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萍和沈忠生怕出什么事, 在屋外守了一宿。

  他们原本以为萧鸿隐是有不便说的要事,然而在隐约听到屋内传出的动静后,二人不由得微红了脸。

  “大人这是……开窍了?”

  梅萍坐在花坛上, 沈忠揣着手蹲在她旁边别有深意地说道。

  “原先听大人时常念叨公子, 还以为他们……没成想大人还是爱上了女子。”沈忠感叹了一句, 随后又露出一丝担忧:“大人还年轻, 但一宿也太……恐怕伤身呐。”

  梅萍一直皱着眉, 听到沈忠说得愈发不着调,冷哼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嘴上念着人, 结果呢, 今日绒姑娘明日翠姑娘,说不准等天亮就跟着什么白鹤一块儿飞走罢了。”

  沈忠听了不乐意道:“你这是什么话, 大人的事, 莫要扯上我啊……”

  梅萍白了他一眼:“怎的, 戳中心思了?”

  沈忠委屈道:“没有的事!你瞧我哪日不是早早就回家,何况咱俩日日待在一处, 夫人难道还看不出为夫的真心?”

  梅萍一想倒也是,自己不过一时气上了头连带着迁怒了沈忠, 便勉强收了脾气道:“算你老实。”

  见把梅萍哄好了,沈忠憨笑着挨着她坐下。

  直到天微微亮时, 二人听见里头传来沐浴的水声, 随后便彻底安静下来。待天光大亮,梅萍早就靠着沈忠睡着了, 这时房门被打开,萧鸿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忠叔萍姨?”

  沈忠下意识起身,连带着把梅萍惊醒, 二人有些局促地迎了上去。

  见二人眼神里透露着询问关切,萧鸿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出门一趟,你们照看好他。”

  说罢,他便来到院内同小厮招手,小厮当即领会下去备了马。

  沈忠跟着来到门口,见萧鸿隐点了些人同他一起办事,不禁问了一嘴:“大壮他们说不了话,恐怕会耽误正事。”

  萧鸿隐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整个人沐在阳光下精神焕发。

  “无妨,自家人放心些。”

  他复又嘱托了一遍照看好屋里的人,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沈忠连连应声,于是萧鸿隐又看了屋子好几眼,随后才驾马离去。

  沈忠目送他走后,默默回到屋前,梅萍正皱着眉吩咐人准备早膳衣物等。

  沈忠凑上去看了眼食材,叹道:“这般好的粥食,看来大人对白鹤姑娘还真是上心。”

  他说着用余光瞥了眼梅萍的脸色,又默默闭了嘴。

  两人在外头鼓捣了一上午,见屋里人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梅萍便提了衣摆走了进去。

  梅萍默默来到床前,见到地上的一堆凌乱残破的纱布,不知怎的忽然心跳加快。

  罗帐内安安静静,那薄薄一层轮廓正轻微地随着呼吸起伏。

  梅萍屏了屏气,随后大着胆子把罗帐快速收起,露出其后的情景。

  出乎她意料的,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凌乱,那人好好地睡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有半张脸被迫露在外面。

  但看着为何有些眼熟?

  “姑娘,眼下已是晌午了,为了身子着想,还是先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梅萍唤了他几声,然而对方被唤醒后只是不满地动了动,随后像碰到什么伤口似的,酸痛得让他下意识溢出一声轻唤。

  贺砚枝咬牙一点一点地调整了姿势,待稍稍适应了酸痛之后,才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他全部的脸来,梅萍吓得惊叫出声。

  她这一叫把沈忠也给唤了进来,沈忠想也没想抄起扫帚就冲到床前,还未问出口,待见到床上的人后,手中的扫帚当即掉到了地上。

  “公子!公子你回来了!”

  一别数年,没成想竟是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贺砚枝捂着腰靠在床头,身上被雪白的中衣遮得严严实实,白皙细长的脖颈上还留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痕迹。

  梅萍的气早就消散到不知哪里去了,她赶忙抓起被子给人好生盖上:“快盖上,公子莫要着凉!”

  贺砚枝仍有些头疼,迷迷糊糊地就听见两人在一旁欣喜地忙来忙去,随后屋里又进来不少人,端茶送水的,置办饭食的,还有拖拽一箱箱衣物的,唯独没有萧鸿隐。

  “他人呢?”

  “大人出去一趟,让我们好生照顾公子。公子累了一宿先吃些东西罢。”

  贺砚枝只听见了前半句,点点头扶着腰艰难下床。

  梅萍捶了沈忠一下,随后扶着贺砚枝来到桌前。

  贺砚枝抬起沉重的胳膊慢慢喝着粥,暖粥下肚,精神也慢慢恢复了些。

  待喝了半碗后,他放下碗勺歇力,回头见沈忠和梅萍一直对着自己笑。

  “……二位?”

  药效昨晚就已经过了,贺砚枝清醒得很,眼下满脑子都是疑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忠回道:“是大人的府邸,公子且安心住着,绝不会出任何事。”

  贺砚枝听他说得绝对,心里便更加疑惑,按理说无论萧鸿隐是哪方党派的人,也不该有绝对一说才是。

  梅萍见贺砚枝才吃了这么一点,便劝他多用些:“数年不见,公子瞧着还是这般瘦,得多补补才是。”

  贺砚枝应声又端起碗来,动作牵扯到腰部,酸得他手上一抖。

  ……看来今晚某人不必上床了。

  有了沈忠和梅萍的精心照顾,贺砚枝几乎不用自己动手,整一日就躺在床上休养,待傍晚萧鸿隐匆匆回来时,他正靠在床头看话本。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贺砚枝抬头看去:“可舍得回来了。”

  萧鸿隐被看得心头一暖,来到床边坐下,把人抱进怀里,下巴搁在肩膀上:“在看什么?”

  他拾起被放在一边的话本,打开随手翻几页,顿时愣在原地。

  “从枕头底下发现的,你猜是何人的?”

  话本上两个小人栩栩如生,连脸上的表情都画得一清二楚。

  贺砚枝看着面前的手默默把书合上扔到一旁,若无其事地环上自己的腰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砚枝觉得成效如何?”

  萧鸿隐蹭着贺砚枝的鬓角,轻啄了他一口。

  “……”

  贺砚枝才不会上当,无论他回什么都是着了他的道。

  “出去这许久,做什么去了,从实招来。”

  贺砚枝忍着酸痛侧过身,抬手捏住萧鸿隐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萧鸿隐觉着这姿势有些难耐,便将人打横抱起,紧接着钻进被子里让人趴在自己身上。

  “处理金矿的事去了。”

  萧鸿隐见贺砚枝皱眉,于是便帮他按摩起来。

  “帮谁处理?”

  萧鸿隐的手法不错,贺砚枝被按得舒服了,放松身子趴在人身上。

  “贺昱。”

  萧鸿隐说着,按摩的手顺着衣摆滑入底下,细腻温热的手感让他不觉加重了些力道。

  贺砚枝被捏疼了,不满地掐了掐他的手臂。

  “那座金矿被搬得差不多了,其中大多数都被用以豢养死士。”

  “几千人?”

  “一万,还有些买通的御林军。”

  萧鸿隐把数字一说,贺砚枝抬起头看向他:“这么多人,他不会是想……”

  “不错。”

  萧鸿隐被他看得失了神智,低头吻上他的侧脸。

  “你离开的这几年,贺尧放纵无度乃至如今时日无多,若哪日他撒手人寰,贺昱便再没了机会,逼宫是唯一的选择。”

  提及此,萧鸿隐想到贺砚枝这几年在战场奔波,一时间情难自已,收紧了臂弯。

  昨日他仔细检查过贺砚枝,见他虽并未受什么严重的伤,但有好几处淡淡的疤痕出现在致命部位,吓得他问了许多细节,贺砚枝只得一面安慰一面催促,到后来都没了回答的力气。

  这让贺砚枝产生了一种哄人比杀敌更累的错觉。

  为了不让萧鸿隐继续伤感下去,贺砚枝便把解药的事告诉了他。

  萧鸿隐先是一愣,紧接着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坐直了身子看向怀里人:“当真?!”

  “骗你做甚。”贺砚枝也被迫坐起来靠在他怀里,把解药的经过说了一遍。

  萧鸿隐高兴之余听到贺砚枝说这毒原本无解,又想到贺昱先前的说辞,心里默默记下这一笔。

  “这么说,砚枝还得继续服用解药,可记得带回来?”萧鸿隐问到了关键处。

  贺砚枝本不想提起这件事,但也知道瞒不过他,只得小声道:“在客栈。”

  萧鸿隐立即下床派人去取。

  “阿隐。”

  “来了。”

  天色已晚,萧鸿隐干脆沐浴完回到榻上,吹熄了蜡烛与人抱在一块。

  贺砚枝对这块自带热源的人形垫子很满意,比在军营里冷硬的稻草堆好了不知多少。

  “你打算何时动手?”

  萧鸿隐蹭着他的发回道:“如今万事准备妥当,只需择个月黑风高夜——贺昱打算把名头嫁祸给太子,打算让我去引他进宫。”

  贺砚枝轻轻“恩”了一声:“我仍算不明白,如今你萧某人究竟是谁的人?”

  “砚枝还不明白么?”

  萧鸿隐轻笑一声:“自然是你的人。”

  “……贫嘴。”

  贺砚枝往人怀里挪了挪,两人相拥良久。

  寂静安详的夜晚十分能催人入睡,在半梦半醒间,萧鸿隐听见了贺砚枝在唤他。

  “我同你一起去。”

  “恩,但不许离开我半步。”

  “好。”

  萧鸿隐答应得爽快,贺砚枝不禁有些意外。

  “你这回怎的答应这般干脆?”

  “砚枝的话,为夫怎敢不应。”

  哼,明明昨晚还跟个聋子似的……

  贺砚枝抬手想捶他,但临了又收了力道,只是轻轻搭在上面。

  “明日再同你算账。”

  黑暗里,萧鸿隐嘴角微微上扬,低头吻了吻发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