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粥,分量着实不多,饶是小心翼翼一口口数着吃,没多久便吃光了。祁温书舔了舔勺子,肚子还空着。
不过他不好意思提没吃饱这事,实际上,顾青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很好地遏制了他全部说话的欲望。
他放下勺子时,顾青冥也抬头了,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的动向,在纸上写道:吃好了。
祁温书琢磨了下这句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最终没抵抗住胃的抗议,小声说:“如果……能再吃一点……”他比划了下,“就一点点……”
他这幅模样实在不多见,毕竟这孩子一直没有什么吃喝方面的烦恼,如今为了一顿饭却不敢开口。
顾青冥不置可否,但他还有个附加题——为什么要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祁温书最害怕的就是这问题,他总不能说因为剧情走偏了我要去纠正一下吧,顾青冥大概会以为他疯了。
“因为,”祁温书皱了皱眉,他绞尽脑汁,有了个好想法,“林崎说树林里有烤鸡,很香,让我赶快去。”
这话说的,他是真心虚。
心虚得觉得顾青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
顾青冥冲侍卫招了招手,侍卫领命退下,留下祁温书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顾青冥起身,他一身黑袍衬得整个人俊美冷峻,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却冲祁温书伸出手,意思简洁明了,要抱他下来。
祁温书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慌不迭窜下椅子,这回倒是轻易得很。
“不不不不我自己下吧。”
他站稳了,抬头看着顾青冥,眼中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有些讨好性质的笑。
又像一只桀骜不驯的,一不看紧就会偷偷溜走的小崽子。
顾青冥慢慢收回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转身离开,但步伐不似平时那般大,祁温书稍微迟疑,便跟了上去。
左转右转,皇子殿本就大极,祁温书又是个方向感不好的,一不小心就转晕了,只得跟在顾青冥身后,生怕一不小心走丢在府里。
最后来到一扇门前,顾青冥偏过头看他一眼,祁温书一怔,不知道这一眼的意义是什么,但他突然不太想进去。
可顾青冥已经进去了,祁温书稍微犹豫,想到已经没有退路,只得一咬牙进去。
这间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特殊的是桌上银光闪闪的东西。
十几根针……顾青冥想干嘛?祁温书感觉腿软了。
顾青冥脱下外袍,随后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漫不经心地写起字来。
祁温书睁大眼睛,看到那纸上的字一个个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想活,还是……
毛笔尖停留在‘是’的最后一笔,没有继续写下去了。
祁温书冷汗直下,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顾青冥生气了。
作为一本古代霸总类型的男主,顾青冥当然是酷帅狂霸拽的代表,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只对主角受春风般的温暖,对除主角受之外的人都犹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
当然了,顾青冥也不是个单纯的蛇精病,他会变成这样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顾青冥作为皇子,他的母妃不受宠,而且很懦弱,导致他后来寄名在其他妃子名下,过得并不好。
顾青冥小时有几个很信任的人,包括服侍他的宫女和一个比他小一岁的皇子,但后来他无意中发现那些人对他好都是假的,他们只是有所图谋而已,从那一刻,顾青冥便黑化了。
他不再信任何人,尤其讨厌背叛他的人。
哪怕是一个小孩子。
尤其是小孩子。
祁温书两样全占。
哦豁,生存危机已经降临,祁温书只想眼前一黑晕过去。
君夙已经盯着纸看了很久,嘴紧紧抿着,似乎已经吓呆了。
对一个小孩来说,生死这话题确实太过沉重。
而且顾青冥无比确切一点:君夙怕他,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
那为什么……还敢跑呢。
顾青冥收回纸,不打算继续下去。
但这动作似乎提醒了君夙,他一愣,声音透着哭腔:“你要杀了我吗?”
顾青冥一哂。
小孩仓皇失措地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疑惑不解与恐惧。
顾青冥几乎都能想到他心里想法: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杀我?
本不应该心软,但顾青冥居然鬼使神差地摇了头,给了小孩一个明确的答案:不会。
我不杀你。
祁温书愣怔地看着他摇头,正欲说话,却从口中打出一个嗝。
他急忙说:“我……我没嗝——没事,真的嗝!”
顾青冥:“……”
他屈尊降贵给祁温书倒了杯水,祁温书因为打嗝不停根本没关注到这一点,拿起水杯大口喝起来。
侍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对顾青冥道:“国师说他要先看看孩子的根骨,才能判断他是否具有天资。”
顾青冥眼神微动。
“几个皇子都找到了传说中的天降之子,现在正在国师那儿挑选。”
顾青冥看向打嗝不停的祁温书,微微叹气。
侍卫对祁温书说:“到床上去,把上衣脱了。”
祁温书刚喝了满满一杯水,正高兴不打嗝,险些被惊得再打起嗝来。
侍卫眼疾手快,又立马跟了句:“没什么大事,完事了三皇子奖励你吃烤鸡,已经买好了,正热着,喷香的。”
祁温书:“……”
他怎么能为了烤鸡折腰!
想起刚才看到的针,祁温书只想逃跑。
但似乎料到他想跑,顾青冥跟侍卫一左一右把门遮挡得严严实实。
祁温书:“可以不……不脱吗?”
祁温书:“我可以不吃烤鸡!”
侍卫嘴角抽搐,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娇纵的小孩,还天真:“那就不吃烤鸡,还是要脱。”
似乎觉得他的表情太过生无可恋,侍卫难得好心解释了句:“三皇子是为你好,这过程也不怎么痛,完事就好了。”
到底什么事啊,祁温书听得头皮发麻,顾青冥是不是入了什么……奇怪的教?
余光瞥见顾青冥拿起一根针,放在炉火上烤,祁温书欲哭无泪。
祁温书:[顾青冥到底要干什么!]
六六:[宿主怕了吗?]
祁温书:[我怕他扎我啊,万一把我扎傻扎废了怎么办?]
六六:[没有生命危险,真的。]
祁温书:[……这么一说更害怕了。]
祁温书不情不愿地上了床,脱了外衣,又不甘心道:“冷……”
侍卫:“门窗都管好的,炭火正旺。”
祁温书只觉一阵头疼:“我现在就想吃烤鸡。”
侍卫:“等会,吃饱了不好做。”
祁温书:“……”
嘤嘤
嘤!
顾青冥一个眼神过去,侍卫再次悄无声息地出去。祁温书脱了上衣,也许是心理作用,只觉浑身冷飕飕的。
顾青冥终于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他随手拉过个椅子坐在床边,黑黢黢的眼眸盯着他。
祁温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顾青冥让他趴在床上,露出后腰。
终于能看清楚,那与古籍上毫无二致的曼陀罗花的形状。
顾青冥的考量很周到,他学习了隐埋法,能将祁温书后腰象征恶召的花暂时涂抹去,这样君夙不会被人发现他真实的身份。
至于他为什么要留下不详的恶召之子,而不是重新去寻天降之子,顾青冥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君夙看着他的眼神太楚楚可怜了。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骨感。
顾青冥的完美计划败在第一步。
针还没靠近皮肤,这小子就开始颤抖,他也不叫,紧紧闭着眼睛吸鼻子。
顾青冥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描了几笔去换针,回头无意间一扫发现君夙紧紧闭着眼睛,竟然在哭。
他哭得毫无声音,以至于顾青冥离他那么近都没有发现。
顾青冥立马皱了眉,他快步走过去,非常想说点什么,但嗓子却被封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后他只好伸手在那滑嫩却湿漉漉的脸蛋上抹了一把,抹了满手的泪珠。
哭什么?顾青冥心想,他找人问过了,疼痛感很低,小孩也能控制。
“我没……事,你继续……”祁温书抖抖索索地说。
小可怜。
顾青冥试了几次,发现下不了手。
他能在战场上眼都不眨地目睹鲜血,却没法正视君夙的眼泪。
顾青冥久久没有动作,正在祁温书擦了满眼的泪想问他怎么了时,顾青冥换了工具。
毫无威胁力的勾笔,痛感顿时降为零。
祁温书:计划通。
这两套的工具不同在时间,针能维持十年,勾笔却是每年都要重新画,才能确保图案不会重新显现出来。
把人送去国师那,必定不能让人发现他恶召之子的身份,否则难逃一死。
勾完最后一笔,顾青冥摸摸他丝绸般的头发,那双星子般亮的银眸眨巴眨巴:“好了吗?”
顾青冥点点头,好了。
祁温书不知道顾青冥做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后腰有朵花,刚准备摸摸后腰,顾青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随后慢慢松开。
祁温书愣了下:“不能碰啊,那我能穿衣服吗?”
顾青冥没摇头,其实碰也是可以的,他只是……觉得小孩会疼。
太奇怪了,他怎么会这么想。
顾青冥看着小孩利落下床找烤鸡去了,他唤来侍卫。
侍卫:“三皇子,今夜将人送过去么?”
顾青冥想了想,摇头,又点头。
侍卫有点懵,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青冥比划着:明天我送他去,今晚他留在卧室。
侍卫:“嗯……好的。”
其实一晚两晚,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侍卫心想,就是小孩离开了,府里就少了分热闹。
了解顾青冥的人知道,这几天顾青冥有了些许变化。
真说还说不上,就是多了点……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