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

  贺砚枝抽出软剑卷住面前的刀刃, 将它们挑至一旁。柳慈背着人躲避着攻击,赶忙缩回角落。

  兵器脱手,地痞们脑中似有一根线“砰”地断了, 红着眼抬起金石向贺砚枝砸去。

  贺砚枝侧身轻易躲开, 然而那些金石在越过他后径直砸向柳慈他们, 贺砚枝赶忙上前阻止。

  他赶到两人面前, 左肩替二人挡下一击, 剧烈的疼痛让贺砚枝咬紧牙关,左臂当即如同落叶般无力垂在身侧。

  贺砚枝忍痛, 握住肩膀想把脱臼的手臂接上, 然而才碰到伤处便疼的他手一抖, 软剑差点就脱手而出。

  “贺大人小心身后!”

  柳慈的声音在耳后炸开,贺砚枝凭着本能矮身, 锋利的刀刃“嗖”地从他头顶划过, 他反手向对方刺去, 一声惨叫后那人就倒在了地上,捂着腿痛得乱扭。

  “走!”

  贺砚枝忍痛在前面开路, 柳慈虽然腿发软得厉害,但掐了自己几处穴位后也咬牙跟了上去。

  三人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此地。

  冷汗顺着下颚滴落到脖子上, 顺着线条滑入衣襟。贺砚枝的视线变得模糊,寒毒熟悉的痛感渐渐蔓延全身。

  他咬紧牙关坚持着, 意识混乱之际还在想着萧鸿隐那边的情况如何, 待终于回到禅院,贺砚枝一踏进房门便身形不稳倒了下去。

  “贺大人!”

  柳慈将娉瑶放下, 赶忙给贺砚枝查看伤势。

  娉瑶被方才的意外吓到失声,如今缓过神来,抹了把脸同柳慈一块儿把贺砚枝扶上床。

  “书呆子, 这……这该怎么办啊?”

  娉瑶看着毒发的贺砚枝,她从未见过活人的脸能惨白成这样。

  柳慈给贺砚枝搭着脉,找来块手帕让贺砚枝咬住,对娉瑶道:“过来摁住他。”

  娉瑶按照他的指示制住贺砚枝乱动的身子,柳慈随即上手握住他脱臼的胳膊,捏了几下,贺砚枝痛得闷哼出声。

  “非是简单脱臼,大人这胳膊伤得厉害,瑶儿,你千万摁住他。”柳慈抬手擦了擦汗,卷起袖子准备帮贺砚枝复位。

  娉瑶力气小,为了按住贺砚枝,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手上。两人准备好后,柳慈手上用力,骨头发出“咔”的一声,贺砚枝几乎要把两人都掀到地面上。

  娉瑶吓得惊呼一声,随即继续咬牙用力。

  “忍住!”柳慈方才将错位的骨头整个全部卸下,随即又隔着皮肉把骨头归整回位。

  贺砚枝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几乎快要把手帕吞吃下去,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

  柳慈额上不断冒汗,在将小骨都归位后,一咬牙一狠心,指尖发白托着胳膊给他“咔哒”一声接了上去。

  “唔!”

  贺砚枝痛呼一声,随即卸了力软绵绵躺回床上。

  柳慈让娉瑶去他屋里取来药箱,用木板和绷带给贺砚枝固定住,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贺大人,贺大人?”柳慈怕贺砚枝就此昏死,便小心晃了晃他,见他双唇微张,于是俯身去听。

  “阿隐……”

  贺砚枝意识浑噩之际,梦到二人被暗卫追杀,数不清的刀剑往萧鸿隐砍去,贺砚枝叫着他的名字挡在他面前,任由刀剑刺入自己的左臂。

  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肉。

  贺砚枝觉得自己的左臂被砍烂了。

  萧鸿隐大张着口唤他,但他却丝毫听不到萧鸿隐的声音。

  “阿隐……逃……”

  听到他还能说话,柳慈这才放下心来,让娉瑶仔细看着贺砚枝,随后去找地方煎药。

  娉瑶不敢动他,当然也不可能去唤人,给他盖上被子后就坐在一旁,焦急地等柳慈回来。

  贺砚枝被痛意折磨得无法安歇,难耐地扭动着身子,把被子踢到了地上,结果又冷得不断发抖。

  娉瑶一次次地给他重新盖上,在盖了有五六次后柳慈总算端了药来。

  “那位大人去哪儿?何时才能回来?”娉瑶听贺砚枝一直唤着萧鸿隐,急得在门口望了许久。

  “不知……也许,很快就,回来了……”

  柳慈正用尽办法掰开贺砚枝的嘴,这药需热着喝才有效,可是方才在勺子刚碰到贺砚枝的唇,贺砚枝便紧紧把嘴闭了起来。

  “贺大人张张嘴,把药喝了便不痛了。”

  贺砚枝的嘴咬得死紧,柳慈实在无法,说了一大堆也不知贺砚枝听见没有,实在不行,就只得狠心把他下巴卸了。

  “书呆子你住手!回来了回来了!”娉瑶赶忙去阻止柳慈。

  在娉瑶按住柳慈后,萧鸿隐提着剑一脸急色冲了进来。

  “砚枝!”

  萧鸿隐一瞬间脑中断了线,把剑一扔便冲到床边,看看贺砚枝的脸,又看到染血的衣襟,双眼染上血色。

  “你回来得正好,快,把药给贺大人灌下去!”柳慈把药递给了萧鸿隐,把情况简单同他说了一遍。

  萧鸿隐坐到床边,小心捧着贺砚枝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贺砚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了萧鸿隐模糊的轮廓。

  “阿隐……”

  “砚枝,乖,我在。”

  萧鸿隐轻抚着贺砚枝的唇,随后用勺子取了药抵在他唇边,贺砚枝慢慢张开了嘴。

  黑乎乎的药被送入口中,他眉头皱起,虚弱地睁开眼道:“快些……”

  萧鸿隐随即把碗直接送到他嘴边,贺砚枝一咬牙仰头把药尽数喝下,把自己呛了好几口。

  “还有些外伤,就劳烦大人照顾了。”

  柳慈把伤药递给萧鸿隐,后者小心地抚着贺砚枝的背,抬眼看向柳慈,冷声道:

  “二位打算往哪儿逃?”

  柳慈和娉瑶呼吸一滞,双手下意识握在了一起。

  萧鸿隐扶着贺砚枝小心躺下,接着道:“且不说能否躲过护城军、瞭望楼的耳目,即便二位出了城门,又打算如何在官府眼皮底下安身?”

  柳慈接不了话,他确实没想好这些。当时他见娉瑶着急的模样,又向他坦明了心意,冲动之下便决定先逃出寺再说。

  “云娘她们解决了?逃走的时间可有预留?官府追查如何应对?这些二位都没想过,那可有想过后果。”

  萧鸿隐一连把二人问懵后,起身看向他们:“劝二位从长计议,夜已深,还请早些歇息。”

  柳慈和娉瑶茫然地被请出了屋,萧鸿隐把门一关,回到床边。

  “你何必吓他们……”贺砚枝有气无力道。

  萧鸿隐把伤药打开放置一边,两指微勾,轻轻挑开他的衣带。

  “我有哪点说错了?”

  萧鸿隐憋着气,若不是柳慈他们平白闹这一出,贺砚枝何至于伤成这样。

  贺砚枝听出他心情不好,转移话题道:“矿洞的情况如何?”

  萧鸿隐不说话,只点点头。

  他小心拉开贺砚枝的衣襟,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萧鸿隐喉结一动,撇开视线,将贺砚枝半个肩头露了出来。

  金石砸出大片紫红淤青,棱角划开的血痕骇然出现在白皙光滑的肩头,就像平滑的雪地被人狠狠踩了几脚。

  左臂给木板固定住,贺砚枝一时动弹不得,任由萧鸿隐给他上药。

  药粉洒到伤口上,贺砚枝咬唇忍痛,萧鸿隐心疼地抚上他的脸:“疼就喊出来。”

  贺砚枝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喊疼岂不很没面。”

  “在我面前,砚枝不必顾及这些。”萧鸿隐帮贺砚枝拢好衣服,手指轻揉他的耳垂。

  “这也是你娘教你的?”贺砚枝觉得酥酥麻麻的,揉得还挺舒服,身上的疼也缓解不少。

  “恩。”

  其实只是萧鸿隐一时兴起,但贺砚枝都这么问了,他也不好否认。

  “怎么办,出了这等岔子,接下来的计划……”贺砚枝心下烦闷,露出满面愁容。

  萧鸿隐安慰道:“无妨,矿洞的事我会办。”

  “贺昱那边……”

  “自然有人看着。”

  萧鸿隐轻哼一声,用讨债的语气道:“总归不能白救不是。”

  贺砚枝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道:“你啊……”

  这一晚,贺砚枝被萧鸿隐轻声哄着睡了过去,柳慈和娉瑶在后山破亭边坐了许久,直到天光欲晓,娉瑶才趁着云娘醒过来前回了屋。

  又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伴山寺一如既往地响起早课的钟声。

  刘单带着人回来后,将矿洞的情况禀告萧鸿隐,扰乱计划成功,他们已经派人将情况上报给贺昱了。

  萧鸿隐点头,交给了他们另外一项任务。

  ”将东西都备好,届时听我指令。”

  现下还不确定动手时间,萧鸿隐让刘单找机会出寺将手信交给沈忠,到时候再安排人具体行动。

  “是,大人。”

  刘单退出屋子后,贺砚枝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奈何他一动便牵扯到伤口,只得默默又躺了回去。

  “砚枝?”萧鸿隐见他生无可恋地躺平,上前将他小心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贺砚枝难耐地在他怀里扭动,萧鸿隐帮他扶住胳膊:“怎么了?哪里难受?”

  贺砚枝抬起右手指了指领口:“有捋头发滑进了衣服里,痒得紧。”

  他试着伸手去挠,结果扯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萧鸿隐抓住他的手,随即用指尖帮他把那一小捋墨发轻轻挑了出来。

  “……”

  断了胳膊就是不便,贺砚枝只觉烦闷,想下去给自己倒杯水喝,谁知房门忽的被敲响,萧鸿隐道了声“进”,于是柳慈便推门走了进来。

  “二位大人,在下来为贺大人搭脉。”柳慈背着药箱来到床边,征得萧鸿隐同意后,开始查看贺砚枝的伤势。

  “如何?”

  “已无大碍,大人只需再静养数月便可。”

  柳慈将今早新制的伤药交给萧鸿隐,后者接过后见柳慈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便猜到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