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睡得很熟,一直到傍晚十分,江柏洲才被压麻的手臂弄醒。

  元颂枕着他的胳膊,头埋在胸膛,因为憋闷,鼻息声有些冗长。

  江柏洲小心往后靠了靠,腾出一点更宽裕的空间给他呼吸。刚醒来的几瞬,他目光涣散,神情迷糊,愣怔了一会儿才清楚意识到现在的情境。

  他,江柏洲,一个坚信“不婚不恋保平安”的人。

  现在,正跟一个粘人精抱着躺在一张床上,居然还睡得很踏实。

  元颂睫毛很长,睡着了有种特别认真的感觉,睫毛随着呼吸偶尔颤动,搭在江柏洲腰上的手攥着他的睡衣,怎么看怎么显幼稚。

  盛夏的黄昏光线依然透亮,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在被子上落下一道斑驳亮光,横穿过两个人的身体,像无形的牵绊与束缚。

  内心真实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江柏洲纵然习惯了常年一个人居住,但有合心意的人陪着一起生活,还是有难以言喻的微妙幸福感,让人心境异常安静平和。

  “男神,我刚才做梦了。”江柏洲垂着眼皮瞅了人好久,元颂揉着眼皮醒来懵懵懂懂,“我们一起去游泳,你嫌我游的慢,一把摁着我的脖子栽进水里,我拼命挣扎都快不能呼吸了!”

  也许是梦里的情绪太重,元颂醒来控诉还带着小脾气,刚才还温情缱绻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江柏洲冷哼一声没理他,分明是他埋头在别人胸口闷的,怎么还倒打一耙埋怨人。

  “起床,出门!”

  江柏洲翻身下床,一把拉开窗帘。

  元颂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拿手背挡眼。

  “去哪儿啊?”

  撑着胳膊起来,看江柏洲趿着拖鞋进了洗手间,他又垂着肩在床上静坐了一会儿,才拖拖拉拉起床。

  俩人收拾完毕,暮色降临,街上华灯初上,虽然没有空调屋里凉爽,但马路上热气慢慢散尽,自然风吹着,别有一种怡人的舒爽。

  俩人在酒店顶层的西餐厅吃过饭,一起从后门出来,闲庭信步往隔壁街的商场走。

  自从国家支持鼓励夜经济发展后,商场旁边的街巷一到晚上就开始练摊赶集,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各色摊位,吃喝玩乐购,无一不能满足。

  江柏洲派克风外套的大帽子扣着头,遮挡了半个额头,为了不引起适得其反的关注,便没再做其他夸张的遮掩。

  元颂跟在身后,悄悄将手塞进对方温暖干燥的手掌中,还用指腹摩挲着,示意他握紧。

  “人太多了,一不小心走散,我都不方便喊你。”

  他凑近江柏洲耳侧,掩着手小声嘀咕。

  话说的没错,但全部是来满足自己想牵手的私心的。

  江柏洲买了电影票,看完差不多午夜十分。

  本来他想去私人影院,但元颂想凑热闹,于是买了晚场,还特意挑了人少的场次。

  周遭人群熙攘,俩人牵手走在其中也不显突兀,元颂看什么都好奇,不时停下驻足凑热闹,看到想吃的还要买一份尝尝。

  江柏洲通常就站在他身后,虽然帽子挡住了些许视线,但他还是很小心,时刻注意着不让只顾跟摊贩聊天的小男友被撞到。

  在集市尽头路人稀少的路灯下,摆摊的商贩显得零零落落,大都是没有固定摊位的散户,或者是来晚没抢到其他好地方的人。

  “你尝尝!”此处人不多,元颂从一次性小碗里捞出一串关东煮递到江柏洲嘴边,他瞟了眼四周没人注意,才低头就着元颂的手含了一颗丸子,然后摇摇头表示不吃了。

  佐料味很重,元颂吃得欢,他也没再说什么。

  江柏洲已经很久没悠哉游哉出来瞎逛了,跟刘汝和黄睿他们在一起时,大都约着出去喝酒。

  后来那俩人相继成家,虽然黄睿不像刘汝那么妻管严,但有小孩要照顾,自然难免会冷落兄弟。

  再加上上次他瞒着大家给元程景开后门的乌龙,后来只给江柏洲打过一个电话,过来探了两次班,因为来的不凑巧,还没能见到江柏洲的面。

  夜风吹得越来越凉爽,俩人也不着急,溜溜达达说着话,他看得出来,元颂很开心,看他的眼睛和嘴角都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一路上小动作特别多,拉拉手、拽拽衣角、随意揽两下腰……

  江柏洲佯装不知其小心思,任他上下其手,暗自纵容。

  旁边一个卖手工饰品的摊主引起了元颂注意。

  摊主是一位看着像大学生似的少年,元颂之所以对他留意,纯粹是因为那双好看的大眼睛,茫然没有焦距。

  他是位盲人。

  江柏洲看元颂用眼神示意他停下,便跟着站在了旁边。

  小哥长得很好看,面容干净俊秀,对蹲在对面挑挑拣拣的男人一直带着笑意说话。

  男人染着一头扎眼的粉色头发,嘴里嚼着口香糖,粗胖的手指随意拨弄着面前白布上的饰品,没一会儿就将整齐排列翻得凌乱不堪。

  江柏洲蹙着眉,无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真特么没素质。他顺手弄乱了,摊主小哥得费多大劲儿摆整齐。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家里人也放心让一个盲人出来。

  元颂跟江柏洲的心思一样,粉毛男人弄乱,他就蹲在那儿一个个重新摆放整齐,暗暗跟谁较劲儿一样。

  江柏洲知道这是心里烦那个没素质的粉毛呢。

  于是走上前,垂手在元颂头上摸了一把给他顺毛。

  “这个不能再便宜了吗?就一个普通的指环,你要一百块,这个地界上可没这个价格。”

  翻来翻去,粉毛好像还是最中意手里那个。

  由足银加黄铜打磨成的做旧品,大约有一厘米宽,看着很有质感和怀旧气息。

  “不能再便宜了,这个是我们设计学院的同学手工打磨做的,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您戴上绝对不会和其他人撞款。”

  小哥摸了摸鼻子,在夸指环制作者的时候好像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再便宜点吧,我是个痛快人,七十一口价怎么样?”

  粉毛说着还一口将口香糖吐到了一边,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嘴上却十分小气。

  “这个真的不能便宜,要不您看看其他的。”

  江柏洲看的出来,小哥对那款的感情很独特,根本不舍得贱卖。

  “算了!其他的我也看不上。”说着他就像要走,可手里的东西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看元颂蹲在旁边打量他,又大喇喇开口:“朋友,你说他这个卖的贵不贵?大家都在这一片混,太与众不同可有点不合时宜啊。”

  元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收了收刚才被对方撞到的手肘,状似不经意道:“我觉得这个不太适合你,还是放下吧。”

  粉毛以为他这是要帮自己说话,故意吹毛求疵找茬。

  刚想在旁边附和,元颂已扭头不看他,神情很友好地跟摊主小哥说话:“我看这个指环挺好看,我出二百,卖给我吧。”

  “你特么疯了吧?一个破指环二百块钱?”

  粉毛腾然起身,胳膊袖口上的拉链不小心甩到了元颂的眼睛,元颂猛然倒吸一口冷气,发出轻呼声。

  伴着一声脆响,粉毛好像将手里的指环扔在了乱七八糟的饰品摊上。

  江柏洲顺手拉起元颂看他的眼睛,右眼尾处被划红了一片,因为触到了内眼睑,酸的不停流眼泪。

  这下江柏洲脾气上来了。

  他大步向前拎起拔腿想走的粉毛的后领口,将人拽了一个趔趄,责骂的话还没说出走,元颂就急了。

  他一边单手捂着眼睛擦眼泪,一遍嚷嚷:“别让他走,他偷东西!”

  原来刚才掷回摊位里的东西是粉毛刚才在地上捡的石子,那枚做旧的指环还牢牢躺在他手心。

  江柏洲只顾着看元颂没注意对方的小动作,元颂早看他不老实,一直悄悄盯着呢。

  摊主小哥看双方吵起来了,赶紧撑着小凳子起身,试图说好话息事宁人。但江柏洲和元颂可不是怕事儿的人,俩人最讨厌这种坏胚子。

  “东西拿出来?”

  粉毛自视身材肥胖,撸起袖子要冲过来跟江柏洲比划比划。结果右手刚抬起来,就被对方顺势一拧,扭麻花似的旋到身后,疼得他弓着身子哀嚎。

  江柏洲的眉眼隐匿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也幸亏这边人少,元颂逡巡四周看没太多人注意,才赶紧上前帮忙,却又被江柏洲挡在身后。

  “那个指环我不要了,你们不要打架,小哥哥你没事吧?”

  盲人小哥一直没注意到江柏洲的存在,他本来就看不见,面对突起的危机彻底慌了神,因为太焦急声音带了哭腔。

  “我没事,我男朋友也在,你别害怕!”

  元颂安慰小哥,示意他不要管,也不用怕。

  “你们他妈疯了,敢打我,也不打听打听你张爷是谁?”

  这句电视剧里都用烂的台词,直接把江柏洲逗笑了。

  他故意压着力将对方的手臂扭曲抬高,为了缓冲身体的痛感,粉毛直接半跪在地上,江柏洲老猫逗耗子般轻松又狠厉:“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爷?”

  “我,我……啊!”

  江柏洲向来不惯人臭毛病,对方嘴里再不干不净,他直接能让人胳膊拧折。

  “东西,东西在这儿呢!给给,我错了,你是我爷,你们都是我爷……”粉毛挨不住疼,开始挤着笑求饶。

  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