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周鸣瞪着双眼, 整个人充满了不可思议,冲进来看着周禹润,话音带着哭腔。

  “爸, 你、你怎么能那样说宴蓝!我都跟你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怎么就不信呢?!你还背着我找宴蓝, 我明明说了我自己可以解决!今天幸好我来了,要不然你、你……”

  “小鸣!”周禹润一拍桌子站起来。

  “爸!”周鸣更加大声更加崩溃地说, “宴蓝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人很好的!是我、是我……”

  “你是被他迷惑了!”

  “我没有!”周鸣声嘶力竭, 一边喊一边振手跺脚,“爸你太封建了!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你还说你没有被他迷惑?没有被迷惑你会这样跟我对着干?!”当众被儿子指责,周禹润气得哼哧哼哧, 上前指着周鸣,“你出去!咱俩回家再算账!”

  “我不出去!”

  “你……”

  两人对着喊, 越喊声音越大,情绪无比激动。

  宴蓝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脑袋嗡嗡直响, 心中一团乱麻,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庄云流往他面前一站, 胳膊向外伸出,回头使眼色,让他退远一点。

  周禹润气得脸红脖子粗,左手按住周鸣的胳膊, 右手伸出二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这边的宴蓝, 怒道:“你还说他人好?他要是人好, 能把我们家搅成这个样子吗?啊?!”

  周鸣都快哭了:“爸你误会了你真地误会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不管误没误会, 反正你死心吧,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品行不端心术不正的人进周家的门……”

  “爸!”

  “咳。”庄云流突然咳了一声。

  宴蓝一愣。

  周禹润和周鸣也一愣。

  倒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大,而是因为他的咳声在这片混乱中显得极其突出,并且带着一丝……嘲讽。

  情绪上头的周家父子终于意识到了现场还有别人,停下来各自喘气,周禹润扭头看着庄云流,通红的脸昭示着愤怒。

  庄云流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周总,本来你们父子俩就算闹翻了天也与我无关,但这样不讲道理我忍不了。据我所知,令郎对宴蓝一直以来都是一厢情愿,宴蓝从未回应过他,何来迷惑?您再想维护令郎的面子也不能颠倒黑白吧?而且在我和宴蓝婚姻存续期间,我家的氛围一直很好,您家的家庭关系不和谐,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呢?周总,您是商界的老前辈,身份人品比我们这些搞乌七八糟娱乐行业的家伙贵重多了,但今天是不是……稍显掉价啊?”

  宴蓝:……

  庄云流也太直接了。

  周禹润的眼神果然变得非常凛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小庄总,我懒得理会你,你倒自己撞上来?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进到这个包厢里来的?我儿子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说你们乌七八糟错了吗?你这种行为一旦传出去,且看还有谁会愿意跟你合作!”

  宴蓝一惊。

  周禹润的话包含了太多信息,他有点担心地看向庄云流,结果庄云流根本没在怕的,反而一脸胸有成竹的笑。

  “正常情况下我当然不会进来,但谁知道你会对宴蓝做什么呢?为了他的人身安全,我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合情合理。”

  “你什么意思?!”周禹润锋锐地一挑眼。

  庄云流气定神闲地抱起双臂:“大前天晚上宴蓝被人恶意追尾,周总,这事你脱不了干系吧。”

  宴蓝:!!!

  周鸣:!!!!!!

  “爸!”周鸣上前一步,通红的双眼匪夷所思地瞪着,“这……是不是真的?”

  “你闭嘴。”周禹润一脸恨铁不成钢,接着看向庄云流,“小庄总,说话要讲证据,诬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当然知道。”庄云流云淡风轻地说。

  周禹润双目一缩,庄云流悠然地与他对视。

  乱哄哄的包厢里倏而沉寂,针锋相对却没有停止。

  庄云流和周禹润相对站着,在眼神的战争里无声地交换了许多信息,宴蓝虽然看不出具体的,却也被暗自流转的压迫所震慑,越发感到紧张。

  他的手都发抖了,背后冒出冷意。

  唯独周鸣傻乎乎地左右看过来看过去,根本摸不清就里。

  二人的眼神千变万化。

  几秒钟后,庄云流放下抱着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握住宴蓝的手。

  宴蓝:!!!

  “周总,周家家事我管不着,但宴蓝的事我一定会管,希望您三思而行。再有就是,我是不是被人欺骗了感情不劳您费心,您有空儿还是多学学怎么育儿吧,令郎以后如果再穷追不舍,就别怪宴蓝和我不给他面子了。告辞。”

  庄云流拉着宴蓝转身就走。

  几步之后突然停下,回过头去,用平淡的语气势如千钧地说:“还有,我爷爷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就是庄总。”

  众人一愣。

  宴蓝的心更猛烈地搏动了一下。

  刚才周禹润叫庄云流小庄总,话里话外仍是把他当晚辈小孩子一样看待,说得再严重一点儿,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庄云流不高兴了。

  这也难怪,庄云流早已全权掌控庄家事业好几年了,之前因为庄若人尚在,大伙儿尊重他,也是为了区分,才有这样的叫法,然而事实上,年轻的庄云流丝毫不输任何一个老家伙。

  有人小看他,他就一定会让对方看到代价。

  好像被庄云流鼓舞到了,宴蓝心头的千丝万缕终于在这场极度的混乱中渐渐理清。

  是时候了。

  他吸了口气,按住庄云流的手,面对庄云流的讯问表情,他回了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他没有放开庄云流的手,而是就任对方拉着,转身看向周鸣。

  周鸣浑身一个激灵,眼里的委屈、不甘、难过前所未有地强烈。

  他真地快要哭了。

  宴蓝压下不忍,认真而平静地开口说道——

  “周总,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跟盛鸣解约,后续就按合同处理。”

  所有人愣住。

  周鸣更是大惊失色,向前跑了两步。

  “……宴蓝,为什么啊?!”

  “因为我的确会影响你。”宴蓝垂下眼帘,“影响你跟家里的关系,影响你在公司的决策,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无比感激,所以越是如此我就越不能再影响你;其次,我也不想……成为影响你的那个人,我不想、也没有能力背负那样的责任。”

  周鸣:!!!

  不想成为影响你的人、不想背负那样的责任。

  这不就意味着……

  周鸣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打击,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他的脚步踉跄,想冲到宴蓝面前,却又被他和庄云流牵手站在一起的场面震慑得不敢行动,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眼中裹着无限挽留,几乎祈求道:“宴蓝……一定要这样吗?就、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我、我其实可以……”

  “周总,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宴蓝诚恳地说,“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将铭记于心,也将在今后尽可能地报答,但我也希望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止步于此。”

  周鸣:!!!!!!

  他执着地望着宴蓝,缓缓地摇头,脸上全是挣扎与不甘。

  宴蓝又说:“未来还很长,我相信你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绕过这个弯,到时再想起今天,恐怕就只有后悔和可笑了。所以……就这样吧,以后如无必要,我们就别再见了。”

  宴蓝垂眼片刻,低声对庄云流说:“走吧。”

  庄云流随即牵着他转身,离开包厢的时候,宴蓝用余光瞥到周鸣好像真地流了眼泪,也瞥到周禹润又来气又心疼地看着周鸣。

  今晚这场胡闹虽然起伏不断,但最终还是隧了周禹润的意。

  其实他打心眼里并不想对周鸣说那么狠的话,但是他没办法。

  只期望能以毒攻毒,期望周鸣尽早走出来,尽快变回原来的样子。

  ……

  大局落定,他垂着头默默地想、快步地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庄云流还拉着他,而他被庄云流引领着,在会所灯影闪烁的通道里穿行,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侧过头,本想问庄云流要干什么,却发现庄云流的侧脸绷得很紧。

  好像正在忍耐一种非常激动的情绪。

  刚才在包厢里和周禹润对峙他都没这样,那个时候他轻松自信、游刃有余,现在却仿佛……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似的。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脚下越走越快,攥着手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宴蓝心中越发疑惑。

  恍惚间庄云流转了个弯儿,然后推开一扇闪着银光的镜面玻璃门,宴蓝仓皇被动地跟进去,庄云流把门大力一甩,转过身来搂住他的腰,躬身低头靠近。

  这些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毫无准备的宴蓝被吓得叫了一声,猛地向后缩了下身子。

  庄云流随之非常明显地一顿,脸上猛然露出被拒绝了的意外与受伤。

  就像……

  情人节第二天清晨被他躲开时一样。

  两个画面重叠。

  宴蓝垂下头,整个人恍惚地站着。

  二人独处于封闭而私密的空间,庄云流还攥住他手搂着他的腰,压迫感渐渐强烈。

  宴蓝头晕目眩呼吸急促,想要抗拒。

  突然前方传来轻轻的门响,接着是脚步声,一个很熟悉很温柔的声音说——

  “呦,这是干什么呢,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