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隐眉头一展, 道:“应当就在这附近。”

  他俯身贴至地面,侧耳细听底下的动静,贺砚枝学他的样子, 仔细分辨声音的方位。

  “那边。”萧鸿隐带着喝贺砚枝绕到山壁的另一侧, 然而面前仍是黑黢黢一片, 并无矿洞的痕迹。

  明明此地敲击声最清晰, 为何寻不到入口?

  贺砚枝并不怀疑萧鸿隐的判断, 相反,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阿隐, 过来搭把手。”

  贺砚枝捡了根树枝来到山壁前, 用树枝不断敲点着坚硬的山壁。

  萧鸿隐当即了然, 也捡起一根树枝,跟着贺砚枝一起搜查山壁上被凿空的部分。

  既然位置没错, 那矿洞应是被掩盖起来了。

  贺砚枝用树枝敲着敲着, 忽然戳到一处软软的凹陷处, 随即向萧鸿隐招招手。

  他扔掉树枝向山壁上摸去,在一片垂挂下的层层交叠的树叶里, 贺砚枝摸到布料的边缘,继而顺着边缘往上, 直到在超过他身高的位置碰到了一枚拇指大的铁钉。

  贺砚枝让萧鸿隐站到他身后,二人悄悄在侧面蹲下, 随后贺砚枝捏着布料一角, 从布与石壁间轻轻掀开一条缝隙。

  火光从里头露了出来,照亮二人脚下的小片土地。

  “找着了。”

  贺砚枝勾唇一笑, 透过缝隙往里看,见矿洞凿刻得较寄岩山的那处工整,空间也比那处更加宽敞, 但一眼望去不见人影,只有空荡的山洞。

  贺砚枝默默把布料放下。火光一股脑跑了回去,外界再次陷入黑暗。

  他回头看向萧鸿隐,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似乎有光贪恋上了这对眼眸,在重回黑暗后,这双眼竟格外明亮。

  贺砚枝眨了眨眼,就这般看着他,于是听萧鸿隐开口道:“你同他们守在外头,我进去探探。”

  “不可,里头情况尚不明,你一人不妥。”

  贺砚枝拒绝道:“我同你一起。”

  萧鸿隐还欲开口,被贺砚枝拽住衣襟,身子不觉往前倾了倾。

  “没得商量。”

  贺砚枝的话随着呼出的气息吹拂过萧鸿隐的耳边,萧鸿隐愣了愣,感受到对方极近的存在。

  贺砚枝自觉话说得严肃,萧鸿隐定然不会拒绝。

  而事实证明萧鸿隐的确答应了他,不仅如此,那人不知为何还低低地笑了一声。

  “恩。”

  呼出的气轻轻落到唇上,痒意自唇传遍全身。贺砚枝意识到二人靠得太近,松开手想后退,然而手却被人一把握住,被迫往身前靠。

  萧鸿隐没有用太大力气,只是不想让他离开。

  “记得跟紧我。”

  他柔声嘱咐道,与人面对面仅隔着一指的距离,若此时贺砚枝身形不稳,二人将无可避免地贴在一起。

  只可惜萧鸿隐说完便不小心松开了手,贺砚枝随即站了起来。

  因着众人还留在不远处,贺砚枝得先去同他们打声招呼。

  他转身后没有回头,脚步飞快地离开此地,试图用身体带动的凉风缓解滚烫的脸颊。

  所幸黑夜里也看不见,刘单听贺砚枝气息有些急促,只道山路陡峭并未作多想,按着吩咐带着人守在矿洞外。

  贺砚枝和萧鸿隐商量好谁打头阵,于是小心掀开布,矮身钻了进去。

  待火光出现又消失后,刘单和其他人熄灭了火折子,完全融入黑暗中。

  来到矿洞内,萧鸿隐将匕首藏于袖中,先一步走在前头。

  贺砚枝将软剑缠在了腰上,他回头看向遮盖矿洞的布,发现这布竟是被刻意调染成与石壁相同的颜色。

  这活做得倒是精细。

  别说是夜晚,若换作是白日,他们光凭眼睛看也未必能发现。

  贺砚枝感叹了一瞬,继而跟着萧鸿隐往里走,然而还未走几步,二人便发现了异处。

  眼前这座洞穴空空如也,除开山壁上挂着的火把,面前有三处未知的通道口,每个通道口看上去无甚差别,且通道内的景象也如出一辙。

  光看看不出什么区别,贺砚枝打算扔颗石子进去探探路,萧鸿隐按住了他的手,侧耳去听每条通道口的动静。

  “这边。”

  萧鸿隐拉着贺砚枝走进左侧的通道,一路上没有发现人,只有地上一些挖矿的工具,但当他们出了通道后,又来到一处空荡荡的洞穴。

  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三条一样的通道。

  贺砚枝眨了眨眼,道:“原是在这儿布了迷阵。”

  萧鸿隐随即在每处通道口仔细辨别一番,拉着贺砚枝走进中间的通道。

  依旧是无人的通道,散落一地的铁具,二人再次走进洞穴,依着萧鸿隐的判断接着往前走。

  贺砚枝对迷阵一类了解不多,不如萧鸿隐分辨得快,索性便养养神,全身心地跟着萧鸿隐,一时间注意到了二人相牵的手上。

  萧鸿隐的手生得修长,分明的骨节使整个手看上去十分有力。

  线条流畅好看,似水滑过光滑的绸缎,不带一丝褶皱。

  贺砚枝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勾起了一丝回忆,不料出神间径直撞上了萧鸿隐的后背。

  “有人。”

  此时萧鸿隐已经带贺砚枝走出了迷阵,眼下二人正处在矿脉的深处,再往前走一段就能迎面撞上采矿的人们。

  贺砚枝四下张望,通道里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若要躲,二人就只得退回到迷阵,而就在萧鸿隐的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监工的说话声。

  “你说主上怎的这般着急?三十车金子,咱不得挖上个半个月!”

  “就是,三天的时间哪儿够?虽说这金子有,可咱人手不够啊,若要派人运车,可就没剩多少人了,到时又得咱们动手。”

  “要我们动手便罢了,这是这金子能看能摸,就是不能进兜里,真是折磨人!”

  “若不然,咱们偷偷……”

  “嘿嘿,你是说……”

  “……”

  两名监工并不可以压低声量,就这般商量着从通道经过,而他们只顾商量着如何偷带些金子回去,丝毫未注意到头顶有两个人正看着他们。

  监工一离开,贺砚枝和萧鸿隐翻身落回地面上,相视一眼,随即跑进了矿洞。

  果不其然,当他们刻意加重脚步躲进一块宽矮的石头后,外头那群工人丝毫没有反应,所有人脸上都缠着绷带,与在寄岩山时流民们的打扮如出一辙。

  他们虽听不见说不出,但人多眼杂,二人总归得防着些。

  巨石后的空间狭小,方才躲得急了些,萧鸿隐转身背靠巨石,贺砚枝跨坐其上,俯身利用石头掩盖住整个身子。

  “那两个人说三日后运金,这倒不失为一次机会。”贺砚枝整个人趴在萧鸿隐身上,在他耳边说着话。

  身子随着某人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贺砚枝只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以为是挤到了暗器的柄,随即试着挪了挪身子。

  “嘶……别动。”

  萧鸿隐倒吸一口凉气,按住贺砚枝乱动的腰,让他好生趴着别动。

  贺砚枝见萧鸿隐面色痛苦,心下一慌以为他被暗器误伤到,便急着从他身上下来,但腰身被人死死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我……没事,你别动……”

  萧鸿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颇有股壮士断腕的模样,贺砚枝担忧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见萧鸿隐面色稍缓。

  贺砚枝小心翼翼地把重心调整至左侧,随后轻轻从人身上滚至一旁。萧鸿隐如释重负,立刻坐起身子支起一条腿,手肘撑着膝盖陷入沉思。

  “可有哪里伤着?”贺砚枝上下左右把他瞧了个遍,没见有哪处流血,随即皱眉道:“暗器莫要贴身放,若发生意外怎么办。”

  说着他便想替人把暗器都取出,结果被用力捉住了手。

  “知道了,先出去吧。”

  萧鸿隐偏过头看不清神色,贺砚枝被他拽着手从地上站起,趁众人不注意闪身至通道内。

  二人在矿洞内又绕了几圈,小心躲避着巡逻的人,记下矿洞内部的结构地形,大约估算了守卫和兵器等数,随即抓紧时间离开矿洞。

  途中他们又遇到放完水回来的监工,躲上通道顶部,又听了一些信息后,二人才顺利出了矿洞,召集其他人回寺。

  “阿隐?”

  一路上萧鸿隐只牵着贺砚枝不说话,待众人回到禅院后,萧鸿隐把贺砚枝关到了屋里,自己躲在门外吹冷风。

  被人一把拽进屋子里时贺砚枝都懵了,随着手上力道一松,背后房门发出“砰”的响声,贺砚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关了起来。

  “阿隐?你这又是犯什么病?”

  贺砚枝推了推门,奈何门纹丝不动。

  门外,萧鸿隐挨着门在地上打坐,不顾身后贺砚枝的声音,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好久,直到远山外日头渐起,晨曦照在他的脸上,萧鸿隐才从混沌的神思中醒转。

  他站起身,活动麻了的双腿,就像无事发生一般打开了门,迎上贺砚枝一宿未睡的倦容。

  “砚枝你……没睡?”

  萧鸿隐开口有些结巴,他本以为贺砚枝在屋内可以安心歇息,但见贺砚枝这模样,好似在门后站了一宿。

  贺砚枝并不想说话,因着一宿未睡,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就好似哭过一场。

  他眼神幽怨地看着萧鸿隐,上前一步把萧鸿隐往外一推,随即把门“砰”地关上。

  “……”

  这下,是贺砚枝把萧鸿隐关在了门外。

  萧鸿隐后悔莫及,上前痛苦地敲门,奈何房门已被人从里头插上,而贺砚枝在做完这些动作后长舒一口气,回床上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