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舒艺闭着眼睛, 心里头像是揣了头小鹿，“怦怦怦”“咚咚咚”停不下来。
救个命。
时间一点一点在跑，直到下巴传来一阵刺痛。
“先消毒。”沈寻注意力都在她伤口, 见宋词拎着急救箱过来, 哄她, “忍一忍。”
蒋舒艺猛地睁眼, 不偏不倚撞进他眼睛里，脸烧起来了。
要命，居然以为他要亲自己？
她一个反手就推开人, 视线无处安放。
沈寻莫名, 目光所及宋词越来越近, 他来不及细想，“先处理伤口。”
蒋舒艺差点没接上话：“嗯，好。”她低头偷偷给自己扇风。
“怎么样？严重吗？”宋词一脸担心。
因为她过来，摄像机也来了, 继续录制。
蒋舒艺不得不重新面对沈寻, 他接过急救箱在里头翻找一阵，再次靠近, 他眉目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她背脊一僵, 神色略微不自然起来。
蒋舒艺啊蒋舒艺，你刚才在做什么？闭眼干什么？
这会儿清醒过来, 她内心居然涌起一股失望, 因为他只是纯粹的给她看伤口？
她抿了抿唇, 盛欢跟沈寻的事情还没弄明白，许婷还在ICU, 她竟莫名其妙的意乱情迷起来, 可耻。
沈寻见她眉头紧锁, 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怎么了？”
蒋舒艺平复情绪：“没事。”她抬头看他，笑了一下，笑意不及眼底，“伤口疼的。”
“马上就好。”沈寻小心给她消毒，再贴上创口贴。
这边蒋舒艺受了伤，没人再敢让她干活，她解释了半天，拗不过众人，只好回去练二胡。
她的搭档在村里鼎鼎有名，两任村长，叔侄关系，老村长卸任后，村民就选了他侄子接位。村长家几代人都留在村里，开发亲子游民宿、桑葚酿酒，都是现任村长想出来的。
蒋舒艺进房间时，七十来岁的老村长正拿着矮凳排队形。倒三角的位置，C位在舞台正中.央，后头是另外两把矮凳。
“姑娘，来了？”老村长精神头很好，“你看看这样可以不？”
他普通话不大好，带着方言口音，蒋舒艺听了半天才明白，“爷爷，都听您的。”
老村长眉开眼笑：“诶，好好好。”他带着她到最中间的矮凳，“晚上你就坐这。”
这是把C位给了蒋舒艺。
说话间，村长也到了，手里拿了个大箱子，“怎么伤了？”他看到蒋舒艺下巴贴着的星黛露创口贴问，“摔了？”
“没事。”蒋舒艺帮他拿箱子，“今晚爷爷是主角，我坐后边。”
老村长着急：“那不行的。”他看着正拍摄的摄像机，“你们是来帮咱们的，你们是主角。”
村长也说：“对对对，我们就是陪你表演。”
他把箱子放地上，从里头拿出三把二胡，看着有些年头了。
蒋舒艺悄悄指了指摄像机，撒娇道：“我不会拉二胡，也没点音乐天赋，什么乐器都不会玩，可笨了。所以，爷爷，叔叔，你们是主角，我是你们最优秀的绿叶。”
老村长爱拉二胡，最喜欢《东方红》，全村人都知道。
两个人听她这么一说，忙说肯定把她教会。
老村长手把手教蒋舒艺，村长独自在边上练习，看她拉得有模有样，一点不像她说的什么都不会、笨，村长若有所思，把二胡放一边，也过去指导。
【魏军：@蒋舒艺妹妹，你好好练，我们也去排练了。】
群聊里大家都回来了，在节目组准备好的房间各自排练，蒋舒艺举着手机，把自己跟老村长都拍进去发群里：冲鸭！
二胡比她想象中难，只有两根弦，音准全靠感觉，今天是她第一次摸二胡，超级难。好在她拉过小提琴，又有音乐基础，学得磕磕绊绊，还算过得去。
“姑娘，休息会儿。”老村长要给她倒水。
蒋舒艺哪肯：“爷爷，您坐，我自己来。”
她自己给自己倒上水，又把热水瓶拿过来放老村长边上，“爷爷，您也喝，喝完了我给您倒。”
老村长打开话匣子：“看到你们这么多明星来，我高兴。去年看着这么好的桑葚都喂了地，我真是心疼。”他忽然哽咽，“今年还好有你们，真好。”
蒋舒艺有心说点什么，又怕自己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口无遮拦说错话，一时无措。
村长忙打岔：“害，叔，说这些干啥？今年咱们肯定能过个好年了。”
“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老村长抹了抹眼睛，“姑娘，你饿不饿？我老伴做了点心，这会儿也该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奶奶带了满满的点心，都是面粉做的，个头大卖相一般，但料足。
搁从前，绝不可能被送到蒋舒艺跟前。
“姑娘，来尝一个。”奶奶很热情。
蒋舒艺选了个花卷：“谢谢奶奶。”
奶奶高兴：“不谢不谢，我做的多。”她边说边提起篮子要给在场的工作人员送，村长就帮着她。
很快，一个篮子见底。
“想吃还有。”
蒋舒艺勉强吃完一整个：“够了够了。”她喝水，“真好吃，奶奶。”
“好吃就行。”
继续排练，奶奶在边上看着，眼睛就没离开过老村长。
蒋舒艺偷偷跟村长打趣：“爷爷奶奶感情真好。”
村长瞅瞅老村长，再瞧瞧奶奶，“我叔我婶，我就没看他们红过脸。”
蒋舒艺羡慕，蓦地想起沈寻。
真奇怪。
“舒艺。”
门口传来的声音，蒋舒艺一个激灵。完了完了，不仅莫名其妙想起人，都幻听了。
她呆了，一动不敢动。
“舒艺？”好听的声音落进耳畔。
蒋舒艺回神，真是沈寻，“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换药。”他语气挺无奈的。
蒋舒艺“哦”了一声，乖乖抬起下巴，等他弯腰凑近，她又猛地后退避开。
“不用不用，给我吧，我自己换。”他现在一靠近，她就要想起之前自己那蠢样。
沈寻拿创口贴的手顿在半空，眼神里有不解，更多的是纵容，像是在看闹脾气的小孩。
这个眼神让蒋舒艺觉得冒犯，什么意思？
奶奶见状：“快换个药，留疤就不好了。”
蒋舒艺被留疤吓住了，看了看面前的沈寻，没决定好是不是丢脸自己回去，他已经伸手过来，“不会留疤。”
奶奶笑了。
蒋舒艺脸红：“哦。”
换好创口贴，沈寻轻声问：“学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蒋舒艺摆弄了两下二胡，“今晚要是出丑，你不许笑。”
威胁的话十分自然扔了出来，两个人俱是一愣。
老村长不解风情，帮蒋舒艺说话：“姑娘拉得可好了，已经能连贯拉成曲。”
话落，被奶奶拉了一把，他没懂，奶奶就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他赶紧摆手走远，给他们腾地方，“姑娘刚才没跟上我们，可难过了，小伙子你好好安慰安慰。”
奶奶：“……”
蒋舒艺和沈寻对望一眼，绷不住笑了。
尴尬走得悄无声息。
“你先练。”沈寻温声道，“我等会儿来看你。”
蒋舒艺挠了挠下巴的创口贴：“没关系，你也好好练，晚上我要拍视频的。”她冲他眨眨眼，“听说朋友圈背景可以设置成视频，我朋友圈背景说它最喜欢你。”
沈寻不由失笑，又是这一套。
“好。”
“快走快走。”
等沈寻走了，蒋舒艺晃悠了下双臂，胳膊也有伤，但已经不疼了。
“小伙子不错。”奶奶看着她笑。
蒋舒艺点点头，沈寻是真的好啊，她没意识到奶奶是那个意思，等察觉到奶奶快开花的脸，胳膊一收，“奶奶，您误会了。”
节目组拍了一下午练习的素材，这会儿都退出了房间。
奶奶坐到蒋舒艺边上拍拍她的手，她的手冰冰凉，不知道是真冷，还是被吓的，“奶奶老了，可眼神好着呢。”
蒋舒艺怔愣，奶奶又说：“他啊一看就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眼睛骗不了人，小伙子眼里都是你。”
“咚”一声，像是有人在心湖投下一颗小石子，很闷的一声，一下沉进湖底，微波粼粼，散成不知所措的慌乱。
奶奶说什么？沈寻喜欢她的意思？
那可太棒了，她就能击碎盛欢的假笑，往盛欢心口上插刀。
可是……
本该高兴的蒋舒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许多说不清的情绪一窝蜂找上门，她彻底慌了神。脑中闪过许多画面，从他们录制第一站开始到今天。她手背蹭了蹭下巴，是他亲手给她贴的创口贴，蹭着蹭着，伤口隐隐作痛。
她回神，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不会的，沈寻这一路对她的照顾不过是因为她是蒋铭洲的妹妹，还有，在他面前的她收敛脾气，假装乖巧，从来就不是真实的她。
怎么可能呢？
想通了，蒋舒艺忽然被失落包围。
她沉默了许久，奶奶关心问：“小情侣有矛盾？”
蒋舒艺一噎，沉默着摇头。
奶奶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我跟老头子也总吵，从年轻的时候吵到现在，昨晚我们还吵过呢。可是啊，真分开见不着面吧，怪舍不得的。”
蒋舒艺好奇看她，村长不是说从没见到过他们吵架？
奶奶目光落在老村长身上：“感情总要磨合。”她以过来人的经历，语重心长，“不吵不闹不长久，做不了夫妻的。”
蒋舒艺垂眸，攥了攥拳，可她跟沈寻从来就不是吵不吵的问题。
“谢谢奶奶。”她挤出笑道谢。
奶奶只是给她捂着手，没再多说。
蒋舒艺从外套口袋拿出手机，轻点屏幕，立刻跳出沈寻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对她从无防备，而她古古怪怪都是漏洞的讨要照片，他也从没说过什么。
蒋舒艺很难过，如果沈寻知道真相，就再也不会理她了吧，当初她怎么就想到这么个馊主意了？
晚上的表演很成功，不管是魏军赵柯的击鼓，还是宋词的独舞，沈寻和季如栩的配合更是默契，连蒋舒艺从没碰过的二胡压轴《东方红》都博得满堂喝彩。
结束后，节目组给大家准备了火锅，没有架镜头，任他们闹腾。
宋词和季如栩准备菜，魏军下厨煮底料，蒋舒艺则满场跑的布置餐桌。她在路边采了束野花摆餐桌，又从她包里找出自制的香薰在房间里点燃，还问村长的女儿借了蜡烛。
临时整出来吃火锅的房间瞬间变了个调调。
魏军端着煮好的底料出来：“妹妹，咱们就吃个火锅，没人看。”
又不是在跟拍，他觉得她瞎折腾。
蒋舒艺扫了圈房间，打算再去路边摘点野花，“那叫氛围，这么美美的吃饭心情好，我能多吃两碗肉。”
她边说边跑出去了，沈寻叫都来不及，只得追着她的方向跟在她身后。
“不怕摔了？”不该出现的声音，蒋舒艺摘花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她自顾自摘。
沈寻跟着半蹲：“天黑了。”
没头没脑一句，她终于看他，“然后呢？”
“摔哭了都没人知道。”他像是在笑。
蒋舒艺“啧”一声：“诶你这人……”
面前是让她心慌意乱了一下午的人，还有她立了这么久的人设，她及时刹车，低头辣手摧花。
布置是一回事，让自己忙起来也是真的，不然总要想他，烦人。
沈寻眼瞅着她一点点捏花，伸手挡过去，“摘花还是拔花？”
两只手猝不及防碰上，蒋舒艺花也不要了，“咻”一下缩回去藏进口袋。
沈寻：“……”
拾起散落的花，他先起身，“走吧，回家了。”
蒋舒艺抿着唇，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也藏好了她纷乱的心情，“哦。”
她什么时候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扭扭捏捏，畏畏缩缩。
烦人。
她低着头走得极慢，饶是沈寻刻意放慢了速度，也架不住她几乎挪不动的脚步。再次停下等她，他朝他伸手，“天黑，别摔了。”
蒋舒艺停住，望着跟前的手怔怔出神。她收紧手，掌心湿漉漉的，是她用力掐着手里的花，它无声的抗议。
看她不动，他走回去，主动牵住她垂在一侧的手，“我饿了，舒艺。”
很轻的一下落在她心上，就这么被蛊惑了，她微微用力，他的手滚烫，很快捂热了她的。
沈寻嘴角的笑落在夜色里，温柔又宠溺。
进房间前，他主动松开手让她先进，没有人发现两人之间的端倪。
蒋舒艺插好花，她拍了拍脸，等脸冷却，乖乖坐好等吃。
魏军手机拍了一桌子火锅，又让大家看镜头来了个大合照发到微博。大家低头统一转发，季如栩转的最快，然后是赵柯、宋词、沈寻，蒋舒艺手比脑快，照例转发沈寻的。
直到点赞列表里又出现沈寻的头像。
【妈呀！宵夜嘛？这个点，我都饿了！】
【我最爱的火锅！我要举报！】
【只有我看到香薰和蜡烛吗？好浪漫～】
【沈寻又点赞蒋妹妹了。】
【哥哥也点了其他嘉宾的。】
【但沈寻最先点的是蒋舒艺的。】
微博热搜预定。
蒋舒艺刷到，又想起奶奶说的话。
“宋老师，我可以跟您换个位置吗？”她问对面的宋词。
宋词却看着蒋舒艺身旁的沈寻：“嗯？”
从上一站起，都是蒋舒艺跟沈寻坐在一起。
蒋舒艺脸不红气不喘：“我今天嗓子有点不舒服，吃不了辣。”
火锅是鸳鸯锅，辣锅正好对着她。
魏军很主动：“那有什么？给你把锅转……”
没说完的话被宋词打断：“好，我跟你换。”
魏军还要说，看着迅速拿上碗的蒋舒艺，又咽下了。
换位置，蒋舒艺跟宋词面对着面，与沈寻斜对着。
今晚是第二站录制的最后一晚，大家都喝上了啤酒，从录制开始的一波三折，到今晚精心准备的晚会，季如栩举杯对着蒋舒艺，“见谅，我说话急。”
“好说。”蒋舒艺碰杯，一笑泯恩仇。
魏军带头鼓掌：“回去都好好休息，周五再见。”
蒋舒艺埋头苦吃，眼神时不时落在沈寻身上，却又有意识的避着他。第n次看过去，他正听魏军说话，两个人隔了个桌角，他迁就的姿势，灯火下，他面容清俊儒雅。
她眼里便只看得见他了。
蒋舒艺眨了眨眼，冷不丁与他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她往嘴里塞了把娃娃菜，转头跟季如栩说话。
沈寻皱了眉，掌心仍有她的余温，视线追着她。
蒋舒艺自以为避过了风头，抬头时，目光再次相碰。她手抖了一下，抄起面前的啤酒就往嘴里灌。
凶猛的一口下去，又苦又涩，真难喝。
酒杯搁在桌面的声音，宋词最先注意到，“慢点喝。”她老母亲的心态，“多吃点菜。”
沈寻太阳穴突突跳，眼前都是上次蒋舒艺醉酒抱着他的画面。
再喝下去要出事。
蒋舒艺一喝酒就脸红，像是酒劲上了头，又似乎就是单纯为了避开沈寻，她开始拉着每个人说话。
魏军说之前在北京吃过一家很好吃的咬春饼，她马上回：“对，我也吃过一家很好吃的，在上海听我闺蜜说的，馋哭我了，马上坐飞机飞过去。”
她话多，一改往日的乖巧，开朗得过了头。
“还有还有，季老师，你下部戏是不是在镇江？我推荐给你一家冰激凌店，超好吃的。”
季如栩不喜欢冰激凌，还是问：“哪家？”她开玩笑，“不会也是打飞的去的？”
蒋舒艺竟然点头：“差不多，不过是开车去的，下午想起来，开到那都晚上了。”
魏军不能理解：“就为了一碗冰激淋？”
“可真够折腾的。” 宋词也觉得不可思议。
蒋舒艺理所当然说：“好吃啊，吃不到要哭的。”
魏军笑了，也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才会因为吃不到好吃的哭。成年人的世界操心的事情多，吃的算什么，这是还没经历社会的毒打。
他们不理解她，她也不觉得错。
后来，好像真的是酒劲上头，蒋舒艺有些头晕。沈寻在她碗里夹了不少菜，有肉有菜，她只瞅了一眼，摇头晃脑，“不吃！丸子里揉了香菜，我最讨厌香菜。”
宋词：“……”
今天中午的凉拌菜里也有香菜，她是吃的不多，但也吃了呀。
沈寻没辙，又帮她把丸子挑出去，她还是摇头，“不吃，碰到过香菜了。”
满桌人看她挑食，也看着沈寻为她忙前忙后。
很诡异的感觉。
偏偏蒋舒艺这样挑三拣四吧，并不讨厌，就是小女孩撒娇的语气，声音也是软软的。
“我还是喝酒好了。”她又要去拿酒杯。
沈寻眼疾手快：“别喝了。”
其他人也意识到她这是醉了。
蒋舒艺皱皱鼻子，看着他看着他还是看着他，她要哭不哭的样子，“你凶我！还不让我喝酒！”
沈寻头很疼。
蒋舒艺干脆去抢自己杯子：“我的！”
沈寻避开，一只手隔开她，又不敢用力。
蒋舒艺就开始蹦蹦跳跳扒拉着他胳膊，最后，一把抱在胸前。
沈寻胳膊被挤进一片柔软，差点摔酒杯。耳根有点痒，他忍了又忍，酒杯送到唇边一口闷。
喝完，他还将酒杯倒置，朝蒋舒艺晃了晃。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