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臻口中的“臻”字已经出了半个音, 却觉肩膀一沉。侧头一看, 钟楚杭原本搁在鼠标上右手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肩上。那白皙纤长的五指使上了劲儿, 将余臻毫无防备的左肩按下了几分。余臻一惊，要说的话统统吞下喉咙。
钟楚杭收回手, 轻轻摆了两下。
余臻突然觉得有点窘迫，刚才猝不及防地被CUE到, 说话都没过大脑，居然鬼使神差的差点报了真名。幸而钟楚杭反应够快, 及时制止。
然而弹幕并不关心他是鱼是鸟。
【我听力障碍了吗？说好的小姐姐呢？？怎么是个男人声音！！】
【什么情况？临时换人了吗？】
【杭哥在跟一个男的双排？】
【哇哦~这个小哥哥声音也好好听喔，是主播吧！有人认识指个路吗？】
…………
游戏里上飞机后，余臻标了点。钟楚杭瞥了几眼弹幕，反手将PAD递回给MILK，按下了F键：“抱歉, 游戏开始后就顾不上看弹幕了，一会儿这局结束后, 再跟大家聊。”
趁着跳伞的时候, 钟楚杭闭了麦：“余臻, 你有在你水友群里说过今天直播吗？”
“没，没有啊……”余臻原本是打算老老实实开变声器的, 怎么可能会招呼自己粉丝过来围观那么奇怪的事，不掉粉才怪呢！
“把这个直播间房号发群里…………不, 还是别发群里。你去告诉王，”钟楚杭边想边说，险些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但他反应速度奇快, 若无其事地顿了顿，继续道：“找个你关系最好的水友，就把你正在直播的事告诉他一个人。”
“告诉他，然后让他来看直播吗？”余臻不太理解这个行为的目的，但还是听话地打开了手机。
钟楚杭瞥了眼左手还在操控键盘，右手开始翻微信通讯录的余臻，心中松了口气——
在余臻的最早也是最铁的一众水友当中，就属王老喵钟楚杭最熟，所以刚才下意识就把心目中的人选说了出来。好在余臻的重点全放在了找关系最好的水友中，完全没注意到话中的异样。
余臻闷头自语道：“找谁呢？……”，
钟楚杭沉吟半晌，突然转头对身后的MILK道，“我记得你也有连城账号。”
MILK原本正垂着脑袋看手机，闻言抬起迷离的小眼睛，在钟楚杭颇有深意的眼神下，立刻get到了老板的意思，配合道：“没错，我有账号，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是有人想知道和我双排的是谁吗，你去给他们指个路吧。”
“OK，没问题。”毕竟是十多年的搭档，钟楚杭一句话，MILK就心领神会。
“那…没我什么事儿了？”完全跟不上节奏的余臻有些错乱，刚才钟楚杭阻止他自报家门，转脸又绕着弯让人掀他马甲。虽然知道钟楚杭不至于害他，但听到这种骚套路还是有点谎。
“杭哥…这样不会违反保密协议吗？”仿佛怕隔墙有耳，余臻的声音细弱蚊蝇。
游戏中两人已经先后落地，钟楚杭在开麦前说了一句：“你知道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吗？”
【参与录制的工作人员、明星及主播，在节目未官宣、未播出前不得以各种形式主动向公众透露包括但不限于节目形式、内容、角色等未公开内容。】
这是后来余臻逐条翻阅找到的原版条款。当初排版密密麻麻的几份合同，余臻根本就是一目十行，更不可能注意到“主动”、“被动”这类字眼，没想到钟楚杭居然能将合同研究得如此细致。
其实，一开始让余臻做出开变声器这种妥协的，除了连城的压力，更多的是因为担心会违反和潇涌签订的保密协议。现在这样一来，既不用欺骗观众，也不逼担心违约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游戏中，两人跳了一处热点，落地就是一场酣战。钟楚杭和余臻配合得默契无双，很快剿了两队。
然而，不管战况多么激烈，除了迷妹的疯狂刷屏外，弹幕的探讨重点始终在“和钟楚杭双排的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上。有人质疑连城做虚假宣传，还有人去小黑盒搜ID，发现是刚注册没有战绩的新号，甚至有人说他的声音耳熟，像某位连城主播……总之，就是猜来猜去没个所以然，直到一条不起眼的弹幕出现。
【鱼神，是你吗？】
【这声音……我JIO的是我们家鱼神！】
MILK的弹幕一纵即使，占据屏幕甚至不过半秒。只用一个号刷屏痕迹太重，MILK又退出去登另一个号。输入账号密码后，提示密码错误。MILK以为是自己按错了，又试了一遍，还是错误……
怎么回事，难道老板改密码了？
注册一个新账号发弹幕绝对是最下测，很容易就被认做水军。好在，这个时候钟楚杭和余臻已经结束了一局，又是刚上飞机。MILK趁机凑近钟楚杭耳边：“老板，老板……”
由于耳机中的飞机噪声很大，MILK又伸手在钟楚杭眼前晃了几下，后者才发觉。将耳机推至颈部，钟楚杭偏过头，视线仍旧集中在屏幕上：“怎么了？”
MILK斜了一眼余臻，发现对方正在专注地选点，压低声音：“老板，你连城密码改过了？”
钟楚杭闻言一怔，立即反应过来MILK所指的是那个【发财树开花】的账号。自泰国回来后，这个ID钟楚杭只用过一次，也顺带改了密码，并且打算如无意外再也不启用这个账号。
现在的情况下，MILK用这个订阅过余臻的ID发弹幕倒是并无什么不妥。钟楚杭似是无意地将目光挪到了余臻身上，对方身体前倾，左手肘抵在桌面上，手心托着下巴。显然，耳机中的噪声，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余臻思索片刻后，轻快点击鼠标左键，地图上便多了一个红点。
“大写zy140528。”钟楚杭轻声流利地报出一串密码后，快速戴上了耳机，并在飞机图标与点标重合的一瞬间，按下了跳伞键。
然而，足足迟了两秒，标点人余臻才从飞机上一跃而下。
钟楚杭察觉到了异样，关麦问道，“你怎么了？”
余臻放在左侧的手机适时地进了条信息，“叮”的一声伴随着亮起的屏幕，十分抢戏地吸引到了钟楚杭的目光。
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早一步看到信息内容的余臻反映却十分夸张——操控跳伞的左手从键盘上腾地砸到了手机上，没错，就是“砸”。余臻的左手仿佛突然失控，原本可能是想去拿手机，但却直接把手机拍飞了出去，屏幕朝下狠狠摔在了木地板上。
“没事，没事……就是垃圾短信”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也不看有没有摔坏，余臻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得远远的。
钟楚杭默不作声地看了余臻半晌，戴上了耳机。傻子都能看出余臻有问题。钟楚杭刚才根本没看到，也没问那个手机信息的事情。余臻却慌忙澄清。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钟楚杭率先落地N港。余臻在仓库前降落时，钟楚杭已经全副武装了。“你附近应该有一队，小心点。”
“嗯。”余臻嘴上应承，行为上却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空着手直愣愣地一头扎进了仓库。结果刚在地上捡起一把喷子，还没来得及装弹，被人从另一个门绕后。
这若是换在平日里，不等对方走近，余臻就能确认方位，先发制人。但是今天，直到敌人开了枪，余臻才如梦初醒，走位闪躲。
填弹完毕，余臻也顾不得血条告急，冒头“砰”“砰”两枪，硬是靠着准度的枪|法以丝血的优势刚赢了对方。
“呼……”余臻舔着包舒了口气。
见余臻迟迟没有补掉那名敌人，钟楚杭在队友频道中：“他还有个队友，可能会来救，我去另一头看着。”
“……好的。”余臻整个人僵在座位上，连瞄都不敢瞄钟楚杭一眼。出于双方对彼此技术的认可，两人双排时落地基本都是各搜各的，有敌人自己解决。余臻知道钟楚杭肯定发觉自己状态有问题了，不然不可能提出过来帮忙。
但是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就是懵的……尽管极力克制自己，余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分神，回想刚才无意间听到的东西……
并不是长久下来的习惯，只是偶尔，余臻在飞机上会选择静音。
凑巧的是，就在这局的开始，他上飞机后按了静音键。
所以，MILK和钟楚杭的全部对话，一句不落，他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他不知道MILK问的是什么账号的密码，但是那串数字再熟悉不过了……140528，那是余臻在连城的直播房间号。他不知道钟楚杭为什么会用这个当密码。在这之前他甚至不曾想到钟楚杭会记得他的房间号。
就在他愣神到过了点都忘记跳伞时，他收到了一条推送信息——
那条钟楚杭没有来得及看见的信息，余臻也就看到一眼。
只一眼，
那声响亮的提示音如同打桩一般，将那几个字敲入大脑，捣碎了他的所有认知：
【您关注的粉丝，发财树开花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