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不错， 外面雪也融化的差不多了。
阳光洒落，带来一片暖意。
余贵妃宫里的宫女们围成一团，人群中间时不时传出一阵嬉笑。
余钦他们刚进殿门， 就听见院子里的笑声。
从他们这个角度， 隐约间可以看见被围在中间那道粉色身影。
是心血来潮组织宫女踢毽子的余贵妃。
在家时，余钦就听长辈说过，余贵妃进宫前是闲不住的性子，踢毽子是她最喜欢的， 打发时间的方式。
过了这么多年， 余贵妃踢起毽子也毫不生疏。
“小钦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正在专心踢毽子的余贵妃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就看见他们，立刻抬脚将毽子踢给一边的宫女，自己则朝余钦他们走去。
余贵妃脾气好， 没有宠妃架子，也不会用条条框框的规矩拘着宫里人， 有时候无聊时，甚至会叫宫女们一起玩游戏打发时间。
“这位就是五皇子吧。”余贵妃目光落在沈隋旸身上， 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沈隋旸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 但神情和之前相比柔和不少，他行了一个礼， 算是打过招呼。
余贵妃不咸不淡地点头，转身跟余钦交谈起来。
沈隋旸沉默地站在一边， 只有在他们提到他时才会回复一句， 他知道自己只是沾光到这来的， 余贵妃不可能突然想见他。
“娘娘， 午膳已经备好了。”夷苏心细， 一眼就看到余贵妃脸上的汗珠， 伸手将手帕递过去给她擦汗。
擦完汗，余贵妃朝余钦和沈隋旸招手，让他们去殿内吃午饭。
午膳依旧很丰盛，上面摆着的都是余钦喜欢的菜肴。
没有余贵妃的示意，下面办事的人不可能这样做。
由小见大，不难看出余贵妃对他多上心。
余钦眼睛一弯，心里涌上一阵暖意。
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吃饭，总是不一样的。
为了不冷场，余贵妃也会问两句沈隋旸的事，她对五皇子了解不多，能问的无外乎是功课情况。
沈隋旸从小就懂藏拙，在所有人看来，他的一切表现可以用一个词形容——中庸。
但在此时，余贵妃问起他时，他并没有一味藏拙，而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点自己的不同。
余贵妃确实生性单纯，也没什么争权夺势的心，但能在宫里如鱼得水过这么些年，她不是傻子。
听出沈隋旸话里另一层意思，她的态度发生微妙改变，甚至在吃完饭后叮嘱对方，有空跟余钦一起过来吃饭。
“娘娘，您怎么对五皇子这么在意……”夷苏纠结片刻，还是问：“您是想领养他吗？”
夷苏和别的下人在余贵妃心中地位不同，因此有些话她想问便问了。
“你觉得五皇子怎么样？”余贵妃脸上带笑，手上拨弄着一枝腊梅花，不答反问。
她这样一问，夷苏下意识说：“沉默寡言，中规中矩。”
“什么时候你眼光也这么差了。”余贵妃说话时眼中满是笑意，“他绝对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夷苏这下也回过味了。
别的不说，五皇子在皇帝跟前不受待见，宫里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但他靠着好欺负的外表，在一众想让他死的妃子手下保住一条命。
除掉有色眼镜再看，不难看出沈隋旸城府之深。
细细算下来，不少看似巧合的事情都跟这位五皇子息息相关。
就在夷苏陷入沉思时，耳边传来一阵极轻的叹息。
“夷苏，你说在这宫里，没有孩子，单靠皇帝宠爱，真能长久吗？”
*
余钦没想到只是一顿饭的工夫，就让余贵妃动了收沈隋旸当养子的想法。
此时的他正站在书房中，低头听余丞相训话。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知不知道你娘有多担心你？”余丞相坐在椅子上，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往日余钦留在宫里吃午饭并不少见，但这么晚才回来前所未有，要不是余丞相拉着，余夫人差点跑去宫里找人。
余钦动了动站的有些发麻的脚，忍不住撇了撇嘴：“爹，我都这么大人了，你怎么跟看小孩儿似的。”
事情还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沈隋旸和余钦从余贵妃宫中出来没多久，迎面撞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拦住一问才知道，这事跟四皇子有关。
说起来这四皇子也是个不长记性的，才被罚没多久，就开始作妖。
他忍不下这口气，让身边内侍去打碎皇帝赏给沈隋旸的东西，陷害五皇子不敬御赐之物。
小太监胆小，怕这事没办成反而被揭发，但他同样不敢违背四皇子，最后心一狠，想着偷偷跑来通风报信，让五皇子早做准备。
沈隋旸听到后没什么反应，但余钦被气笑了，他真没见过这么顽强的人，连蟑螂跟他比起来都得靠边站。
就算知道四皇子的阴谋，但在事情发生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但放任不管也不行。
余钦想了想，打算去沈隋旸住的地方看看，如果可以，就布置几个小陷阱，让擅闯过来的人吃点小苦头。
不去不要紧，一去吓一跳，余钦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皇子，连住的地方都那么破旧，更别说有侍候的宫女和太监。
等处理完宫里的事后，余钦才发觉时间过去了很久。
余贵妃以为他吃完饭就会回去，根本没送信去余府。
按照丞相夫妇对他的重视程度，现在估计正满世界的找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余钦回来就对上守在门口的余丞相，再然后就被带去书房训话。
听到这样嫌弃的话，余丞相瞪大眼睛：“你小子！”
好在这时，余夫人听到消息赶来了：“行了，回来就好，小钦读书累了吧，快回去休息。”
余钦长舒一口气。
同一时间，宫中一处偏僻小院。
“小主子，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肯定让他不敢再耍小动作。”蒙面黑衣人说完这事，犹豫片刻后，又说：“属下听到风声，说是余贵妃想收养您。”
被他称作小主子的人正是沈隋旸。
此时沈隋旸还在提笔练字，听到这话，他停下笔，转身对黑衣人道：“余贵妃的事我知道了。这段时间你暂且别进宫。”
黑衣人倒也不问为什么，得到命令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沈隋旸没了再动笔的心思，他盯着白纸上的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才那个黑衣人是他祖父仅剩下的一小支亲兵首领，他能在宫里顺利活下去，离不开对方帮助。这次让对方出手，是觉得四皇子的小动作实在烦人，想小惩大戒一番，让他没精力折腾下去。
只不过余贵妃打算收他当养子，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
等余钦从书房离开一段距离后，余夫人才将袖口中的信递给丈夫：“从宫里传出来的信。”
余丞相伸手接过，展开信纸，看完后他将信纸点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见他这样，余夫人有些担心。
余丞相：“贵妃说，她想收五皇子当养子，让我们做好准备。”
五皇子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陌生。
且不说年龄，单说性格，五皇子也不是适合的人选。
余丞相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妹妹怎么就看上了这个孩子。
余夫人经常进宫陪余贵妃说话解闷，这会儿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跟丈夫一样。
但她知道的宫中事情比别人要多，仔细一想，发现有些不对劲：“能在宫里孤身一人活下来，五皇子肯定不像咱们看见的那样简单。”
余丞相一言不发，良久才叹了口气：“罢了，现在不知道多少势力逼咱们站队，贵妃的情况咱们也知道，她想收就收吧。”
听到这话，余夫人同样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只是表面风光，他们余家就是这样。
皇帝确实喜欢余贵妃，但他更喜欢他的皇位。这么多年来，余贵妃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对外说的好听点是身体不好，实际上就是对余贵妃动了手脚。
这件事余丞相和余夫人都知道，但他们谁也没在贵妃面前提起过，只当作不知道。
身处宫中，本来就有诸多不顺，何必说出来，多增一桩烦心事。
但现在看来，余贵妃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什么也不知道。
或许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余贵妃速度很快，第二天就跟皇帝提了这事。
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在不高兴。
他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阴暗的想过，要这样磋磨他一辈子，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却提出要收养他，这不是跟他对着干吗。
宫里其他人也在看热闹，怎么说五皇子身上也挂着个嫡子身份，现在余贵妃提出要收养五皇子，并不符合规矩。
有人阴暗的想，皇帝最好因为这件事厌恶余贵妃。
出人意料的是，皇帝最终居然同意了这件事。
圣旨出来后，朝堂上有余丞相在，没人当众提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宫里瞬间就热闹起来，谁都不信这是真的。
几位生了皇子的妃子，更是恨不得咬死余贵妃。
这下所有人更加直观的了解到，皇帝有多偏爱余贵妃，众人也明白，余丞相这股势力不是他们可以拉拢到的。
一觉醒来，余钦发现剧情全变了，沈隋旸居然成了余贵妃的养子。
前面坐着的几位伴读一直在聊这事，虽然他们在很努力地压低声音，可余钦跟他们距离不远，很容易听见他们交谈时所说的内容。
“系统，剧情不是一笔带过，说沈隋旸在宫里一直很低调吗，你看看现在，这就是你说的低调？”余钦感到难以置信。
系统也很委屈，“可能是蝴蝶效应吧。”
“那也不该偏离这么严重吧。”余钦有些不相信，“会不会影响后面剧情发展？”
之前的任务世界，或许也有剧情偏离的情况发生，但像这样直接改变主角前期背景身份的，实在少见。
系统：“宿主放心，最终剧情只有一个，过程再怎么偏转也不会发生变化。”
这话说出来，余钦这才彻底放心。
课后余钦跟江隋旸一起去余贵妃那边吃了一顿午饭，从余贵妃不咸不淡的态度看，根本猜不出她对江隋旸到底是什么想法。
刚开始余钦还在担心，但在吃完午饭后，余贵妃提出让江隋旸搬过来住。
“我知道你年龄不小，也不缺我这个养母。”余贵妃抿了口茶，语调平静：“但是有些事只有我能帮你，同理，我也需要你的帮忙。”
这些话让坐在一边漱口的余钦惊讶的瞪大眼睛。
察觉到余钦惊讶的目光，余贵妃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话她本不想在余钦面前说，可余钦不小了，不能一直这样懵懵懂懂活下去。
她没有避着余钦，接着问：“在我面前，你不用装傻。本宫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合作。”
沈隋旸思考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只有余钦还在状况之外，他不明白，余贵妃怎么就变成另一副样子了。
不是说好单纯又不争权夺势吗？
余钦恍恍惚惚的离开，还是系统一句话把他点醒了：“在意这么多干嘛，咱们要做的就是完成属于咱们的那部分任务，任务做完，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这话很有道理，余钦放弃去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事。
沈隋旸搬到余贵妃宫殿的侧殿，生活环境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但他依旧和以前一样，行事十分低调。
转眼到了开春，一年一度的春狩即将举行。
余夫人早早把东西准备好，千叮咛万嘱咐，让余钦玩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受伤。
余钦连连点头，生怕点的晚了就去不成。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春狩，说实话，心情确实很激动。
春狩是宫中皇子公主以及妃子们难得出来的机会，大家对它的重视程度很高，尤其是宫妃。
宫中妃子多，能带去的只是少数，对被选中带去的妃子而言，这是一种殊荣。
今年有资格去春狩的妃子，除了受四皇子影响留在宫里的如嫔外，依旧是余贵妃和几个生下皇子的妃子。
皇帝出游底下的人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起来，确保路程中不会出现意外。
等所有人赶到春狩现场，天色已经很晚。
好在早有人将帐篷扎好，他们去了就能安顿下来。
皇帝简单说了两句话，让大家好好休息，为明天正式狩猎做准备。
余钦本来还想找沈隋旸说会儿话，但坐马车一路奔波赶来，他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压根没这精力，只能回自己帐篷里休息，一切等明天再说。
次日一早，余钦帐篷门被人敲响。
敲门的人是江隋旸，他知道余钦早上起不来，特意起的很早，方便早上叫小少爷起床。
余钦迅速换衣洗漱好，一出门就对上沈隋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沈隋旸身材健壮不少，个子也窜上来一大截。
这一点，在他穿紧身狩猎服时格外明显。
现在的沈隋旸跟之前可怜瘦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余钦收回目光，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余贵妃说你早上起不来。”沈隋旸轻描淡写道。
这下余钦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他没想到余贵妃居然把这种丢人的事情告诉江隋旸。
不过这也让他松了口气，看来余贵妃跟沈隋旸相处的不错。
余钦打了个哈欠说：“走吧，快去吃饭，吃完还得参加狩猎比赛。”昨晚他有些失眠，折腾到半夜才睡着，要是没人叫，他甚至能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从丞相府带出来的下人早就备好早膳。
饭后，余钦换了件方便活动的衣服，跟沈隋旸一道去了狩猎场内搭建的露天台。
露天台中，皇帝被一群大臣围住，恭维话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
宫妃和大臣们带来的女眷，则被屏风隔在另一边。
粗略一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小钦来了，快过来。”皇帝笑着朝余钦招手。
方才那些奉承话说的他内心舒坦，整个人精气神都变好不少。
余钦乖乖走过去，听皇帝说了几句让他狩猎时注意安全的话。
叮嘱完他，皇帝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让他们走到近前，挨个说了句安全为主。
甚至有几个地位高的公子哥，也得到了皇帝的叮嘱。
唯有沈隋旸，不知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忘了有这个儿子似的，把他当成透明人，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沈隋旸倒也不在意，全程降低自己存在感，老实本分的跟在余钦身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几分钟后，一个太监端着盛放弓、箭的托盘，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帝面前。
与此同时，捆着山羊四肢的两个侍卫也到了，他们把山羊重重扔在地上，确保山羊没有跑走的机会才退到一边。
众人明白，春狩快要开始了。
春狩开始的信号，就是皇帝射到第一个猎物。
但当今皇帝骑射不好，能拿到皇位全靠大将军相助。
下面办事的人怕皇帝射不中活蹦乱跳的猎物丢脸，又不敢跟皇帝直说，好在有个机灵的人想出把性情温和的动物绑住，确保皇帝能射中的主意。
从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到现在，都是这样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更有甚者在皇帝箭还没射出去时，就开始拍马屁。
感受到自己的万众瞩目，皇帝心情更好。
他拿出弓箭，对准被绑住四肢扔在台下的山羊，自信满满的射出一只箭。
在箭射出的那一刻，山羊突然猛烈挣扎起来。
箭射空了。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方才拍马屁的人纷纷闭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他箭术不好，方才那一箭确实在努力对准猎物。
可就算山羊不挣扎，顶多也就射中后腿，稍微一挣扎，箭自然得射偏。
虽然天气不热，但站在抬山羊的侍卫不远处的负责人急得满头大汗。
要是皇帝因为这事不高兴，出事的人肯定是他。
想到这，负责人立刻开口补救：“皇上，这只畜生只是拼死挣扎罢了，您再射一箭看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有人解围，皇帝脸色这才变好一些，他搭好弓箭，再次射了一箭。
这一次总算没出什么意外，箭射入山羊脖颈。
这一箭射的出人意料的完美，山羊抽搐了两下，终于停止了挣扎。
在大臣们的赞扬下，皇帝再次拾起信心，甚至有种自己箭术本来就很厉害的想法。
山羊被人拖下去，春狩正式开始。
余钦没学过骑射，好在有系统帮忙。
系统将原剧情中，相府家的小公子跟骑射相关的记忆都传送给了他。
春狩场地有专人负责，里面的动物都经过专门的统计和管理，一般而言不会出现危险动物，以免伤到皇亲国戚和大人物们。
只要余钦不主动作死，往猎物多的地方扎堆，就不会出现安全问题。
余钦很有自知之明，他并没有和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的三皇子等人一样跑到深处狩猎，而是独自一人离开，慢悠悠地骑着马在外围晃悠。
他不是为了赢才参加春狩，而是为了高兴。
外围没有大型动物，只有以兔子为代表的小型动物，对于没有狩猎经验的人而言很安全。
“系统，你看那只兔子，多可爱啊。”余钦翻身下马，眼巴巴的盯着藏在树丛后的白兔子。
系统赞同：“确实很可爱，等等，你干什么？！”
余钦一箭射中兔子腿，跑过去提起还在挣扎不停的兔子，笑眯眯的说：“也不知道野生兔子比起家养的，会不会更好吃。”
前两天丞相府有碗兔子肉烧咸菜，余钦吃过后惊为天人，一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都说野生的比家养的好吃，家养的兔子都这么好吃了，那野生的……
余钦生怕兔子跑了，用绳子将兔子拴好，挂在马上。
系统：“……”它连问都不想问为什么不直接射死兔子，肯定是为了好口感！
之后余钦又捉了几只兔子，打算带回家让厨师做成兔子烧咸菜。
绑好兔子后，余钦打算去周围找个适合生火的地方烤兔子吃。
但他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居然是勒马停下的沈隋旸。
但余钦盯着他看了几秒，居然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哀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