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引这是学了某种秘法, 想将整个刀山占为己有?
谢行休眉毛一挑,对方就不怕此举太引人注目,会将永圣法师引出来吗?
还是说,卫引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谢行休想到这, 顿时起了隔岸观火之心。
若是永圣法师能将卫引身上的神念全部击碎, 倒是省了他很多功夫。
担心隔岸观火会引火上身, 谢行休将法宝带上, 又布了数道屏障以及空间之间的桥梁,以此用来逃路。
化神巅峰若想对他出手, 或许他连动都动不了,为了预防这种情况, 谢行休面面俱到,都已想好脱身方法。
他靠近了些, 以神识探出去, 想要看卫引那边在干什么。
……
景弦歌找到刀山传送阵后, 轻轻松松将传送阵给毁了。
他身上八十一道枷锁,其中有九道便在眼睛里。
重瞳者, 乱修真。
景弦歌一睁眼便是杀人,所以平时都闭着眼。
因身体特殊, 景弦歌对刀山里的宝物一览无余, 轻轻松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件蕴含生死道的仙宝——可以让他眼睛睁开且不会伤到人的好宝贝。
景弦歌将此物戴上,这东西入了识海, 在眉心处点了一红, 如同雪地落梅, 仿佛生来便有。
他睁开许久未曾睁开的眼。
洇了天水青般的眼微微抬起, 似能一眼望到底的湖, 如波如澈, 潺潺泠泠。
景弦歌心情不错,往前走几步,感受到卫引的方向有了丝不大不小的波动。
这气息……有点像是老熟人。
他手支起下巴,估摸着卫引应是已遇到了重明鸟。
就在下刻,天空忽然龙卷风盛行,光明正大从景弦歌身边捞走了一堆灵宝与灵器,呼啦啦往卫引那里送,就连破铜烂铁都不放过,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景弦歌失笑。
这强盗手法,与尊主真是如出一辙。
他正要往那边走,又蓦地顿住脚步。
感受着某处传来的动静,景弦歌转身回头,“气急败坏了?”
要知道刀山的东西现在可都归永圣所有,卫引此举简直是凡人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不仅拔了,还烧了老虎的尾巴。
老虎焉能不气。
永圣法师气的七窍生烟,已经中止了打坐修炼。
景弦歌踱步而去,身周五光十色,那是各种术法在交织,他正打算为卫引拖延时间,去阻止永圣法师过去,突然身体一僵,闭上了眼。
须臾,他不急不缓地睁开眼。
“景弦歌”抬头看向永圣法师的方位,低头掐指捏诀,指间光影穿梭,她语气微缓,“下旬已过?”
自己昏迷有一个月了。
这次昏迷时间不长,而且她早有预料,便并无有所惊异。
“下次莫要鲁莽,哪怕在自己界内,也得小心行事。”
天道已成众生万物,自然也要遵守规矩。
“景弦歌”跨出一步。
一步十里,骤然来到永圣法师面前!
永圣法师也仅仅是刚动身,本想立即去发生动静那边,但他发现此地还有别的气息在偷窥,便又派了个分/身去解决另一名不知好歹的小辈。
永圣法师做完这一切,景弦歌也来到了他面前。
永圣法师还未看清眼前出现了个什么东西,攻击就先一步发了出去,魔气森森,瞬间变幻千万冤魂,整个空间都沉了沉,像是清晨开门时扑面而来的凉雾,湿重感随之而来。
方圆十里,天色骤暗。
景弦歌看到密密麻麻的冤魂在咆哮,在叫喊,在哭泣,其中就有无极宗宗主、长老,以及众多无极宗弟子。
他们表情或麻木或痛苦,都成了行尸走肉,已被彻底炼化。
魔修之所以人人厌弃,也是因为魔修丧尽天良,喜炼化活魂,而被炼化的神魂——
不入轮回,丧失自我。
失去意识,成为魔修挥向其他无辜人手中的武器。
这些被炼化的魂魄沾染罪恶,被人间所弃,被天理不容,除非颠倒时间,否则没有复生的可能。
魔修手段太毒太恶,为修士所不齿。
景弦歌身形渐淡,居然避开了这轮攻击。
她发现那些魂魄里还有生魂在苦苦挣扎。
景弦歌的肉身终究只是筑基,但凡被永圣的攻击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
她指尖晶莹,指骨间因果线密密麻麻,被各种魔气与乱砍式的攻击斩断,但胜在数量众多,终于有根连接到了永圣的体内。
空中,一人魔气漫漫,一人红线交错。
少年忽地道:“你悔吗?”
……
刀山这么大的动静,李家人不可能没发现。
他们发现了,并且朝刀山赶过去。
原本在刀山那里设置了个传送阵,可不知被谁毁了,众蛟龙只好骑着灵兽或者御剑飞行而去。
化神若想过去,只需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可半路紫衣化神猛地弯下腰,吐出口腥血,久久不能起身。
李家人慌了,族长也慌了,连忙扶他起来,让妖靠在自己身上,旁边有蛇妖恭敬递药,族长赶紧让其服下,“紫衣,你怎么了?”
“反噬。”紫衣化神擦去唇边污秽,眼里明灭不定。
“永圣那厮又出了状况?”族长皱眉。
分明永圣习的是无情道,怎入魔后做事还缩手缩脚的?
魔修杀几个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为了紫衣化神的安危,两妖不得不在原地打坐片刻,族长让其他弟子先过去,而自己陪着紫衣化神。
其他族内修士的脚力没这么快,因此阻止不了卫引将刀山挖空。
而远处的永圣法师突然瞳孔一缩,僵住身体。
他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视线逐渐清晰,景物映入眼帘。
永圣头轻脑重,心中暴虐无处施展,但一当他想释放戾气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随之而来,令他痛苦不已。
天圆地阔,却不是熟悉的模样。
永圣法师身边魔息肆虐,但终于没有再次发动攻击。
“我……我怎么会在这?”
沙哑的声音带着不解与茫然,魔息散开许,露出张苍老万分的脸。
他本就快死了,若不是入魔,此时已经魂归地府。
见永圣法师清醒了些,景弦歌身上那些看不见的因果线纷纷向着永圣缠绕过去,从四肢到头颅,再侵入识海。
永圣丝毫不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我为何在这里?”
“我是谁?”
“为什么我会觉得……很难受?”
问到最后,已是哽咽。
他并不明白自己这种情绪从哪儿来。
似乎手脚都被这种莫名的情绪弄得发凉,心也是凉的,牵扯着情绪,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看看四周。”耳边传来少年清彻的声音。
永圣僵直着,往左边看过去。
没有他的号令,被炼化的无极宗的弟子们规规矩矩停在空中,胸膛空空荡荡,唯有魔气弥漫。
他脑海里蓦地闪过几个画面。
“爷爷,我跟师姐们出去玩啦!”
粉色小团子歪歪扭扭行礼,继而蹦蹦跳跳出门,扑入师姐怀抱。
有名白发老人见此,放下手中玉简,无奈摇头,“出门要小心。”
他的小孙女最不听话,但被家里人宠惯了,连他的胡子都敢拔。
白发老人愁眉苦脸摸了把自己日渐稀少的胡子。
虽说施法可以长出来,但终究不是以前的那几根了。
永圣看到这,露出微笑。
对,他记得宗门内就没几个规规矩矩肯好好修炼的弟子,时常瞒着他带幺幺出去玩,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他的笑容刚起来,脑海像是被撕裂过,翻山倒海,疼得他直直弯起腰。
这痛苦令他又想起了一些事。
恢复这部分记忆后,永圣法师的魔息更加不稳,那些冤魂因主人神魂动荡,开始哭嚎,声音穿透力极强,幻力重重,甚至击破了景弦歌布下的数道屏障!
景弦歌退后几步,又布下几个结界,堪堪挡住攻击。
“幺幺——”
他站在自己的记忆里,喊的嗓子都哑了。
无极宗上上下下都是尸体。
而他疼爱了七年的幺幺被这场景吓哭,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看到“自己”缓缓接近,下意识张开双臂要抱抱和安抚,边哭边打嗝,“爷爷……”
“不,幺幺,快跑,快跑啊!”围观这段记忆的永圣撕心裂肺。
快起来,快跑啊!
不要让他靠近你!
永圣猩红着一双眼,看到“自己”低着头,停在幺幺面前。
幺幺拽着他的衣袖,似乎是因为有熟人在场,哭声渐歇。
永圣看到自己亲手将手掏进幺幺的胸口,小孩面上表情瞬间皱成一团,不可置信看向他。
幺幺从小吃天材地宝,已经踏入修真途,哪怕被掏了心脏也没有立即死去。
她在经历了心里与肉/身的双重痛苦之后,才逐渐死亡,小小的身体冰冷刺骨。
永圣连滚带爬来到她身边,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她的身体。
他仍保持着抱的姿势,近两千岁的人,竟是捶地痛哭起来。
永圣颓废跪在地上,场景不断转换,他看到自己亲手杀了师弟、长老、弟子们,他的女儿试图唤醒他的良知,却被他一剑斩断,尸体断成两截,一半被抛到树枝上,一半掉在地上。
杀完人,他拘了无极宗上下的神魂,逃之夭夭。
直到现在。
永圣法师跪地颤抖着,甚至许久发不出声音。
“啊……啊——”
“啊!!!”
化神无意识无差别的嘶吼让景弦歌终是受了伤,她身形一顿,拭去血,像是在自言自语:“小伤而已,不用换。”
永圣法师几乎癫狂。
他仿佛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在那里呀呀嘶哑,句句泣血。
无极宗本和睦安乐,道风清正,若不是他……
若不是他——
“无极宗上下死于你手,师无桧发道誓必取你头颅,你且先留个全尸,留他一命。”
景弦歌扣着因果线,出声。
永圣法师确实想立即自我了断以慰亡魂,他放了还未彻底炼化的神魂,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形同疯子。
他……无颜面对师无桧。
也无颜活在世上。
景弦歌又问:“你可曾记得为何自己会入魔?”
永圣就算是即将坐化,按照正常轨迹,也不会因此堕落成魔。
可永圣法师不仅入魔了,还毁了他辛辛苦苦护了一辈子的无极宗。
永圣法师一听这话,头疼的更厉害,迟迟没有答话。
景弦歌看到这就知道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总归是与二重天有关。”她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想着洗白永圣法师,前面有铺垫永圣不对劲。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