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辰进门后， 眼前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
他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是看重了落地窗外的景色，但等到他搬进来后才发现，他无论春夏秋冬都喜欢拉着窗帘， 所以窗户外到底有多好看，他也看不见。
屋里的生活痕迹少得可怜，许舟辰不喜欢拍照片， 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买些零碎的小摆件作为装饰。家对他来说， 大概就是个休息睡觉的地方， 哪天不想住了稍微收拾一下衣服，走了之后， 屋子就干净得像从没有人住过。
到家后，他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浴室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溢满了房间。
许舟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擦着半干的头发倚到了床上。
他打开微信，看见洛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信息：
“小辰哥，我听人说，你们那儿在招驻唱歌手？”
许舟辰微一挑眉：“你想来？”
洛晨：“想。”
许舟辰想了想：“方便接电话吗？”
洛晨：“！！！方便！”
许舟辰看着那些感叹号， 微微弯起唇， 随后他点了语音通话，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通了。
许舟辰看着屏幕中间那个小太阳，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直接点题：
“你是还在上学吧，每天晚上都能出来吗？”
洛晨的声音在通话里有些失真， 他听起来似乎有点紧张，规规矩矩地自我介绍道：
“是， 小辰哥，我在南江音乐学院上大三， 擅长弹吉他，架子鼓和钢琴也会一点。每周三和周五晚上有选修课，其他时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有时间。”
许舟辰听着他的声音，轻笑一声：
“我就随便问问，不是在面试，你不用紧张。”
“好的……”
“我们要找的歌手需要一整晚都能待在店里，但如果是你的话，除掉周三和周五，其余时间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可以吗？工资按天按小时或者按歌，都可以。”
“当然可以！”洛晨也是第一次找工作，他顿了顿，见许舟辰似乎没有下文，于是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那个……所以，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吗？”
“你都不问问工资多少？”
“我很便宜，给多少都行。”
许舟辰被他的用词逗笑了，他垂眸晃了晃红酒杯：
“明天还不行，今天我就是先问问，如果你真的很想来，明天下午五点去我店里，算作面试。”
洛晨磕巴了一下：“但你们那不是六点钟才营业吗？”
“都说了是面试，不唱给客人听。”
“那唱给谁？”
“……你说呢？”
“……”那边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突然激动：
“老板！你喜欢摇滚还是民谣？燥一点的还是安静的！”
“你擅长什么就唱什么。”
“好！”
许舟辰觉得，洛晨看着聪明，有时候却像只憨憨傻傻的大型犬。
谈完工作，许舟辰再没多说什么，和洛晨道了晚安就挂了电话。
那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许舟辰把杯里的红酒喝完，关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了床头暖橘色的小夜灯。
他微微眯着眼睛，随便翻了翻微信的朋友圈，正准备退出应用，却看见聊天列表中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的头像是个简笔画的小人，名称是一个英语单词“year”，聊天显示的内容只有那句“可以开始聊天了”。
许舟辰戳进了沈岁安的主页，想给他留个备注。但他的手却在键盘上停顿许久，他看着输入框内的光标闪烁，一时有点出神。
他手指停顿片刻，点了几下，输入框里多出一个“哥”。但后来，光标移动到了那字前面，变成了“沈哥”。到最后，这两个字又被删掉了，最终留在聊天框上方的，只有一个对他来讲略显疏远的“沈岁安”。
许舟辰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儿，但随后，那三个字一闪，变成了一句“正在输入中……”
这个提示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最终，聊天背景上弹出来一条信息：
“有事打电话。”
许舟辰微一挑眉：“我能有什么事？”
但这句话刚发出去，他就撤回了，换上的是一句：
“知道了。”
-
第二天，许舟辰按照和洛晨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店里。
他给洛晨的地址是他手里一家叫“天在水”的清吧，这不是他手里最赚钱的地方，但是是他最喜欢也最常来的地方。
他今天提前给魏慎打了招呼，所以他到的时候，魏慎已经在店里了，跟他一起的还有背着吉他的小太阳。
魏慎和洛晨早就认识，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这俩人都有点自来熟，彼此也算熟悉。
许舟辰到之前，洛晨正抱着吉他，凑到魏慎身边问：
“魏哥，小辰哥平时喜欢听什么歌？你行行好，给我透个底呗。”
他今天穿着最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浑身都携着一股阳光的少年气。
魏慎白了他一眼：
“你丫是来面试的又不是来告白的，你管他喜欢什么？唱得好不就行了？我们许老板刚正不阿，就算你唱了他最喜欢的歌，他也不会给你加友情分的。”
洛晨蔫了，魏慎瞥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怼怼他，又问：
“哎，你真那么喜欢他？”
洛晨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见了一面，算不上喜欢吧，但很想认识他是真的。”
说完，洛晨又琢磨了一下魏慎的话，眼睛亮了：
“怎么了魏哥，你要给我友情提醒吗？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但我想告诉你，他哥最近来南江了。”
魏慎压低声音，随后他看洛晨一脸懵，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
“他初恋，你情敌，懂不懂？”
“那有什么？我情敌还少吗？”
“啧，不一样！你猜天降能不能打过竹马？”魏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决定不透许舟辰的私事，他只给洛晨提了个醒：
“总之，你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那个人，是死神，是修罗王，是座巨山，还究极护犊子，他是你的情敌，同时，比所有的岳父都要岳父。如果你要追许舟辰，那不仅得打败他在许舟辰心里的位置，还要得到他的认可。不然，你小子就玩完。”
说着，魏慎觉得不够生动，还举例道：
“小辰前男友，方景由记得吗？前几天早上，直接被他一脚踹到南江湖里去了，一脚！”
魏慎这生动形容加举例论证给洛晨吓着了。
他刚准备说点什么，结果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一脚什么？我给你一脚。”
“！”两人皆是一抖，回头看去，魏慎干笑道：
“小辰，你来了。”
许舟辰的目光在他们两人间扫了几个来回，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绕到一边调整了舞台的灯光，冲洛晨示意道：
“可以唱了，麦克风自己调。”
“哦哦哦好。”洛晨这才回过神来，他抱着吉他小跑上台，从一边搬了个高脚凳放在舞台中间，自己坐了上去。
在他调麦克风的时候，许舟辰下去坐到了魏慎身边，冷声道：
“又卖我呢？”
“什么叫卖啊。这弟弟家可不缺钱，现在都追到你店里当驻唱来了，这么真诚，我得给他透个底啊。”
魏慎笑了一声：
“我说得没错吧？他真的很像小太阳。”
许舟辰没应声，他抬眸看着舞台上的洛晨，有点出神。
男生正摆弄着手里的麦克风，弄好后低头拨了下琴弦，神色专注又温柔。
许舟辰从烟盒里取了根烟，低头点燃，叼着烟含糊道：
“小太阳以前谈过恋爱吗？”
魏慎愣了一下：“好像没听说过。我看他那样子，也不像老手。”
听了这话，许舟辰突然轻笑一声：
“好纯情，那我耽误人家干什么？”
“啧，怎么能叫耽误呢？跟他说话你不开心吗？我跟他说话都觉得开心！我是真觉得，你也是时候重新学着喜欢人了。你个乌云小子，就该找个这种能逗你开心的。”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带了点玩笑的意思：“要你管？”
“喂喂？”
正在这时候，麦克风载着洛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店内。
洛晨似乎准备好了，他拨了下弦，刚弹了前奏几个音，就被台下的魏慎打断了。
魏慎哭笑不得：
“傻子！报歌名啊！！”
“哦哦哦！”洛晨这才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抱歉，忘了。这首歌叫《阿拉斯加海湾》。”
洛晨的声音温柔又有磁性，适合唱温柔舒缓的情歌。他选的歌许舟辰听过，原曲带着些忧伤和诉说，但洛晨似乎改了几个音，他唱出来，莫名有丝少年委屈甚至撒娇的意味，让许舟辰联想到了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嘤嘤嘤的大型犬。
一曲结束，魏慎先大力鼓起了掌。
洛晨抱着吉他小跑着下来，一扫先前被曲风影响的忧伤，重新变得光芒万丈：
“怎么样怎么样？！老板，我可以了吗？！”
许舟辰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他看着洛晨紧张又期待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可以了，今天就开始？”
“好！”
洛晨个子高，长得好，喜欢唱情歌，一开口就是满溢的深情。第一天工作的反响就很好，他唱了两个小时，魏慎在旁边应付了至少二十个过来打听联系方式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等第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洛晨收好吉他，在角落里的卡座上找见了正低头看手机的许舟辰。
他像小学生见老师一样：“小辰哥，我唱完了，先走了？”
“嗯。”许舟辰点了点头，随后，他把手机装回口袋里，犹豫了一下，主动提道：
“有时间吗，一起吃个夜宵？”
“可以吗？”小狗尾巴摇起来了。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如果不是雨天，晚上的南江永远比白天热闹，一眼望去就是城市万家灯火以及商业街各式各样的灯，步行街人来人往，许舟辰和洛晨走在人群间，头顶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从脚底赶去身后，一会儿又从身后回到身前。
与步行街相隔一个街区的地方就是附近最有名的小吃街，许舟辰带着洛晨从小巷子抄近路穿过去，这条路清静，鲜有人知。
巷子里连灯都没有，那些热闹的灯火被分隔在巷子的一头一尾，喧闹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气中清冷潮湿，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许舟辰不是很喜欢说话，而洛晨有点紧张，他从来没想过许舟辰会主动约他吃夜宵，一路上都在忐忑，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他在心里选了几句开场白，刚准备开口，垂眸时却见许舟辰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洛晨看着他，压低声音问：
“怎么了？”
许舟辰摇摇头，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他推了洛晨一把，示意他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如果要去小吃街，应该一直直走才对，洛晨现在突然被要求改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乖听话了。
许舟辰跟他一起拐了弯，但却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靠着墙停下脚步，注意着身后的响动。
刚刚在步行街时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他们，但那时人来人往，许舟辰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拐进巷子里后，那种感觉依旧存在，同时，巷子里还有道很远很轻、并不属于他们的脚步声。
此时，他们等在巷子的小路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舟辰微微蜷起手指，他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小巷子的青石板路上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铺在地上，随着那人的接近而越来越清晰。从影子来看，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影子里的头发有点弧度，身上应该是穿了件长款的……
……等等。
许舟辰目光一顿，等回过神时，那人已经走到了这个路口。
下一秒，他想跟着那两个人的路线拐进小路，结果刚抬眸，就跟路口贴着墙的两个人来了个干瞪眼。
沈岁安微一挑眉。
气氛尴尬又诡异。
不明情况的中二少年洛晨还以为自己跟许舟辰遇上了打劫的，这人看中了他们两个，准备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杀人灭口。
他有点遗憾活了这一辈子还没谈过像样的恋爱也没跟喜欢的人吃成夜宵，但那不重要了。他把吉他包从肩上取下来放到地上，大声喊了句：
“有什么事你冲我……！”
他准备把许舟辰拉到身后，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要上前的动作也被许舟辰挡住了。
他听见身边的人唤了一声：
“哥？”
这个字一出，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洛晨瞬间想起了魏慎先前给他的忠告，上下打量了沈岁安一眼。
这人头发有点卷，长相并不凶，反而有些温柔的感觉。他身高腿长，穿了一身长款的风衣，气质清清冷冷的样子。
莫名有点像雪山上的狼。
死神？修罗王？初恋？情敌？哥哥？岳父？一脚踹进南江湖？
而沈岁安的目光也落在了洛晨身上，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头发长，简单又干净，看着就一副热血笨蛋的样子。
像个呆头哈士奇。
学音乐的？小太阳？
沈岁安用舌尖轻轻顶了顶腮，他抬起眸子，下一瞬，正好跟望过来的洛晨对上的视线。
那一瞬间，这两个人在对方眼中读懂了同一句话：
……原来，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