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死了, 我赢了?!”

  贺昇被人遗忘在角落,此时忽然惊醒,看见贺昱倒在血泊里, 当即大笑起来。

  “我赢了……我……我竟然赢了贺昱!”

  他发疯似的在殿内狂奔起来,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跑了许久, 最后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急忙跑到贺尧跟前。

  “父皇!父皇!你只剩一个儿子了, 这皇位你只能传给我了!快,父皇, 赶紧下旨吧!”

  贺尧一口气堵在胸口, 根本来不及开口, 贺昇便把染血的假诏捡来他面前,不停地说皇位之事。

  经此一夜, 贺尧已经彻底醒悟, 他原先为了自己所谓的“自由”造下这许多业债, 也是时候该还了。

  于是他用尽力气,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遗诏……我早就写好……”

  贺昇赶忙俯身去听:“在哪儿?”

  贺尧说着, 竟越过贺昇,看向了不远处的贺砚枝:“皇位……我把它………你……”

  “父皇你这话什么意思?!父皇你说清楚!”

  贺昇抓住贺尧使劲晃, 试图让他重新开口,然而死士们当即把他给拽开, 把贺尧的尸身放回龙床上。

  “他这话什么意思?”贺砚枝也懵了, 他抬头对上萧鸿隐的目光,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砚枝的真实身份, 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皇子,贺尧他是想把皇位还给你。”

  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贺砚枝攥紧了拳头, 他问萧鸿隐:“你想让我称帝?”

  萧鸿隐直视他的目光:“除了你,天下无主。”

  另一边贺昇已经疯了,不时大喊大叫,捡起剑就要来杀贺砚枝:“孽种,孽种!我明明把你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没死在那里?!我在城中设了那么多探子,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萧鸿隐把贺砚枝往怀里一带,抬脚便把贺昇狠狠踹走。

  “当初把你我分开是他的主意,如今即便他不疯,也绝不会放过我们。”

  贺昇挨了一脚后不停吐血,边吐还发着癫狂的笑。

  贺砚枝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松开了拳头。

  “没有旁的办法了?”

  “有。”

  萧鸿隐抚上贺砚枝的侧脸,指腹轻轻蹭着脸颊:“南州有个小世子,年十五,颇有远大抱负,再过数年便可执掌皇位。”

  “多久?”

  “三年。”

  贺砚枝沉默了。

  积攒已久的重云决了堤,轰轰烈烈地下了个痛快,整个皇宫都被雨水洗刷了一遍。

  贺砚枝泻了口气,忽然抬手狠狠捶了萧鸿隐一拳:

  “你得陪爷坐这三年牢!”

  萧鸿隐笑着抓住他的手落下一吻:“遵命。”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雨过后,是万里的晴空。

  ……

  登基那日,贺砚枝毫无意外地又赖了床,太监们急得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去把萧鸿隐请来。

  “丞相大人,时辰到了,陛下还睡着呢,这……”

  萧鸿隐就宿在偏殿,他早就料到发生了何事,在太监们急匆匆来时十分淡定地让他们把朝服备好,随即便踏入了寝殿。

  宽大的龙床上,贺砚枝裹着被子缩在角落睡得正熟,萧鸿隐来到床边什么也没说,径直把人连同被子给抱离了床铺。

  一旁的太监们大气不敢出,只等萧丞相抱着圣上坐在榻上,吩咐他们把一应用具盛上来。

  贺砚枝靠在萧鸿隐怀里睡着,不时被他摆弄地睁了睁眼,见没什么事转头又没了意识。

  萧鸿隐也不唤他,只顾仔细帮他整理束发,随后又把众人屏退,亲自给他换上朝服。

  “唔……轻些……”

  萧鸿隐摆弄时不小心按到了贺砚枝的腰,酸得他张嘴咬了人一口。

  萧鸿隐也不恼,亲了几口回去,哄着他把最后一件腰带系好:“乖,待会儿记得坐直。”

  “知道了……别念了……”贺砚枝懒得动,赖在他身上不起来,非得萧鸿隐抱着出去。

  他勉强直起身子让萧鸿隐为他带上朝冠,随后被人牵着走出寝殿,一路上打了不知道多少哈欠。

  “圣上,该打起些精神,免得叫人笑话去。”萧鸿隐看着迷迷糊糊的贺砚枝,嘴角不自觉就上扬。

  于是他毫无意外地挨了一脚。

  “谁让你宿在偏殿也不安生,就一晚你也要翻窗!”贺砚枝累得昼夜不分,没直接睡死过去算好的了,某个厚颜的人竟还在取笑他。

  萧鸿隐没忍住低笑出声,仿佛被踹的不是自己。

  见他还在笑,贺砚枝气得上手捏他的脸,结果被人先一步揽进怀里。

  萧鸿隐别有深意地凑在他耳边道:“这些事晚上再说,砚枝先忍忍。”

  他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身后跟着的太监们纷纷把头垂得更低,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贺砚枝听他没羞没臊的话,抬手推开了他,后者笑着任他推开,顺势又牵起他的手。

  从寝殿到前朝,两人一路上闹了好几次,同时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萧鸿隐安置好贺砚枝后匆匆忙忙赶去自己的位置。

  看着那急匆匆的背影,贺砚枝不禁低笑出声。

  登基大典繁琐而又复杂,从寅时一直到酉时,这一日的即位仪式才算完成。

  贺砚枝累得腰酸背痛,最后是由萧鸿隐给抱回寝殿。

  太监们一边感叹萧丞相的体力,一边谈论着在百官朝拜时看到的一些年轻官员,那些公子长得一个比一个俊俏,也不知以后会娶哪家的小姐。

  然而他们讨论的这些,贺砚枝一概不知,他一整日就想睡觉,做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靠着肌肉记忆支撑他走完流程。

  眼下被抱回寝殿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所有累赘全都扯下来。

  “砚枝这般着急,可为夫尚未准备妥当啊。”

  萧鸿隐见贺砚枝三下五除二就把复杂的朝服拖了个干净,只剩松松垮垮的中衣挂在身上,不由得做出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贺砚枝把朝冠摘下,往萧鸿隐身上一扔,断了他的念想:“爷要好生睡觉,你今晚休想。”

  萧鸿隐轻松接了朝冠,随手放置一旁,笑道:“为夫说的是浴池水,砚枝怕不是会错了意?”

  自从重逢后,这人变得愈发厚颜,贺砚枝已经放弃同他斗嘴,只幽怨地看着他。

  萧鸿隐坦然面对目光,向他伸出双臂:“可要抱?”

  萧鸿隐就这般笑看着贺砚枝,一点也不着急。如他所料的,对方犹豫了一阵,最终憋着气把自己挂了上来。

  萧鸿隐收紧臂弯,趁机在他耳边啄了一口。

  “快走。”

  贺砚枝催萧鸿隐赶紧走,他实在困得要命。萧鸿隐也不闹他了,老老实实带他泡了温池,老老实实抱着他入睡。

  至此之后,众人皆知萧丞相宿在圣上的寝殿,以至于朝拜时对贺砚枝寄予厚望的官员纷纷提前下了结论——这又是个昏君。

  正如他们所说,贺砚枝除早朝外其余时间皆不见他人影,甚至有时连早朝都是萧丞相主持,官员们几乎就要忘了还有个陛下存在。

  但圣上虽如此,大历的国运却在逐渐变好,原本混乱的局势被萧丞相拨乱反正,一些贪官奸臣被整治下马,原本被关入大牢的人也沉冤得雪恢复官职,再加上边境稳定下来,难民们也都有了落脚处,大历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傅荣和傅安被召入宫连升三品,杨宽也跟着加官进爵,成了东州的都尉,其他将士们都得到了应有的赏赐。

  “小公子都长这么大了,好啊,好啊!”

  进京后见到萧鸿隐的傅荣和傅安激动得不成样子,出了殿外就淌下泪来。

  杨宽眼见着自家兄弟成了天下之主,也激动地拿不稳圣旨。

  萧鸿隐走出殿外,道贺砚枝去吩咐人备膳,杨宽想起一件事,抓着他问道:“诶,那以后是不是不能随便来看你和贺兄了?”

  “不会,三年后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萧鸿隐回道,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东州的姑娘不错,届时若有好消息,我和砚枝一定到场。”

  “嘶,你小子怎么知道的?这话我可没同旁人说过啊!我……我还没……我我……”杨宽说着便脸红了,最后反倒急起来:“你们小两口好好过,莫要想我!”

  众人忍俊不禁。

  几人难得一聚,贺砚枝留他们在宫里用膳。圆桌上,几个男人喝得烂醉如泥,难舍难分,最后还拜了个理不清辈分的把子。

  贺砚枝醉得差点把萧鸿隐也拜成了兄弟,被人捏疼了脸才想起他是自己枕边人,于是匆忙哄了几句接着同其他人闹在一处。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萧鸿隐吩咐太监们把人都带走安顿好,自己抱着喝醉的贺砚枝回屋醒酒。

  贺砚枝抓着萧鸿隐的衣襟,喃喃道:“臭小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你……”

  虽然被莫名吞了一个字,但萧鸿隐还是能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吻了吻他:“我也喜欢你。”

  贺砚枝凑上去也用力亲了他几口,神情很是满足:“不错,是爷喜欢的,只是……”

  萧鸿隐挑起了眉:“只是什么?”

  “在下面就更好了。”

  “……”

  翌日醒来后贺砚枝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晚上被人强行摁在榻上时,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萧鸿隐比往日来得粗鲁。

  “听说有人想在上面。”

  “你何时会读心术了?”

  “……”

  今晚贺砚枝如愿以偿,但本质还是没变。

  累得意识不清时,他隐约听到萧鸿隐在耳边温柔地说了句什么,然而他当时并未听清。

  只在事后多年,某次同样的场景,他才恍然想起当时萧鸿隐说的是:

  “今日若不够,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