？
她二哥还来了京城，上午刚刚敲门闹过一回。
沈明恩来的时候，万慧云还以为是她二哥又来了，一时不敢开门。
她现在心里又是心虚又是忐忑，二哥说她不给他就去找齐家要，看她给不给，她二哥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你不理他们就行。”沈明恩切菜的手一顿。
“哦哦。”万慧云喏喏。
外面客厅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是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哗啦——啪！”
路边便利店店主吓得手里瓜都掉了，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他刚才好像，亲眼目睹了一场人口拐卖？
这可是京城啊！市中心！大中午！莫不是什么社会学实验？那些年轻人最喜欢拍这些乱七八糟的节目，不是真的吧？
客人看不下去了：“快报警啊！”手里也开始拨110。
店主这才如梦初醒：“喂——是警察同志吗？有个男孩子被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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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想打扫下卫生来着。”嘉叶正在捡地上碎片，听到厨房门开了，红着脸解释道。
结果不小心打碎了盘子。
“没事没事，你手嫩，小心扎到。”
万慧云扑过来帮忙捡。
“用透明胶缠一下再丢，这样别人就不会被扎到了。”嘉叶笑着从包里拿出胶带，杏眼里洋溢着清澈的单纯。
一通忙乱后，三人终于坐上桌吃饭。
吃完饭后嘉叶一定要帮忙洗碗：“我都没有做饭，碗一定得我洗了！”
沈明恩正准备往厨房走，忽然手机震动，嘉叶眼尖瞧见。
她道：“你有事吧？先去忙哦，我来洗碗！”然后把万慧云和沈明恩都赶出厨房。
沈明恩的确不再推辞，拿着手机穿过两个大房间，来到最南边的阳台处接电话。
“晚上有空？”电话那端传来一道略显邪气的声音。
“什么事？”沈明恩反问。
“你说齐意跟齐忌在一起了我还以为你在骗我，原来是真的——
“我现在很不爽，小师弟，晚上喝酒你来陪陪我啊。”
“没空。”
“你有约？嘶——没事没事，是朋友一起带过来见个面啊，或者我去找你们也行。”
傅知霁一边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齐意下手还是挺重的，他身上不止有淤青，还要慌乱之中蹭出来的各种擦伤。
他现在很烦躁，又有一点隐秘的畅快，对沈明恩的拒绝也没当回事，这个点总不至于和客户约喝酒。
“好。”沈明恩似乎权衡了片刻，最终应下。
……
“你晚上还有什么事吗？”出了万慧云家，嘉叶脚步轻快，踢着路上的石子儿，一边问沈明恩。
其实现在还不算晚，他们中午刚过就去了阿姨家，做饭吃完再收拾完，现在也不过五点刚过，天刚有一点要黑的样子。
她知道他们那些好学校的人每天都很忙的，今天晚上沈明恩是没课，他也不在晚上工作，但也许被导师叫去做实验，或者竞赛的同学又要开讨论会，她都习惯了。
反正沈明恩也从未怠慢过她，因此耽误和她的约会也会诚恳地和她解释，给她都安排好，叫她去做个美甲、看场电影，或者让她的朋友来陪她什么的。
“不是，见个朋友。”沈明恩停下来，侧身望向嘉叶，眼神柔和真挚，“小叶，你愿意见见我的朋友吗？”
见朋友？嘉叶眼前一亮。他们家长见得很早，但沈明恩从没正式向她引荐过朋友，嘉叶不是没有对此有过疑虑，但最终选择相信明恩，看来他的确有自己的安排。
“好啊。”嘉叶毫不犹豫答应了。
……
走进小间的时候，嘉叶难以自拔地在心中“哇哦”了一声。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原来是真的！
这个帅哥不知道遭了什么大罪，一只眼睛都是乌青的，但这并不损伤他的帅气，反而为他增添一丝不羁。
傅知霁正一杯接一杯怼威士忌，听到动响正准备招呼沈明恩，却在看到他身边娇俏可爱的女孩子时难得卡住，一言难尽开口：“这是你‘朋友’？”
说完他朝嘉叶笑笑：“你好啊，坐吧。”
“女朋友。”沈明恩说完转头对着跟来的服务员：“两杯橙汁，她不喝酒。”
“你呢，你也不喝呗？”傅知霁踢踢桌子。他心里正消化着齐意跟齐忌在一起了的消息，猝不及防沈明恩也给他领来个女朋友，顿时有被抛弃之感，心里很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现在才带来认识。”
“傅知霁，我们很熟么？”
嘉叶甜笑着看沈明恩不客气地怼他朋友，她的感觉没错，沈明恩其实是一个很“独”的人，也许一向没什么朋友，今天带她来见的这个恐怕勉强称得上最熟了。
傅知霁没事又瞄了嘉叶一眼：大眼睛，眼神看起来很干净乖巧，长得很甜。啧，和齐意就是一个款。
他忍不住又嘴欠了：“你们兄弟就都喜欢同一个类型的么？”
“我看你不应该喝酒，而是喝点脑白金。”沈明恩温文尔雅一笑。
嘉叶开始感到奇怪：明恩……有哥哥？
没等她继续想个明白，沈明恩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联系人：“我出去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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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意一上车就被后座两三个壮汉围住，拿麻绳给捆了手脚——双拳难敌四手，即使他有再大的神通，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也很难发挥。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光捆住他不够，那个面目朴实的中年妇女还给他喂“水”。
齐意有上辈子的经历坚决不肯，还是被呛进去几口，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他喝的量比那些人预料得要少，还在车上时，他就渐渐醒过来，不动声色闭眼观察周围的情况。
前排有个男人在打电话。
“……慧子啊，你亲生儿子可在我手上，你不疼疼他？”
“两百万！我就要两百万！这钱对你也不多吧，就一套房子钱，你舍不得给？”
“我也是孩子二舅，他有钱可不得孝敬着我们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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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恩，怎么办啊，你二舅绑了小意！”
沈明恩刚接起电话，一句哭腔直直灌入脑中，他神色瞬间为之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千眠的雷，谢谢小金榜的营养液。但但但但但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