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近乎窒息般的沉默中回过神来,看着摩天轮一点点向下的时候,我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空出了点余裕,将目光从刚刚的发送界面挪开,转到了另一个对话框上。

  第一条只是简简单单地写着一个地址,发送时间是一分半前,发讯人未知。

  对方刚刚发过来的第二条信息则更加简洁了。

  【未知:恭喜。】

  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横看竖看也没从这俩黑体字里看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说我其实很想问问对方,他用个未知的手机给我发消息是在鄙视我的智商,还是在鄙视我的情商,但考虑到那货别扭到了极点的性格,我竟然觉得这样还挺在情理之中的!

  又等了片刻后,眼见他没有下文了,我撇了撇嘴,转手打开了另一个传来了新消息的聊天窗口。

  那位实习警官朋友估计是刚按趴下犯人就给我发来了消息,甚至还附带着一张估计是她随身记录仪记录下来的第一人称视角的按趴犯人的照片。

  我:……?

  她倒是很快就撤回了那张照片,并且告诉我,这是为了和我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并且还乘机又撺掇了我几句,说什么希望我毕业后也去读警校。

  这就大可不必了!无论是前面那个还是后面那个都大可不必!我要是真毕业后去读日本的警校,那这特么不就是跨国出警现实版嘛……现实已经够魔幻了,不需要更魔幻了……

  我接着又问了她一句另一个装有炸弹的地点在哪里,她这下发给我后倒是没有撤回,我刚想问她不撤回没关系吗,不过我接着转念一想,警方现在肯定正在忙着疏散那边的人群,而且犯人都已经被抓住了,也就没有什么必要死守保密条例。

  她发给我的是一个学校的名字,我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他们就读的高中吗?

  我怔怔了一会,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万一刚才没抓到这家伙,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尤其是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因为我检查行李袋的举动才换的地点,那我怎么都无法想象,到时候我会是什么心情……

  虽然我有心联系一下毛利兰问问他们的情况,但考虑到他们此刻可能正在疏散,发消息过去反而会打扰对方,还不如查查地址,如果近的话可以干脆过去看一眼。

  ……而且要是就这么回学校的话,我肯定立马就立刻他么的得补手续……这么一想,就连空气仿佛也都沉重了起来……

  天哪,那我必等木梨真弓实习结束下班了去拉着她一起陪我补手续……漂亮话是漂亮话,但问题是,我以前也没干过这种事我也不会啊!

  以前我都是——算了,当懒狗的报应还是来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反过来想想,我这不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放弃了当懒狗躺赢的权利吗,这放古代妥妥的就是高风亮节啊!

  明白了,我回去就给自己定一面锦旗,国内某宝加急空运过来挂寝室里每日欣赏……

  啊,不过,他之前还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来着的吧?

  我随手搜了下那个地址,跳出来的界面赫然就是帝丹高中的词条。

  ……也就是说、等下,我有点不太明白太宰原本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便说他已经知道了犯人的身份,也知道了放炸弹的位置,那又有什么用呢?说想要给犯人一点教训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吧?

  难不成太宰其实是打算用位置这一点来做做文章……不对,这样就太明显了。

  而且在最后一分半才给我发地址,这个时间点就卡的很微妙,如果那会我尚且还在手足无措,然后立刻如获至宝般地将这个消息发给我的朋友……

  不对,她是不久前偶然被从学校抽调过来参与日常巡视的,到现场的时间甚至比我都早不了多少,暂且应当把她的存在视作是一个全然的变数,也就是说,按照可能性最高的情况,我这下应该会顾不上管什么妥当与否,而是直接把消息传给松田阵平。

  那么接下来,如果松田阵平收到了我的消息,并且认为这条信息有一定的可信度,那么他就来得及在炸弹显示出最后几个字符之前,确认信息的真实性并且成功拆除炸弹。

  反之,如果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他关掉了不重要的信息提示或者是没有选择相信消息的真实性,那后果……

  如果是前者就罢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想,我的负罪感或许意料之外的不会很深,毕竟我给出的消息的确是真实的,与此同时,最后直接导致了那样的结果的选择也并不是我所做出的……是对方选择了不相信。

  虽然我并不精通心理学,但我知道人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会下意识地给自己寻找借口,而这显然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巧合到有些让我不寒而栗。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以普遍理性而论,又有谁会在这样紧急的时候,选择相信一个普通人的判断呢?这无疑就像是在手术台上让资深主刀医生去相信一个尚且从未主刀过的实习医生的判断一样,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我不知道太宰是怎么想的,但如果真如我所想的一样……

  我心情复杂地盯着未知的聊天窗口看了一会,伸手揉了揉眉心。

  应该不至于吧?这么短的时间内考虑到这种程度也太夸张了!虽然说我复盘好像没用多久,但我是从结果递推啊!

  归根结底还是我被害妄想症犯了的可能性更大……说实话按我最近遇到事件的频率来看,这根本不能称之为神经过敏,而是机警敏锐了属于是。

  尽管我刚刚真的很生气,可这样怀疑他是不是也有点太过火了?

  我当然不想犯疑邻偷斧这样的错误,更不想随便怀疑自己的发小心机深沉——等下,这个好像不用怀疑……算了,我放弃了,回头等我气消了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

  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别说他给我任劳任怨地当了十几年的工具人了,哪怕他就是给我当打工仔,这么久的时间也能养出点感情来了吧!

  不是,这么一说……打工仔至少还有工资……靠,黑心资本家竟是我自己。

  帝丹高中离这里并不算特别远,只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只是爬上了学校附近的一座天台,扶着铁制的栏杆,向着那边张望了一下。

  学校里应该早已完成了疏散,围在校外的学生也被安抚住情绪,三三两两地劝离了现场。

  我想了想,感觉现在的情况应该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便干脆给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分别发了条短讯,问问他们现况如何。

  只不过还没等她俩回复我,我的手机先一步响了。

  眼看着来电记录上面赫然显示着松田阵平的名字,我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啊,松田学长,我以为你短时间内应该没空来着?”

  对方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再怎么没空我来道声谢的功夫还是有的,所有的过程我都听那位见习警官说了,其他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总之,多谢,下次请你去喝酒——”

  就在这时,我听到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你就是这么道谢的?!太敷衍了一点吧!而且哪有直接约女生出去喝酒的,太失礼了你这家伙!”一类的吐槽声。

  松田阵平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随口跟我解释了一句说那些都是他的同事。

  我舒了口气,在真正确认了自己的努力不是无用功后,原本有些复杂的心情也在顷刻之间变得轻快了许多,甚至有点想跟他开个玩笑说他要是真想感谢我可以请我去吃火锅,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就是人上人。

  结果话刚到嘴边,我猛地想起我还有两份手续要补,这特么不是现成的工具人吗?!

  “其他的可以以后再说,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我要补的手续?”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松田阵平像在那里感叹了一会,“啊,真是到哪都逃不过这个东西……明明我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填过很多次这玩意了,没想到毕业后还能重温一把。”

  “总之等我这里先处理好,我就来联系你,但有个问题是,如果那个天眼系统级别很高的话,你那边的手续必须由你亲自填写,啧,虽然很迂腐,不过为了安全性考虑还算可以理解……至于这边的手续……我想想,可以算作是应急处理预案的一部分,我相信目暮警官会理解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松田阵平最后熟稔得有些过头了的语气,我莫名地开始为目暮警官的发际线感到担忧了……有这样任性的部下真的不会早秃吗……

  当然,作为刚刚参与破解了一起恶性案件的主力,松田阵平显然抽不出太多时间来跟我闲聊,在简单地交流了一阵后,我就识趣地挂了电话。

  发给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短讯还没有收到回复,在趴在栏杆上发了会呆后,我下意识地打开了和太宰的聊天界面,然后沉默了片刻,退出了窗口,找到了木梨真弓。

  【我:晚上陪我出去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