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颂彻底清醒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乖宝宝开始叛逆,甜颜脸天天冷着,偶尔抬头看人一下,还满眼不耐烦。用元程景的话说,孩子可能回到了青春期。

  其实,元颂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话,唯一跟家里有矛盾的是在江柏洲的问题上,最后还是被他二哥列了交换条件,忽悠送出国了。

  所以,面对孩子的突然叛逆,元程景和江柏洲都有点不知所措。薛院长说这是情感丧失症的正常表现,后续得持续配合治疗,药也不能停。

  至于能不能恢复正常,或者多久才能好,还是未知。

  这种类似创伤性的精神疾病,向来在医学上是棘手问题,家人和医生都得拿出极致耐心应对,避免过度刺激患者,不然就会加重病情。

  “他醒来后对你也这样?”

  元程景晚上下班才有空重新回到医院,他本来给元颂带了最喜欢的法式小蛋糕,结果人家瞥了一眼说不吃,元程景怕放久了不新鲜,就拿小叉子挖了一口给人喂,结果,元颂不耐烦随手一挥将蛋糕打落,带着奶油的黏腻掉在元程景的黑色西装裤上,留下了一片显眼的污渍。

  生病的人往往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生病。

  元颂吵闹着坚持要出院,不管男朋友和大哥怎么劝都没用,甚至一时气急将手边的杯子都砸了。

  没办法,他只能交代陪护去办理出院手续,自己和江柏洲被元颂看着嫌烦,赶出了病房。

  俩人站在医院楼道昏暗的吸烟区,一人叼着一支烟,吞烟吐雾发愁。

  元程景有一点烟瘾,平日抽的少,今天有点接受不了元颂突然制造的心理落差,开始展现出难得的落拓一面。

  江柏洲不抽烟,现在也是心里苦还不能说,便扬手跟元程景要了一支站在旁边跟着抽。

  他动作缓慢,以前也拍过抽烟的电影,倒也没显太生疏,也没呛咳,就是稍微有点辣嗓子。

  “嗯,白天的时候嫌我烦,话都不让讲。”

  江柏洲长吐一口烟,看着白色袅袅升起的烟雾,淡淡自嘲道,说着说着还有点滑稽的想笑。

  “我比小鬼大十岁,从他能走路时就带他,那么个小不点又好看又听话,抱着抱着就长大了。”平日元程景习惯以冷静睿智的精英男形象见人,现在在随着他们说话不断明灭的应声灯的灯光下,罕见露着了一点带着熟男魅力的肆意与痞气,“我经常跟人吹嘘自家孩子省心,叛逆期是什么咱都不知道,现在可真啪啪打脸。”

  说完,郁闷抽了口烟。

  “孩子生病了,正常,正常!”这么说的江柏洲也难掩心酸,接下来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元颂相处,太热情肯定不行,太冷淡,他做不到。想来想去,或许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装孙子合适。

  “最近你估计得受累了,小颂年纪小,你,多让让他。”自家的孩子怎么都无所谓,他倒是怕江柏洲心理不适,对方怎么说也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还是元颂主动撩拨才追到手的,心里多少有点不放心。

  江柏洲心里敞亮,对元程景的意思十分明白,他别扭是感觉自己像失宠了,心里有点醋意,但完全没觉得元颂不好。

  他将烟蒂在地上摁灭,然后起身随手丢进垃圾桶,扯了扯西装外套的衣摆,目光有神,语气坚定:“大哥你放心,我是真喜欢元颂,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他。我这辈子,都爱他。”

  比起元颂对他的爱和多年的诚心付出,他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足,所以,总想费尽心机宠着元颂、惯着元颂,如果不是对方,他现在依然还困在时间的茫然里,活的不真实,过的不如意。

  他甚至都不敢想失去元颂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甚至都受不了元颂看他冷淡的眼神。

  饶是知道对方生病了都会失落,更何况去想象对方有天万一不爱他了。他不敢。

  比起现在的元颂,他才是那个要费尽心力也要抓住对方的人。

  “现在不是流行忠犬男友吗?”江柏洲不想让气氛凝重,故意又开起玩笑,他摸了摸鼻子语调有点跟刘汝他们扯闲话时的混不吝,“大不了以后我也乖点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家媳……自家男朋友除了惯着还能咋地!”

  这句借着玩笑说出来的话像颗定心丸,元程景曲着一条腿靠着墙静静打量他,眼里晦涩难明,有很多江柏洲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肯定不是不满。

  男人之间讨论这种示爱宣言,多少有点尴尬,最终元程景只是勾了勾嘴角,起身掐灭烟蒂丢进垃圾桶,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俩人刚想出去,陪护男就大力推开了旁边的防火门,因为跑得急,说话还大粗气:“元总,终于找到您了,您赶紧出来吧,元小少爷着急出院找不到你们,现在正发脾气呢!”

  元程景赶紧按着门框跑出去,江柏洲疾步跟着,低头闻了闻身上残留的烟味儿,急急扯下外套随手拎着跑。

  不悦站在病房门口的元颂已经换了常服,看到他们时神情甚是不满,他本来就长得青春年轻,现在浑身炸刺的模样真有点高中生的味道。

  江柏洲的思绪都被带偏了,脑子使劲拼凑着元颂高中时候的模样,慢慢跟现在的脸重合。

  “宝贝儿,来来,袋子给我吧,我帮你拎!”江柏洲有先见之明,刚才元程景上前关切元颂,被对方嫌弃他身上烟味重躲开了,还好他早早脱了外套,感觉还好些。

  元颂拎着一个印着高定奢侈品品牌logo的纸袋子,里面装的是定制的情侣表,昨天他是取了手表后才出的车祸。

  元颂的车被司机开回家了,落在副驾的东西让人给送了过来。

  只看包装都知道价格不菲,是特意送给重要人的礼物。

  “不用,我自己来!”

  本来这是他准备欢欢喜喜送男朋友的礼物,可是,现在他对江柏洲好像没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看对方甚至有点陌生。

  理智上、记忆中,江柏洲都是他疯狂爱慕的人。

  可现在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点食之无味呢?

  难道他真成了追上就扔的花心渣男?

  “宝贝儿,你现在只是生病了,情感认知状态有点不敏感,可能觉得柏哥没以前那么有魅力了。”面对元颂的公然抗拒,江柏洲选择了没脸没皮,不顾人家拿胳膊肘推他,用力环着人家肩膀打预防针,“但那都是错觉!你早晨睡着了都还在喊我的名字!”

  某人纯属胡扯,给自己加戏!

  原来如此,本来元程景也在犹豫怎么开口告诉元颂他的病情。

  现在被江柏洲当成戏言说出来,反而让元颂没那么大压力。

  “真的吗?”闻言,元颂豁然开朗,原来他不是渣男,就说嘛,这么多年的喜欢怎么能说没就没,“那严重吗?能好吗?”

  “不严重!”元颂被他顺了毛,没之前那么毛躁了,“你之前头部受过伤,这只是一种常见的后遗症,只要后续配合治疗,每天乖乖吃药就会好的。”

  说完不顾医院还有别人,直接在元颂额头亲了一口。

  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元颂只是得了小感冒。

  “那,这个送你!”既然如此,元颂也没什么纠结了,虽然心理上对江柏洲无感,但认知上还是把他当最爱的人,所以就大方将礼物给人了,

  “这是手表吗?”

  江柏洲大喜过望,只少脸上的夸张表情是这么显示的。看里面的包装礼盒就不难猜出是手表。

  “嗯。”元颂点头回答。纵然被告知是生病了,但他心底的低落还是难以忽略,那种感觉就好像看什么都隔着一层东西,总感觉跟人有一面无法跨越的情感壁垒,这样的他苦闷又不安,总想发脾气。

  “你看你多爱我!”江柏洲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元颂乘坐电梯往地下车库走,还不忘继续洗脑寻求安全感,“以后你每天都要在心里说十遍‘我爱江柏洲’、“柏哥也爱我!”这样我就能在心里一直陪着你,就算你暂时感觉不到,但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情感丧失症最难受的肯定是当事人,没有人可以丧失感受快乐美好的能力后,还真的安之若素。

  比起他们对外界散发的尖锐,内心的空虚挣扎才更难排解。

  “江先生真有办法,元小少爷都被他哄好了!”陪护男在停车场告别元程景,看着已经坐进豪车后排的俩帅哥有感而发,“我伺候过各式各样的病人,经验之谈,其实这样轻松坦然地跟病人相处,不藏着掖着,反而让大家都更平和。”

  元程景笑着点头,没再多言。

  对方的结算有助理负责,不用他操心。

  跟对方说了再见后,司机已经开车到他跟前,坐进副驾位置后,从车内后视镜瞅了眼紧紧挨坐在一起的俩个人,心底荡起一层温柔涟漪。

  不得不承认,江柏洲和元颂相爱是笔天大的缘分,也是求不来的幸运,对彼此都是。

  人啊,有时候还真是不能不信缘,不能不信命。

  跟相遇的时间早晚都没关系,只跟对的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