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广告牌的灯光映亮了许舟辰的眼， 他被沈岁安抱在怀里，一开始的冰冷被沈岁安的体温驱散，漫到了他心里。
许舟辰觉得有点别扭， 他推了沈岁安一把，但他却抱得更紧了些。
他也没办法，只能说：
“沈岁安， 我衣服都湿了。”
沈岁安知道许舟辰不见后于言′， 慌得要命。
他从何家出来后就一直在找他， 这一片偏僻，他怕他一个人会出事。
沈岁安知道许舟辰喜欢一个人沿着小路晃悠， 于是就追了过来，结果半路下起了雨，他也没带伞， 就那样一路淋着雨跑来，现在浑身都是湿的，被他这么一抱，许舟辰也沾了一身水。
沈岁安这才反应过来， 他把许舟辰放开， 皱眉道：
“手机关机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去哪都告诉我一声？？”
许舟辰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两下，没亮：
“没电了……”
他刚才的心情有点糟，一时忘记了跟沈岁安说好的事。而沈岁安大概是真的挺生气的， 许舟辰有点不敢看他，乖顺得像只被拎着后颈的猫。
沈岁安拿他这样也没办法， 他理了一把凌乱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发梢到睫毛都挂着水， 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无端有丝破碎感。
“对不起，让你淋了雨，你冷不冷？”
许舟辰看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垂着眼，想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顺便解释道：
“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没事。”
沈岁安阻止了他脱外套的动作，示意不用，随后，他像是叹了口气，犹豫一下，说：
“你可以叫我一起。”
许舟辰顿了顿：“因为怕我被拐走？”
“因为想陪你。”
沈岁安回答得没有一秒犹豫。
许舟辰好像没听过别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微微蜷起手指，下意识就想逃：
“可，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许舟辰声音有点哑，他说话时没带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
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咽下那些情绪，只把强大淡漠的东西展示给别人，所以受伤的时候想不到其他人，也不想找其他人。
但习惯是一回事，一个人孤单的时候，也还是会伤心难过的。他偶尔也想有人能陪着他，想得到可以完全信任且坚固的感情，可他又没办法把自己完完全全说给别人听，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做不到。
明明他已经有在努力去尝试了。
到了这时候，许舟辰突然就有点委屈。
他眼睛突然有点酸，明明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刚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没多难过，但到了现在这时候，当看见沈岁安在雨中向他跑来的时候，又听他说这种话，他心里那些挤压的情绪突然涨潮，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许舟辰吸吸鼻子，努力睁大眼睛，微微仰头看着路灯暖色的光，想把眼泪赶回去，但那光点却渐渐被水雾挡住，变成了一团虚虚的小点。
眼看着眼泪就要跑出来，但下一瞬，有人托着他的后脑，把他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低头的时候，许舟辰的眼泪也从眼眶滑了下去，但好在它没被任何人看见。
许舟辰的额头抵在沈岁安肩膀上，这略带暧昧的姿势让他有点不习惯，他想故技重施：
“沈岁安，我衣服……”
“靠一会儿。”沈岁安这次却没有松手。
他的声音就在他耳畔，有点沉，随后像是叹了口气：
“别碰到我，就不会弄湿的。”
听着这话，许舟辰眼前重新被水雾填满。
许舟辰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记忆清晰的一次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在北川燥热的夏夜，在铺着凉席的小床上。那时候他也是靠在沈岁安身边，悄悄地流眼泪。
除了沈岁安，谁都不知道。
这时候他身边是南江的雨，雨声填满了整个南江，公交车站偶尔有车停靠，有人收了雨伞上车，有人下车后打开伞，他们匆匆行过，表情和故事都隐在伞下，谁都没有在意车站旁的他。
全世界，还是只有沈岁安知道。
许舟辰突然就觉得，自己挺差劲的。
“沈岁安。”许舟辰说话稍稍带了些鼻音。
“嗯？”
“我是不是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
许舟辰抬手想抱住他，但手却在即将碰上去的时候顿住了，手指微微蜷起，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一直都是这样。他们对我很好，但我好像有点……不配你们这样对我，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还给你们的。”
“你们”，是何学正，是陈絮，是沈岁安，是洛晨，是所有不断给予他感情和爱、却从来没在他这得到过回馈的所有人。
“别这样想。”
“但事实就是这样。”
“想对你好，因为是你，所以对你好，没什么配不配，也不需要你还什么。何叔和陈阿姨是你的家人，你也是他们的家人。”
“可如果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可能会更好。”
听见这话，沈岁安抿了抿唇。
他不知道何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导许舟辰，他想了想，只微微沉声说：
“你觉得我怎么样？”
许舟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答：
“你很好啊。”
“嗯，他们怎样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许舟辰轻轻地笑了一声：
“……第一次见这样夸自己的。”
“我在夸你。”
沈岁安顿了顿，语气温柔又坚定，像是在哄难过哭泣的小孩，又像是珍重郑重的一句承诺：
“所以，许舟辰，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你对我很重要。我想一直陪着你。”
沈岁安平时的话并不多，偶尔也会有点冷幽默，但他的言语很少会这样直白，虽然没有提一句爱，但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清晰。
许舟辰沉默一会儿。
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犹豫的，但他停顿片刻，还是闷闷地说：
“但是，没有什么人是能陪我一辈子的。”
“我可以试试，比别人陪你更久一点。”
“……”
这次，许舟辰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闭闭眼睛，语气有点凉，声音很小很小：
“可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周遭都是嘈杂的雨声，偶尔有车行过，车轮路过路面的积水，带出一道一道的摩擦声，夹着雨幕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
许舟辰有点出神，他推了沈岁安一把，顺手擦掉了眼下的泪痕。但即便如此，他的眼圈还是红的，被旁侧的广告灯牌一照，更加显眼。
“沈岁安，你对我也很重要，谢谢你愿意陪我。”
许舟辰退了半步，抬眸看向沈岁安：
“你是我哥哥，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
“……好。”
沈岁安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只微微垂下眸，点点头：
“那就只是哥哥。”
沈岁安的车还停在何家的车库，现在这么大雨，他们谁都没伞，走回去开车显然不太可能。他们最终打了辆车，直接回了家。
他们一路上都没再说什么，直到等二人进了楼、出了电梯门，即将分别的时候，沈岁安才叫住他：
“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太想吃。”
许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但目光却是一顿。
沈岁安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很苍白，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样子。许舟辰看着他这样子，微微皱了眉，有点担心：
“你快回去吧，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吃两片感冒药。”
“好。”沈岁安答应得很快，看起来甚至有点乖。
但乖最终也只是假象，等许舟辰回了家洗了澡、又跟何学正和陈絮报了平安后，他家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许舟辰过去从门镜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沈岁安。
他开了门，沈岁安就端着两碗白粥站在他门口，抬眸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带了些询问：
“煮了粥，你要不要喝一点。”
他这个样子，像只可怜巴巴的兽类，让人不忍心拒绝。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都端到我家门口了，我说不，你要一个人喝两碗吗。”
“鱼丸也能喝。”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
“进来吧。”
南江的雨还在下，但许舟辰拉了窗帘，雨声隔着玻璃和厚重的布料，听起来有些沉闷。
沈岁安端着粥，放在餐桌上，将其中一碗推到许舟辰的位置。许舟辰看了一眼，习惯性地就要顺路去拿白砂糖。
沈岁安看着他的动作，出声道：
“放过糖了。”
许舟辰动作一顿：“……哦。”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用勺子舀起一口送进嘴里，粥还是热的，甜丝丝的味道随着温度化开，甜味恰到好处。
许舟辰低头喝着粥，过了一会儿，他放在手边的手机亮了一下，他点开看了一眼，是魏慎发给他的消息：
“小辰，小太阳跟那娱乐公司谈好了，以后可不得是大明星吗，明天咱去给他庆祝庆祝？吃烧烤去！”
许舟辰想了想：“替我恭喜他。”
魏慎：“那必须的。所以你来不来？”
魏慎：“我知道了，保镖沈哥是不是也要一起？”
许舟辰看着那个称呼，有点好笑，他弯起唇角，刚想回，就听对面的人出声道：
“许舟辰。”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
“你妹妹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玩手机，会把东西吃进鼻子里。”
“……哦。”许舟辰不知道自己听见这话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但他还是听话地把手机拿远了，并且在喝完粥之前一眼都都没再看。那之后，沈岁安收拾了碗筷回了自己家，许舟辰进了卧室瘫倒在床上，在举着手机回消息却被手机砸到脸后，突然就泄了气。
沈岁安知道他所有的小习惯，也是唯一一个真正了解他的人，在沈岁安身边，他可以当完完整整的许舟辰，有小脾气，被情绪压垮的时候也可以稍微流一下眼泪。
但……
许舟辰又把手机捡回来，点开魏慎的聊天框，没理会他上面那好几条文字，自顾自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特矫情？”
但这话刚发出去，他就撤回了，可还是被魏慎看见了。
“？？？”
“发生了什么？”
“你抑郁了？”
许舟辰：“？”
魏慎：“不是，你多洒脱一人啊，你在乎过什么，纠结过什么，干嘛说自己矫情？”
顿了顿，魏慎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卧槽，沈岁安？”
“没什么。”许舟辰不想纠结这件事，他问：
“明天几点？”
这个话题成功引走了魏慎的注意力：“再看吧，明天告诉你。”
“好。”
但这顿烧烤最终还是没能吃成。
第二天的时候，沈岁安给许舟辰发了消息，说自己有点事，午饭让他自己解决。许舟辰也没在意，顺便跟他提了一句：
“我晚上去跟魏慎和洛晨吃烧烤，你要一起吗？”
沈岁安过了几分钟才回他：
“好，几点？”
“七点？”
“嗯。”
二人约好七点出发，许舟辰出门的时候，沈岁安已经等在楼道里了。
他靠墙倚着，他今天戴了个帽子，眉眼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只露出鼻尖嘴唇还有下巴的弧度。
昨天这家伙淋了一身雨，还在外面吹着冷风站了那么久，许舟辰有点担心：
“你没生病吧？”
沈岁安没有回答。
许舟辰觉得有点奇怪，在等电梯的时间里看了他好几眼。但这家伙的眼睛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他嘴唇有点泛白。
正巧这时候，电梯发出“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了门。
许舟辰张张口，刚准备说“你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结果话还没说，沈岁安人先晃了两下，扶着墙想进电梯，但下一秒，他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倒在地上。
“喂……”
许舟辰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去两步把那家伙扶住，结果自己也没站稳，脚下一滑，就带着他跌坐在了地上。
许舟辰下意识扶着他的腰，像一个拥抱的样子。
“……沈岁安？”
许舟辰不太敢动，只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但沈岁安却没有回答他。
他靠在许舟辰肩膀上，呼出的气息掠过他侧颈，路过每一寸细微的感官，热得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28 14：58：42～2022-04-29 14：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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