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不纯【完结番外】>第49章 荔枝味的

  李牧许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下了夜班,看到了来自李野的未接来电,有些意外。估摸着他大约还没睡,于是回拨了过去。

  李野接得很快。电话那端是熬着夜的焦躁与烦闷,一听李牧的声音,便拔高了不少,“你还没睡?”

  李牧笑着,“你不也还没睡?”

  李野不屑,语气里带了讥讽,“我是因为公司……你呢?因为别人的公司?”

  因为是自己做生意的,李野多少是些瞧不上别人的事业。虽然这样并不对,但自小比弟弟矮了一截的李野很愿意抓住这个难得的教育机会。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傻弟弟纯粹是被门夹了脑子,离家千里不说,还要给别人打工——还是尽心竭力的那种。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嘲我?”李牧对亲哥的这番做派已然是非常熟悉,他对这位霸道总裁说,“如果是为了嘲我,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等等。”李野叫住他,“我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结婚?

  李牧有些意外,似乎这个词和李野怎么也搭不上边。是,李野长得不难看;是,李野也有千万身家;是,他还是个死直男——可是李野竟然结婚了?

  李牧顿生一种荒谬之感。

  “是今年年初认识的,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时间。”李野说,“老妈朋友的女儿,年纪也跟我差不多大。”

  “那不小了。”李牧笑着说。

  “那又怎么样?结婚又不是越早越好。”李野有些维护自己的未婚妻,“她刚博士毕业,在我们家那边的理工学院当老师。”

  “那你可要被比下去了。”李牧故意激他。李野从小学习不行,一直到十八岁,勉强到国外念了个野鸡大学镀金——眼下居然娶了个货真价实的大学老师,现在看来还真是讽刺不已。

  “这有什么。”李野笑得坦然,“我还更愿意她有自己的事业。一个人有没有出息,总归是跟自己比。只有怂包软蛋才会计较老婆是不是比自己优秀。”

  新婚在即,李野春风得意。李牧笑着听他念婆婆经,半天没回应。李野说够了,又道:“你呢?你在花都怎么样?”

  “……能怎么样?还那样。”

  李野一语中的,“不真诚。”

  李牧又笑。

  不是不亲近,只是不知从何谈起。

  说他谈了恋爱?说他喜欢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他的老板?

  每一样都离经叛道,每一样都足够令人咋舌。

  还是不要了吧。李野知道后,今天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谈恋爱很好么?”过了半晌,李牧问,“李野,恋爱是什么滋味?”

  “你问我啊?”李野笑着,打了个呵欠,“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她就足够了。吃空气都甜。”

  李牧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理工科出身的他并不相信这类非常唯心主义的说法,可当他顶着一头湿发,冒着热腾腾的暑气冲下楼,看着岳人歌献宝似的举着一大袋荔枝,两只眼睛发亮——李牧忽然感觉到了空气的甜味。

  “吃不吃荔枝?”岳人歌问。

  李牧几乎是受了蛊惑一般地点头,“楼上坐。”

  那间小屋,岳人歌倒是有些日子没来了。一路往上爬,脚步声沉闷地没入到灰尘里。李牧下来得急,只是将门虚掩着,于黑暗中漏出一点朦胧的光。岳人歌忍不住批评一句,“这样不安全。”

  其实哪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这一带小偷光顾无数次,都不会选择李牧的家。

  城中村的房子形容破败,难为李牧还住出了点生活气。窗帘是都已经装上了,又换了顶灯。原来鬼屋似的乱闪的灯泡总算是寿终正寝。沙发套也换了新的——沙发本体仍是断了筋骨,但看上去仍像是那么回事。岳人歌已经掌握了驾驭这沙发的技巧,但不能久坐,会伤腰。

  李牧给他拿了拖鞋,又接过荔枝,急急忙忙拿去厨房里洗。

  新鲜的,带着叶子。岳人歌是半个主人,偏又以客人自居,带着欣赏似的看这屋子里的细小变化。过了一会儿,李牧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你也买了太多了,我们今天就吃一点吧?”

  其实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他们是昼夜颠倒的人,连时间的概念都与别人不一样。岳人歌并不纠正他,在客厅里应,“好。”

  不一会儿李牧就端着个大碗出来。那碗极大,若是用来盛饭,也是够好几个人吃。李牧家里总是有些来路不明、奇奇怪怪的东西。岳人歌在沙发上坐下了,有客人的样子。李牧犹豫了下,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客厅的空调坏了。”

  他又立刻补充,“我房间还有风扇。”

  岳人歌笑了笑,“我不介意。”

  于是两人进了李牧的卧室,那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床,换了新床单,是蚕丝白,透出溪水潺湲的凉意。夜市里砍价到128一套,还是觉得这价格不够贤惠持家。岳人歌看着支起来的蚊帐,笑了,“你还挺会生活。”

  李牧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边蚊子多,又没空调,如果不开窗很闷。”说着,又往一旁让了让,邀请岳人歌坐下。

  岳人歌犹豫了一番,挨着李牧坐了。

  新鲜的荔枝,从岭南来,将将成熟,正是最好吃的时候。红艳的外皮,莹白的果肉,汁水清甜,只在绵密的口感中透着一丝微酸。电风扇开了,将薄薄的衣服吹得鼓起来,也并不觉得热。两人沉默地吃着荔枝,抬头低头间,话还没说几句,眼神倒像丝一样,绕一圈,又绕一圈,相触了,又分开。

  “今天碰到梁川,跟他聊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岳人歌的话从别处提起,漫不经心地,“我跟他聊了会儿酒吧的事。”

  李牧静静地剥了颗荔枝,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漫了上来。他眯了眯眼,好像温顺的猫。岳人歌又继续:“我跟梁川认识很久了。”

  李牧静静地听,岳人歌也剥了颗荔枝,“十一年前我来花都,就跟他认识。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学徒,跟你一样,很年轻,又有点傲气。我那个时候刚开了狄俄尼,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单枪匹马,梁川跑出来跟我混,这么多年了,就算不是兄弟,也是兄弟了。”

  “……是么。”清甜的荔枝,吃到嘴里,竟然也有点酸。

  “他很好,是个出色的调酒师,但我一直希望他能出去单干,干出点成绩,”岳人歌又说,“我跟他说了几次,他都没有同意。”

  “也许他是很恋旧。”李牧有些微的感同身受。

  “是吗?”岳人歌看向他,“你也这么觉得?”

  几乎也没有人跟李牧谈起过梁川。只知道他传奇、脾气大,处久了也知道这人很护犊子。大家怕他,也敬他,在狄俄尼里,他是除岳人歌之外最有威望的一个。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渐渐地能镂刻一个人最真实的模样。坏人,可能不如初见那样刻薄;好人,也未必真的那样无私。

  李牧手里捧着荔枝,也不知道是吃,还是不该吃。半晌,认真地点头,“嗯。”

  岳人歌看他有点天然呆,笑着摸了摸李牧的头,“你是个好孩子。”

  一大碗荔枝还抱在怀里,因为岳人歌突如其来的亲昵,李牧不自觉地僵了僵背。这才想起来他们的姿态是多么暧昧:孤男寡男共处一室,顶上的一盏小灯将这屋内照得月白。风扇无声地吹着,因为摇头晃脑,所以一阵一阵的。衣服鼓起来,又瘪下去,发丝也凌乱,缱绻在脸侧,徘徊在额角。

  岳人歌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李牧的额头。

  他的手冰凉,让李牧想起夏日深山里冷冽的泉。动作是悄没声的,顺着脸颊滑下。李牧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要往后退。可这狭小的空间他又能退到哪里去呢?李牧很快就认清了自己的现状。

  他不退了。

  岳人歌欺压了上来。

  风似乎大了起来,带动那纤弱的蚊帐,飘摇地罩在他们的头顶,岳人歌出神地想,那和新娘洁白的头纱又有什么区别。这一派天地也是雪白。衣服是白的,床单是白的,人也是白的。

  偏偏白里又带了红,果子是红的,嘴唇是红的,跃动的那颗心,也是红。

  在这沁凉的夏日的夜晚,简陋甚至破落的小房间,没有空调,几乎什么都没有。可是,李牧在岳人歌眼里,也和新婚夜的新嫁娘无异——。

  岳人歌捉了一颗荔枝,剥开了,温柔地抵在李牧唇边。

  汁水顺着手指淌了下来,李牧垂眸,想要帮岳人歌擦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痴痴地张嘴,任由那果肉滑入他的舌尖。这颗荔枝格外地甜,像一团纷纭的蜜,仿佛顷刻间就要化作了水,让他忘记了去咀嚼,忘记了去吞咽。

  岳人歌低着头,衔住了那枚果,于是他们的第二个吻,是荔枝味的。

  那只大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倾覆在被褥里,鲜红的果实一颗颗无序地翻滚,在逐渐黏连在一起的两具躯体旁,开出一整晚沁甜的花。

  --------作者说------------

  猫妈:跨年夜当然要整点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