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直升机上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见余臻没有立刻拒绝, Bob将伞包两个腿套解到最松, 抬脚稍显笨拙地踏入, 肩带搭至肩上,安全扣系在胸前。

  余臻听过钟楚杭的翻译后, 扶着把手重新坐下,勾勾盯着Bob一系列动作, 最终目光停滞在了他的大肚腩上。

  余臻艰难吞下口水,看起来简直毫无安全感可言, 跳伞教练不都是八块腹肌,精神抖擞的吗?Bob这吨位,降落伞不会拉不动吧。

  一旁的钟楚杭已然熟练的将伞包穿戴完毕,看透余臻眼中的矛盾情绪,他开解道:“没关系, 如果怕的话就别跳了。”

  余臻抬头,撞上钟楚杭的眼神, 虽然听着语气温柔善, 但从对方眼神中, 余臻准确地读到了一丝惋惜。

  心中突然生起一种别样的情绪——从中国到泰国,又是坐船又是行车, 好不容易蹿腾上这万尺高空,最终灰溜溜下飞机, 这未免也太耻辱了吧。

  “So,h□□e you made decision?”整理好装备,Bob等待余臻最终的回答。

  余臻不敢看向Bob, 转而问钟楚杭:“我跟他这体重加起来,跳伞真的没问题吗?”

  钟楚杭攒眉:“理论上,只要不超过100公斤,都没什么大问题。”

  余臻瞄了眼Bob,震惊道:“那我跟他两个人,妥妥的超了呀。”

  “那是单人限重,”钟楚杭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余臻,你想好了吗?到底要不要尝试。”

  突然被连名带姓的点名,余臻一哆嗦。

  他当然想啊,但是把命交到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手中,这种决心怎么都不是轻易可以下的吧,况且这个陌生人看着还不那么靠谱。

  余臻深吸一口气,“我……。”

  “我也有双人跳伞证书。”

  “诶?……什么??”余臻一时没听明白。

  “我以前无聊,把单双人的跳伞资格证都考出了,”钟楚杭将身上的背带尽数收紧,抬头正视余臻:“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跳。”

  “你,带我跳?”余臻目瞪口呆地看着钟楚杭,还有这种操作?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钟楚杭面带笑意。

  “Yu,do you wana jump with me,or not”Bob认真地再次询问。

  “我……”余臻眼神在Bob和钟楚杭脸上徘徊许久,

  最终,停留在了那张春风般的笑面上。

  Bob听过钟楚杭的陈情后,没有不悦,反倒与钟楚杭愉快地用英文攀谈了起来,一边帮余臻将身上保护措施检查了个仔细。

  确认所有锁扣无误后,Bob退到了一边,检查起自己的设备,显然,就算不带余臻,他依旧打算一个人跳。

  余臻紧张依旧,扭头查看身后的背带。直升机突遇气流,左右剧烈摇晃,余臻一个趔趄,还好钟楚杭眼疾手快,从背后扯住了他的带子,使余臻不至于砸到舱门上。

  余臻囧囧道:“谢谢。”

  钟楚杭顺着带子,将余臻拉近自己,慢慢将他后背的锁扣一个个系在身前的绑带上。

  余臻不知身后的人在做什么,罩着笨重头盔,艰难转过脑袋。

  钟楚杭低着头专心系扣,微热鼻息喷到余臻的嘴唇上,痒痒的触感让余臻忍不住舔了下唇。

  眼前人的表情让钟楚杭有些心猿意马,低声道:“别动~”

  余臻乖乖扭头回去。

  等所有扣子系好,余臻一辈子都不愿再重现的窘迫一幕出现了——他被挂在了钟楚杭胸前。

  由于身高差,余臻脚底无法沾地,只能艰难地踮着脚,就像是被挂在圣诞树上的礼物一般,又像袋鼠妈妈袋中的宝宝。一时间,深深的屈辱感甚至盖过了恐惧。

  然而这种状态很快被Bob打断:“Are you ready”

  不等余臻反应,钟楚杭冲他比了拇指。

  Bob猝不及防打开舱门,背对门外的晴空浮云,朝两人挥挥手:

  “I will take picture for you gays.”

  倒仰翻出舱外。

  “H□□e a good trip~~”Bob的声音从脚下遥遥传来。

  打开舱门后,风猎猎吹进机舱内,强劲地把所有毫无依附的物体卷出窗外,钟楚杭带着他挪到门口时,余臻腿已经彻底软了。

  这下幸亏是绑在钟楚杭身上,否则他凭自己根本无法移动。

  余臻眼睛往高处瞟,伸手试图去抓扶手,却始终够不到,他现在唯一的支撑物就是身后的钟楚杭。

  钟楚杭在他耳边,用最大声音道:“刚才说过的还记得吗?”

  “跳下去后,尽量弯曲腿部,头向上仰。”

  余臻也用最大的声音回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你说什么?”钟楚杭闭上眼睛,深吐一口气,双手松开扶手。

  没有一句提醒,钟楚杭一跃而下。

  毫无防备的余臻,前一刻还望着天,下一秒天地倒转,瞬时的失重感甚至短暂性的剥夺了他的呼吸和视觉。

  几秒钟后,余臻终于能张开眼睛。眼见青黄交错的陆地在眼中变大,地面上公路和房屋的细节渐渐放大,余臻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本能的求生欲,使他开始挣扎扑腾。

  不料有个人抓住了他的手。高空中,余臻无法抬头,却猛然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跳下来的。

  “别怕,我在你后面。”钟楚杭一开口,声音就被高空的风吹散。

  余臻没用听见,但他已经没那么恐惧了,保持钟楚杭叮嘱过姿势

  自由落地,持续了近一分钟后,只听“砰”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爆开,余臻只觉得身体一重,伴随着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

  火星撞地球般的速度瞬间消失,飘飘悠悠地两人缓缓降落。最后在一块平地上,钟楚杭带着余臻稳稳落地。

  脚尖终于触到大地,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回想这空中之旅,少了几分可怕,多了些奇妙感,余臻甚至考虑,自己要不也去考个跳伞证。

  钟楚杭见余臻不说话,以为他还没缓过来,关切问道:“你没事吧,刚才我怕你太紧张,所以跳得突然。”

  余臻不方便转头,朝后摆摆手,比了个大拇指。

  钟楚杭这才放心地将胸前的锁扣一一松开。

  当最后一个扣子被掰开,余臻突然晃了晃,向前瘫倒在地。

  钟楚杭没来得及拉住,拖着身后沉重的降落伞,向前移了几步扶起他。

  好在是草地,余臻只是鼻子有些红,脸上沾上了草屑。

  钟楚杭以为余臻只是落地后双脚无力的后遗症。

  没想到,翻过身来的余臻满脸恐慌,扯过钟楚杭的衣领,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试了几次,他瘫软在地,绝望地看着钟楚杭:“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

  甲米第一医院

  “帮我买明天最早飞上海的头等舱。”

  “对,两张。”

  “泰国医疗水平多落后你也知道,我怕他们误诊。”

  挂断电话后,钟楚杭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

  如果早些知道余臻腰不舒服,或者再细心一点多问一句,就不会这样了。钟楚杭本意是想余臻与其在国内承受舆论压力,不如来国外放松

  心情,转移注意力。

  不料现在雪上加霜,国内的事还没解决,身体还出了问题。

  这时钟楚杭身上响起了另一个电话铃声。

  来电人:ZH方

  “阿杭,俱乐部这边调查有进展了。”那人开门见山,声音中藏不住的惊喜。

  钟楚杭看了眼拍片室,余臻进去有一会了“怎么样?”

  “的确是俱乐部里有人受贿,在机房里偷登了余臻的账号开挂。”

  “他怎么会知道余臻账号?”医院里实在吵嚷,钟楚杭捂着一只耳朵,走出了医院大厅。

  “那人交代说是余臻输密码时,他在旁边偷偷记下来的。”

  “指使人是门闫吗?”

  “是的,他说那人叫王闫,他们很早认识一起混网吧的,据他所知,王闫直播ID就是门闫。”

  挂断电话后,钟楚杭回到拍片等候处,发现MILK已经推了余臻出来。

  靠在轮椅上的余臻相当萎靡不振,见了钟楚杭也没精神打招呼,点过头,突然仰面对身后的MILK说:“我看刚才检查的医生一直对着我摇头,你说我是不是下辈子都要坐轮椅了?”

  MILK甩手,“怎么可能,他摇头是因为你躺得位置不对,你想太多了。”

  MILK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余臻,他反而陷入濒临崩溃的境地:“万一他们要我截肢怎么办,我,我还没找过对象呢。如果我残疾了,肯定下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

  钟楚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两手搭上扶手,在轮椅前蹲下,“不会截肢的,明天我们就回上海,”钟楚杭语气认真,“你是陪我去跳伞才这样的,以后无论如何,我陪你。”

  余臻抬起头,愣住了。

  MILK看着无言相对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