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楼下站定, 岑馨紧紧抓着南溪,两个人在灯下,一左一右分享同一片昏黄。

  岑馨慌乱地得出某些猜测, 惴惴不安地组织语言, 手指忽而收紧, 这才后知后觉她和南溪正十指相扣。

  朝南溪俯下身, 平视着岑馨那水润的眸, 唇边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轻声问:“怕了?”

  她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去面对?岑馨不解, 却还是乖乖点头, 没有做出任何伪装。

  她想把手抽出,却被南溪拽住,两个人的手分开又贴近,摩挲间让岑馨的呼吸一沉。

  “以前发生过什么?”

  朝南溪看得出,小猫正在隐藏恐惧,假装放平呼吸就想让一切安静过去。

  不应该在南溪面前伪装的,岑馨有些懊悔,至今她都还没有成功瞒过去。

  随着南溪的靠近, 她身上的花香悠悠, 岑馨缓缓平静, 找回思绪:“我独自居住的第一年, 有一次家里进了贼。”

  夜深人静中,屋门发出轻响,接着脚步声紧随其后。昏暗之中岑馨不敢动, 只能紧闭双眼佯装睡着。

  明明温暖的被窝, 随着脚步的靠近不断降温,就像躺在冰雪之中, 四肢僵直,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发麻。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人的呼吸靠近时,有多恐怖。”

  或许是为了确认岑馨是否真的睡着,亦或是对猎物所处的状态毫不担忧,那人越靠越近,鼻息打在岑馨脸上。

  无处求助的孤独最终变为恐惧,随着特定的场景倾巢而出,遮天蔽日般将岑馨紧紧包围。

  “像这样?”

  朝南溪说着,握住岑馨的手腕,将人往怀里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那股花香也随之越加浓郁。

  近到让岑馨突然产生危机感,双眼紧闭,忘记躲开。

  “岑馨,”朝南溪的声音在夜风中又低又徐,就像是只给她一个人说的悄悄话,“为了你以后都不再怕,我不介意用我的声音、呼吸替代那个吓到你的闯入者。”

  岑馨试着睁开眼睛,却因为正对着南溪含笑的眼眸往后退出一步。

  心跳如鼓间,岑馨赫然发现,她真的忘记扎根在记忆中的怕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模糊着,随后被替代,再想起黑暗中大开的门,她不怕了。

  而此刻,南溪刻意逼近的眉眼,以及随着靠近不断攀升的温度,成了这个夜晚最美的点缀。

  “所以,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朝南溪从口袋里摸出糖果,撕开包装递到岑馨唇边,温柔的举动不给岑馨说不的机会。

  潜移默化的霸道表现在她始终笑着的唇边,态度好到没有人会拒绝。

  荔枝味的糖果被小猫叼进嘴里,粉嫩的唇被硬糖挤压,那一瞬间仿佛被慢放,勾起朝南溪心里的躁意。

  她只当是忘了喝水,身体发出提醒,对于小猫的乖巧全盘接收。

  合格的饲主肯定会随时随地携带宠物零食,而她的小猫离不开的就是七彩斑斓的糖果。

  “你的私人物品,很有可能都被拿走了……”

  岑馨想到南溪的名牌,愧疚就不断上涨。如果她住在好一点的区域,就不会让南溪蒙受这样的损失。

  “你呢?”

  朝南溪蹙眉,“作为这个家的主人,你难道不应该先担心自己?”

  岑馨冷静的摇摇头,“我没什么可惜的,除了那些收藏的电影。一般没人会拿吧,毕竟没什么价值。”

  朝南溪惊觉,岑馨留在那间屋子里的痕迹,除了数量壮观的电影戏剧,别无他物,东西少到一个行李箱就能打包,说走就走。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喜,岑馨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过于浅淡,很可能会消失在人海中一样。

  忽然之间,朝南溪冒出一个念头,她想让岑馨和这个世界的连接越来越紧密,紧密到她舍不得。

  朝南溪的手不知何时松开,南溪立刻将手放进口袋,她低着头又看看那双好看的手,心里的不舍只能被送上压制的结局。

  “13号楼的小姑娘是你吧?”

  闻声,岑馨回过头。是一个下楼道垃圾的阿姨,她在小区里见过。

  “你好。”

  岑馨赶紧挡在南溪面前,生怕南溪被别人发现。

  “前几天你不在的,小区里多个住户被偷,排查的时候找不到你人,也没人有你的电话,也不知道你家是不是都被偷光了。”

  阿姨边说,边往岑馨身后看。那个隐在黑暗中的身影,让她充满好奇。

  阿姨突然想到什么,变了副脸色,“之前在小区附近的豪车是不是和你有关?如果是你的话,那这里被盯上都是你的‘功劳’。”

  迁怒的话阴阳怪气,把被偷的愤怒都砸到岑馨身上。

  朝南溪人未动,站在树下质问:“所以这个小区在此之前都没有发生过盗窃?”

  阿姨被问住,碍于声音中传达出的威严,到底没反驳。

  “没有根据的话能不说就不说,会不会祸从口出都犹未可知。”

  阿姨欺软怕硬,骂了句就匆匆离开。

  这个小区什么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朝南溪越发不希望岑馨继续住在这里。

  “不用和他们争的,”岑馨习惯了,“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还是会有难听的话传出。”

  朝南溪对于岑馨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竟然说不出苛责的话,如果不是没有人护着没有底气,岑馨又怎么会总是隐忍。

  “以后面对形形色色的评论如果你也能这么淡定,我反而会真的为你高兴。”

  警车到来,岑馨和朝南溪在警察的陪同下上楼。推开被撬坏的房门,里面一片狼藉。

  架子上的珍藏被推翻在地上,每个柜子都是打开的,两个人一起种的多肉被踩坏,朝南溪越看越生气。

  岑馨从卧室出来,一副欲哭的样子,“你的东西……一样没剩下。”

  南溪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随便一样都价格不菲。

  岑馨一时之间竟然开不了口,想要赔偿却完全没有这个能力。

  “回去做个笔录,有相关购物凭证的话,能为寻回失物提供一点可能性。”

  警察看了看现场痕迹,友好给出建议:“可以的话还是换个住所,被盯上就不好了。”

  朝南溪陪岑馨做笔录,小猫一反常态地始终沉默。

  明明是房客的朝南溪,以流畅的回答面对警察提出的每个问题。

  直到结束,两个人离开警察局,岑馨都没再说一句话。

  “岑馨……”

  朝南溪宁愿岑馨哭出来,而非总是把苦难和挫折放在心里。不言不语的样子,随时可能会垮掉。

  一个人在没有倾诉的情况下,又能苦苦支撑多久呢?

  “南溪,”叫出她名字的时候,岑馨还算平静,“我好像没有家了。”

  她说着,眼泪安静滑落。

  遇见南溪之前,那个破旧的房子是容身之所,累极了的时候有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放假的时候有一个让自己可以避开热闹的独处地。

  仅此而已。

  但在遇见南溪后,那里真的变成了家。

  有南溪带来的烟火气,有静静流淌的低语时,被人陪着有人懂,那才是一个家啊。

  上一次觉得自己连家都没有,是什么时候呢?

  是岑馨分化失败后,所谓的家,只不过是不得不回去的噩梦巢穴,求救无门。

  “为什么没有?”

  车停在路边,朝南溪牵着岑馨上车,和司机报出个地址,岑馨不由分说被带去未知的目的地。

  后半夜的马路不见拥挤,车辆寥寥静的不像话,岑馨看着手腕上的细长手指,又一次怀疑自己在梦里。

  她和南溪的关系不知何时超乎了友情,但她却也明白,再无其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南溪这么好的人,她想都不敢想。

  到达目的地,朝南溪不由分说带着人就跑,岑馨连周边的环境都来不及看,就进了电梯。

  输入密码,电梯垂直向上,最终在顶层露台开启。

  植物遍布的露台,让人从踏入就如同进入童话世界。

  攀援而上的玫瑰,绿色丛生的藤蔓,植被之中灯火点缀,星空散落一地。

  推着岑馨的肩膀,朝南溪带她站在整个城市的最高点,这里无论是地势,还是楼层,都能够俯瞰整座城市。

  “岑馨,你要相信,你的未来才要打开。”

  朝南溪的声音里带着壮志未酬,她伸出手指向漫漫长空,“因为你遇见了我。”

  月亮不在的夜晚,星星占领主场,闪烁着近在眼前,岑馨情不自禁顺着南溪所指的方向抬手,抓了一下。

  “没有一颗星星是孤独的,哪怕隔着光年的距离,却还是因为成群在夜空相遇,才能构成一整个银河。”

  “我不管以前的你经受过什么样的苦楚,那些就都还给昨天,我向你保证,在未来,这个城市的任何一处,都可能有你向往已久的家!”

  人在苦难中沉浮,久而久之会随着命运逐流,渐渐失去反抗的能力,就连勇气都在磕碰中被消磨。

  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能够逆境重生,最后占据梦想的高地,再也不会被命运左右。

  朝南溪庆幸,自己是后者,她知道触底反击之后的快意。

  而岑馨呢?始终背负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重担,一次次打击让她快要沉底。

  她不是懦弱也不是胆小,只是被夺走的太多,拥有的太少。

  楼顶的风很冷,南溪掌心却很热。源源不断的热度经由她的双手在岑馨肩上扩散。

  南溪的笑容是由自信编织成的美好,肩上的支撑让岑馨对她所说的未来充满了向往。

  “我信。”

  南溪的话,她从未怀疑。

  从楼上下来,饥肠辘辘的朝南溪拉着岑馨进入空无一人的咖啡厅吃简餐。浮动的咖啡香气,是今日份最好的慰藉。

  “今天……还是去我家住。”

  朝南溪把牛排切成小块,想要分给岑馨一半。

  她刚抬起盘子,岑馨和她的动作同步,她分出半块鳕鱼,和南溪的叉子刚好对上。

  “别急着拒绝,”朝南溪胸有成竹,“你是公司的艺人,公司会安排宿舍。”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岑馨无法拒绝。

  “而且你突然离开,我妈妈会伤心吧。”

  为了留下岑馨,朝南溪不惜打出亲情牌,果不其然,她看到岑馨的表情有所松动。

  不告而别确实是不好的,岑馨点点头,最终同意。

  回程的路上,朝南溪看着路边,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转向靠在肩头的岑馨,唇角轻提。

  而正在熟睡的岑馨,再一次因为形体课的高强度训练筋疲力尽,信任地靠在朝南溪肩头,无忧无虑坠入黑甜。

  南家人的作息极其规律,朝南溪和岑馨进门后,竟然发现大家还没睡。

  二嫂看起来有些焦虑,拿着电话却迟迟没能拨出号码去。

  “妈?”

  朝南溪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表格。婚纱一栏后打了勾,鲜花也落实了,婚鞋还在路上,这是……

  “你们吃饭了吗?”

  看到小棉袄回来,南母的心情才终于好了些,她走到岑馨身边,对于她的到来格外欣慰。

  早上岑馨和南溪的对话她听见了,本以为小姑娘就要悄声告别。

  “阿姨我们吃过了,发生什么了?”

  岑馨看着愁眉不展的云医生,很想尽一份力。云医生帮了她太多,她始终心存感激。

  “三天后是婚礼,结果你二嫂的两个伴娘回不来,她现在临时找也找不到。”

  南母心疼的看着儿媳妇,眼看就要婚礼了,谁知道出了这么大一个问题。

  朝南溪闭口不言,生怕被发现她对婚礼的事一无所知。

  “妈,”云医生最终放下电话,“要不然从旁系找两个,或者看看大家的好朋友能不能帮忙。”

  朝南溪闻言有些奇怪,二嫂温柔又事业有成,按理说朋友只多不少。

  “好朋友的话,这不就是现成的。”

  南母也是看到南溪和岑馨才突然有了主意,她站在两个孩子中间,一左一右拉住她们的手。

  “还有比小溪和馨馨更漂亮的伴娘吗?”

  岑馨下意识想摇头,却听朝南溪说:“确实,只要新娘子不怕被抢了风头,这个忙肯定是要帮的。”

  拒绝的话到嘴边被挡住,岑馨看向云医生,她好像也在期待。

  “如果可以的话,我没有问题。”

  岑馨感受得到,她正被需要。

  所有人上楼去睡,岑馨在厨房为南溪泡蜂蜜水。云医生从楼上下来,站到岑馨身边。

  “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为什么我会没有朋友。”

  岑馨点头。

  “还记得我说我曾和你一样吗?”

  一切秘密都会在吐露时收获如释重负,云医生也是同样。

  “我曾经也是第四属性。”

  岑馨闻言,勺子从手里滑落,磕碰在流理台上,发出尖利噪音。

  “这怎么可能。”

  “我曾是第四属性,直到遇见我爱的人。”

  云医生的话令岑馨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没有第四性还能二次分化的例子,不然他们这个群体也不会活在毫无转机的绝望之中。

  “岑馨,论文将在下个月发表在权威医学期刊上,我没有必要和你说谎。”

  “去找一个爱人,找一个同样也爱你的人,奇迹说不定也会降临在你头上。”

  看着岑馨眼里的怀疑,云医生心生怜惜。

  “做为和你有同样经历的人,我想告诉你,不是没有希望,在此之前,请努力生活下去。”

  只有同类才最明白同类的一举一动,岑馨眼里的闪躲和自卑,云医生十分清楚来自于哪里。

  厨房里安静下来,而厨房外的朝南溪却无法平静。

  她是听见金属磕碰的声音才过来的。

  二嫂和岑馨的说话声音不大,她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词语。

  唯一听清的那句话,让她介怀——二嫂让岑馨去找一个爱的人。

  她心里发酸发涨,同时涌起不快。

  为什么要找一个爱的人?

  那个人又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助理工作日志:

  她说,我将会有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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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南溪:心里酸酸的……

  昨天收到小可爱的评论,我静下心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因为我急于把情节讲出来,而忽略了整体的节奏和雕琢。希望我重新调整后写下的今日份,你们会喜欢。

  今天更晚了,真相只有一个,某作者起晚了,明天准时间,谢谢你们的陪伴,让我在冬天里感受到无尽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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