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蓝决定留下孩子, 不告诉庄云流,毕竟这个孩子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

  在医院住了四天, 他的身体基本恢复, 周鸣却病了。

  从小娇生惯养,这几天又是陪床又是工作, 昼夜颠倒作息混乱, 心情急躁起伏,搞的发炎加发烧。

  宴蓝看着正在挂水的家伙,说:“等你这瓶打完咱们就出院。”

  他已经脱了病号服, 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床上,随身物品也都收拾妥当, 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周鸣却不以为然地伸出食指摇了摇,“是你出院, 不是我。”

  宴蓝但笑不语。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周鸣皱眉, “本来就是你出院,我这都是门诊就可以解决的!”

  宴蓝顿时愧疚, 低声说:“的确, 如果不是我,你连门诊都不用来。”

  “哎呀你怎么又这么说。”

  “好,不说了。”

  这几天来,他的心情多少恢复了, 也把那天见过庄云流还吵了架的事告诉了周鸣,现在即将出院, 再难也得面对现实。

  “庄云流那边有动静吗?”

  “你指他还你资源的事?”周鸣摇摇头, “还没, 我看他就是随口一说。”

  “不会的。”宴蓝笃定地说, “他那个人挺……说到做到的,就算是气话,只要说了就不会反悔。”

  “吼。”

  周鸣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他现在对庄云流前所未有地烦、恨、讨厌,根本不可能客观评价。

  宴蓝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又说:“所以,他说会正式针对盛鸣和我也一定会做到。”

  “我会怕他?”周鸣不屑一哼,又心有余悸,“喂,退圈那种话你不许再说听到没有?否则我……”

  之前还不太冷静的时候,宴蓝一度想过要不然就急流勇退吧,至少不连累周鸣和他的公司,但周鸣气坏了,他从没见过周鸣那么生气,便暂时不提。

  这两天情绪渐渐稳定,他也回过了味儿来。

  也对,凭什么被庄云流恐吓几句就退圈?他的胆量和实力难道就那么差吗?

  从一开始他就坚信他、周鸣和盛鸣是与众不同的,怎么可能因为庄云流就改变?

  重新燃起了斗志,他想逗逗周鸣,笑问:“否则你要怎么样?”

  周鸣一愣,表情变了几次,最后又委屈又急切又强硬地说:“我、我就去死!你忍心看我死吗?!”

  “当然不忍心,我的大恩人,知遇之恩加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效犬马之劳。”

  宴蓝灿烂地笑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综艺继续接,拍戏就算了,毕竟进组至少得三个月,不太方便,但也不必大减工作量,我平时多注意,根据情况调整就好。”

  “真地可以吗?”周鸣不放心地确认。

  宴蓝点点头,“我会对自己负责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脆弱,这次是太突然了。”

  “你好认真啊。”周鸣发自内心地感慨。

  宴蓝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其实一开始,我的心态只是对得起公司、甲方和粉丝,后来遭遇困境,发展势头下滑,我告诉自己要稳住,平淡面对静待时机,但是最近,我发现那样想是错的。”

  周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宴蓝与他对视,眼中充满了光彩。

  “我在直播的时候对粉丝说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但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不在意不生气,而是说要以不在意的姿态轻松胜过对方,用不生气的表现气死对方。”

  “嚯……”周鸣双眼瞪圆,嘴巴也张圆了。

  宴蓝说话的声音明明不大,语气也非常淡,但说完以后就显得特别骄傲,特别有自信,特别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举重若轻,令他欣赏、折服、震撼。

  “你好拽。”周鸣重重地说。

  “是啊,我是很拽。”宴蓝毫不谦虚地承认了,遇到庄云流的最初他就是这样,后来被结婚离婚搞跨了心态,还好现在恢复了。

  “老实说,我是有野心的,人生短暂,生命脆弱,总得留下点儿什么,这一辈子才有价值。现在既然当了艺人,那我就要在这条路上好好地走,不敢说创作出伟大的作品吧,但至少得有个像样的、不是靠吹嘘的作品,至少要让粉丝们喜欢我是有理由的,不是长得帅、有眼缘、人设好这种理由,也不是流水线式偶像所共有的那些,而是只属于我自己的,真正值得一提的东西。也许这种想法在娱乐圈里显得很傻,傻就傻吧,大家都那么聪明,我就要与众不同,我喜欢与众不同。”

  周鸣像第一次相遇时那样,极其崇拜地看着他。

  宴蓝又说:“那天庄云流说咱们把他惹到了,事实上他也把我惹到了,走着瞧吧,我也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并且输得很难看!”周鸣信誓旦旦地举起手。

  ……

  周鸣打完吊瓶,二人走VIP通道出院,冤家路窄,居然在通道上遇到了此前一直活在对话里庄云流。

  庄云流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头发锃亮,是他一贯的牛逼哄哄的模样。

  狭路相逢,三人一愣,隔着几步停下来对视。

  宴蓝又有点难受。

  即便他再强大,终归不是钢铁做的心,刚刚发现自己怀了对方的孩子,又刚刚经历了流产的危险,猝然相遇,情绪不可能不波动。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扭头看着他的周鸣也放下了心。

  然后突然发现,庄云流的视线似乎停留在……

  他那贴了医用胶布的手背上。

  虽说隔着墨镜看不真切,但方向应该没错。

  尤其尊贵的庄总还散发出了非常危险的气息……

  嚯。

  误会了。

  误会得正好,就要气死他。

  不过他来医院干什么呢?也生病了?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不像啊。

  正在琢磨,周鸣感觉到身边的气息一冷,宴蓝首先走了上去。

  然后庄云流也动了。

  二人目不斜视,向着各自的前方,仿佛这条走廊上根本没有其他人;

  又仿佛这里到处充满了看不见的敌人,他们无声地释放着攻击性,在擦肩而过的一刻扬起眼眉,看似未有任何交流,却又在瞬间道尽一切。

  被风带起的衣角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倏而分开。

  再没有过去,再没有关系,从现在开始针锋相对……

  是敌人了。

  -

  庄云流去的是外科。

  那天从墓园长道上失足滚下去,当时就有点起不来,额头还在流血。

  他坚持走到停车的地方,简单处理了眉骨的伤口,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但开车走了没多远就觉得不行,浑身越来越疼,于是改道去医院。

  进入市区后大堵车,他又开始头晕恶心出冷汗,折腾了好久才终于看到医院大门,简直后悔为什么没叫辆救护车。

  到了医院一通检查,确诊了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眉骨伤口缝两针,又顺道查出他长期健身欠缺保养,膝关节和肘关节韧带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又是治疗又是观察,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医院。

  医嘱是卧床休息配合药物治疗,但他哪里停得下来?

  疼就吃止疼药,不想多吃就忍着,挂彩了就戴墨镜,他像平时一样正常工作,今天又到医院来,是因为必须拆线。

  谁能想到这样都能遇上宴蓝……

  和他的新宠老板。

  拆线复查之后,医嘱和从前一样,更强调如果他再不注意,任凭损伤恶化,就得做手术了。

  然而好言依旧难劝该死的鬼。

  庄云流听也听了记也记了,问题的严重性清清楚楚地知道,但就是……很难付诸实践。

  莫名其妙地觉得反正他孤家寡人,工作以外无需对任何人任何事负责,这么一副臭皮囊,尽管折腾吧,真注意养生了,反而还觉得矫情。

  ……为谁养呢这是?

  没必要。

  就像个破罐子,摔坏了也不可惜。

  离开医院坐上车,他靠着椅背瞪着眼睛发了会儿呆,一个细节冒了出来。

  他打电话给助理。

  “小赵,前天跟你说的宴蓝的那个事,你办了没?”

  “办了,节目组和剧组都打过招呼了。”电话里,小赵犹豫了一下,“庄总,是又有什么变化吗?”

  庄云流:……

  又?

  他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吗?

  共事好几年了,居然问这种问题?

  不专业。

  “没变化,就是确认一下。”

  “哦,好好好,那没问题的,庄总您尽管放心。”

  “嗯。”

  另一边,被挂断电话的小赵心有余悸。

  来寰行工作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吃素的,无论多大的难题多复杂的情况交到手上从来没怕过,除非……

  哎。

  平时的庄云流就算要求再高,至少很有逻辑很讲道理,不会让人无所适从,可如果一件事一旦扯上宴蓝,庄云流就会立刻失度,变得想一出是一出,毫无理由,偶尔还不顾后果。

  他在其中要么负责当坏人,要么负责擦屁股,要么负责背黑锅,太难了。

  ……

  三天后,老牌大热唱演综艺《第二舞台》官宣新一季阵容,初始嘉宾一共六位,除了一位实力派老戏骨和之前就传出消息说有可能会参加却又好像被庄云流暗中拦下了的宴蓝之外,其余四位都是寰行的人。

  包括正在网上与宴蓝打得势同水火的成君羽。

  很微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