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不琢【完结】>第30章

  车灯直射,大雪在光线中纷舞,似夕照里的迎风乱起的芦苇花。

  自上车起,顾山泽便没说过话,始终板着脸开车,任如何警告威胁都没有用,陆书楠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沈冰洲无奈地回复说没事,又反复提醒不要告诉姐姐,对方答应了才放下心来。

  他算是切身地体会一把残障人士为何要被划入弱势群体,有人要抢劫,那是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抢。他累了,索性接受现实,抿着嘴唇看向自己的膝间。

  空调的暖风从脚踝处拂过,冻僵的皮肤缓缓回暖,重新变回白皙的颜色。他受不了干坐着的尴尬,玩手机也不合适,只好把顾山泽的外套叠起来,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放在膝盖上。

  过去许久,车速开始放缓,顾山泽在路边停下,关了车灯,才说:“还冷吗?”

  沈冰洲无言地摇头,看向窗外的落雪,落雪之下是一片陌生的住宅楼。他迟疑地开了口,“这里是哪儿?”

  顾山泽说:“我家楼下。”

  听到,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缩了缩,短短半秒钟内,脑袋闪过数十帧暧昧香艳的画面。他强行打断,疏冷的神态从眼尾散开,“顾山泽,你到底要干什么?陆书楠可是你的下属,你丢不丢人?”

  顾山泽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好像要对他使用摄魂术一样,“你担心我了。”

  半透明的黑暗在两人中间流转,穿过那截不到半米的黑暗,他看见顾山泽的眼睛向上弯起,笑意如升起的辰星,令他心神不安地震荡。他倏地顿住,急促否认:“我嫌你丢人而已。”

  顾山泽向他靠了靠,抓起他摆在衣服上的手,“明明是浪漫,哪儿丢人了?今天下雪了。”

  车窗外尽是大雪,沈冰洲低埋着头,手背被宽厚的掌心覆盖包裹,像有暖阳照下来。

  他没接话,顾山泽跟着沉默,用拇指轻轻揉按他的手心,那只手凉得不行,他怕捂不过来,干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严严实实捂住。

  两人还是无言以对,老冷的天,沈冰洲手里冒出细汗,他终究还是抬起脸,“本来想听你讲解作品的,搞错了时间,还以为你走了。”

  顾山泽眯起眼睛,“不是特意避开我,和陆书楠约会?”

  沈冰洲茫然地眨眨眼,忽然福至心灵,“你不会在吃醋吧?”

  惩罚一般,顾山泽在他手心掐了一把,“难道我不应该吃醋?我比他差很多吗?为什么不选我?”

  原来如此,引发顾大公子一些列非正常行为的根源,居然是陆书楠。平心而论,陆书楠确实外貌好气质佳,可陆书楠是直的呀。

  他抵住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避开了这个话题,“所以,你把我带这儿来,准备干什么?”

  顾山泽顿住稍许,忽然用力,将他的手死死握紧,却又忽然松开,仿佛在那一瞬间,轻易地击碎了某种决定,最后吐出口的话,成了轻飘飘的一句:“我带你来看雪。”

  半晌,沈冰洲才回答:“这里不好看。”

  顾山泽腾地放开他,解开车门的锁,“那我们下去看。”

  夜逢初雪,行人道上散落着寥寥几人,有的撑伞,有的无伞,纷纷低头赶路。沈冰洲被强按着穿上顾山泽的外套,那件衣服到了他身上,长度能盖住小腿,手也缩进了袖子,不能说好看,但绝对保暖。

  确保他不会挨冻,顾山泽准备抱他,他摇头拒绝了,声音闷在衣领里:“要背。”

  顾山泽惊讶于那双睫毛低垂的眼睛,他忍不住勾出笑来,“撒娇?”

  那双眸子变凶了,“我怕你累!”

  他笑出声音来,背过身,让人趴到了背上。

  漫天雪花,降落两人的头肩,很快积成白色。沈冰洲搂住他的脖子,感慨一样说:“你听过那句话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顾山泽愣了愣,轻笑,“别信,这是屁话,想和我一起白头,就来我身边。”

  沈冰洲浅浅地叹了声气,没有再说话。他好像混乱,又好像清醒,尘封多久的心终于为人悸动,却又不是良缘,想到姐姐痛心的劝阻,心往下沉到了谷底。

  看雪的热情终归败给了寒冷,他看到顾山泽的头发被打湿了,不知觉,已经走了这么久。他出声叫停:“我们回去吧。”

  顾山泽停下脚步,微微回头说:“想去我家喝酒吗?”

  沈冰洲心跳了下,十指无意识地收拢,“嗯……”

  他居然答应了。

  顾山泽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身边人来人往,没有过固定的,严格来说,是位独居人士。他的房子陈设简洁,散发出与主人如出一辙的冷冽气质,南面是落地窗,窗前摆着沙发,沙发底下铺着灰色地毯,一只扫地机器人在上面待机。

  他把沈冰洲放在沙发上,从浴室找来毛巾和吹风机。两个人都淋湿了,不是落汤鸡那种程度,但浑身又冷又潮,非得洗个热水澡才能舒坦,可这气氛下,两个人都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简单擦擦水气,吹干就算了事。

  沈冰洲有厚实的外套保护,身上基本没湿,顾山泽比较惨,肩臂的衣料染成了深色,紧紧贴住,光是看着就难受。他犹豫再三,小声地提醒:“你去换件衣服吧,一会儿感冒了。”

  顾山泽点点头,折进卧室,没一会儿,披着件睡袍出来,领口捂得紧密,只能看见脖子以上。他手里拿了酒和杯子,坐下后,倒上小半杯递过来,“少喝点,暖暖身子。”

  沈冰洲并不太懂酒,只知道是种洋酒,喝下去又辛又辣,呛得他咳嗽起来。

  顾山泽连忙给他拍背,忍着笑说:“上回看你那么能喝,我还以为你没问题,帮你兑点饮料?”

  他摇头,脸上浮着红潮,不知是呛的还是别的,“我没事,再喝一杯。”

  顾山泽斟酌着给了他半杯,看他猛灌下去,终于还是收走了杯子,“行了,你别在我这里喝醉,我怕出事。”

  沈冰洲同他抢杯子,没抢着,只好垂下眼,缓缓地说:“顾山泽,你应该不是喜欢我吧?”

  顾山泽诧异地顿住,“不喜欢你,干嘛一直来找你?”

  他只是摇头,“你找过的人,不止我,也不会只有我。”

  人都说,莫做亏心事,否则鬼敲门,顾山泽惹过的桃花,数不清,也不想数清,他的喜欢来得轻易,无法久留,他是天生的浪子,可浪子滚过的红尘哪叫红尘,既没有为伊憔悴,也没有为侬心碎,这回,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却感觉自己,欠下情债了。

  他轻轻弯唇,露出惯常的笑,“我送你回去吧。”

  沈冰洲猛地抓住他,抬起的眼似被冰雪冻伤了,“你都不反驳一下?”

  他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继续:“不然一会儿,你姐姐该担心了。”

  沈冰洲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水泄不通,大喊大叫都无法发泄。他勾住顾山泽的脖子,借着力往前靠近,贴到两片冰凉的薄唇上。

  那扇唇不可思议地颤动,却没有回应,他不甘心,拿舌尖抵进去,尝到混满酒精味的热浪。

  事实是,他的吻笨拙单调,像个冲动的孩子,一鼓作气过后,发现没有人理,傻站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只好分开来,悲伤又愤懑地注视着:“好了,送我回去吧!”

  顾山泽无声地滚动喉结,眼底涌起黑色的暗火。他说好,却倾覆上来,用手掌摩挲着沈冰洲的后脑,将热吻点燃到极致。

  酒香在混乱的呼吸间盘桓,沈冰洲被他压到了沙发上,双手仓促地乱抓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他的肩膀,如溺水之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岸。

  近乎窒息的吻,如烈火入烈酒,沈冰洲两边眼尾都沁出泪来,他这才放过,顺着下巴吻到耳垂上,沉沉地喊:“洲洲,你身上有我的香水味。”

  雪在冬风里晃荡,被卷起、翻动,一波又一波地撞上玻璃窗,惊羞地瞧着窗里的人,风声呼啸,淹没窃语。

  沈冰洲想,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顾山泽的错,是酒的错。

  他也是男人,但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男人,他有些神智不清,从沙发上滚了下去,顾山泽把他抱起来,踩着满地衣物进了卧室。

  雪还在继续,直到两人都力竭,才不舍地停歇。

  沈冰洲累着了,窝在被子里睡了过去。醒来时,卧室的灯还开着,他张着迷蒙了一瞬,忽然推开顾山泽的胸膛,“我该回去了。”

  顾山泽轻皱起眉,“明天再送你回去,现在太冷了,你好好休息一晚。”

  他坚决地摇头,“不用,等下我姐回来了。”

  顾山泽觉得头痛,“姐姐就有那么重要?多陪我一会儿不行吗?”

  他抬起眼睛,眼尾的泪痕明明是欢愉留下的,却透出惊人的伤色,“别闹了,我已经为你,和她吵架了。”

  顾山泽无言地盯着他,似有不甘,故意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才起身给他找衣服。沈冰洲从床头柜上摸到眼镜和腕表,看了一眼,都快十二点了,急得催促:“你快点!”

  本该是兴尽的初雪夜,想要的终于发生了,却变成裹糖衣的药丸,多含一会儿,苦味难掩。顾山泽找了套自己的干净衣服,给他穿好后,抱着下了楼。

  路上,两人都沉默,车灯驱散的黑夜里,只有白茫茫的雪絮翻飞,见证过,掩埋过。

  终于到了沈家的大门前,看到车库里没有沈辰砂的车,他莫名其妙跟着松了口气。他过转头,软着声音哄道:“你姐姐还没回来,不用和她吵架了。”

  沈冰洲死死抓住袖角,僵硬地嗯了一声。

  顾山泽冒着雪下车,拉开副驾的车门,路灯照入车内,照得沈冰洲的脸白如瓷盘,反衬出蹂躏过度的嘴唇鲜红美丽,碎乱的头发贴在额上,好像一张凄楚的美人像。

  他觉心头刺痛,又好像有另一把火引燃,轻轻抬手想去触碰,却被一把打开了。有冷亮的光从沈冰洲的眼底射出,疏离,冷漠,一如初见时那般。

  他冷静又清晰地宣布:“顾山泽,这下你该满足了,以后,别来纠缠我了。”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热乎的

  一颗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