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现代言情>媚祸【完结】>第五十一章 真相

  深吸了口气, 蔚茵心情顿时变得复杂。

  她尽力稳住情绪,随后在隔着小几在榻上坐下,想听着接下来的话。

  安明苍老的手搭上几沿, 眼中闪过无奈:“想了很久, 还是决定告诉你。”

  原本这件事情可以一直烂在肚子里,可是眼看着自己身体越来越差, 不知道哪日就会离开。总不能将这个秘密带进地下, 留着蔚茵一直扛着这份愧疚。

  “你与二郎成婚前, 家里已经知道了些风声,”安明看了蔚茵一眼, “只是表面上还是原来的样子, 知道大难临头, 到时候一个也跑不掉,侯爷决定保住一个,让穆家留下一点希望。”

  蔚茵抿唇,指尖不觉抠紧。

  安明收回视线:“侯爷和世子当然不行,所以就是二郎, 保住他。自然也不会容易,侯府早就被暗中盯上,一举一动宫里都会知道。”

  “所以要尽快打算,而他同你的亲事正是机会。”

  “成亲?”蔚茵念着这两个字,眼中一瞬间黯淡下去。

  安明嗯了声:“你们成亲只是幌子,里外操办也只是表面, 宫里还不到下手的时候, 也不好明着阻止。二郎就找准机会出了京城。”

  室内一静。

  “茵娘,你俩没有成亲,你不是他的妻子, ”安明一字一句,“因为在成亲前的三日,二郎已经不在侯府。”

  蔚茵胸口一闷,忽然觉得荒谬。所以,那日成亲根本就没有新郎,穆明詹没有去接她,也从未想过会与她拜堂……

  从未。她只是蒙着盖头,被一顶花轿接了过去。

  从头到尾,穆家是在利用这场婚礼,而掩饰穆明詹的逃离。而她,一无所知,甚至一直愧疚至今。

  安明见蔚茵不说话,于心不忍又惭愧不已:“是穆家愧对你,不该拉你进这火坑。若是当日没有婚礼,你也不会……”

  如果当日没有婚礼,她就不用进穆家的门,不会碰到傅元承,更不会有接下来的种种。

  一步错步步错,事情已经造成,说那些还有何用?

  蔚茵咬咬唇,当日不明白的事,现在想想似乎也清楚了。当日她不明白为何太夫人费尽心力让她逃离,甚至找人假死代替,原来是人心里愧疚。

  想想这些日子,全是阴暗,被困在那里无人帮她。那这说着会好好待她的人,到头来竟连只见过几次的冬至都不如。

  “茵娘?”安明越发的担心,看着女子苍白面色十分心疼,“我知道二郎还没走,你可千万别听他的。”

  蔚茵掐了掐手心,抬起脸:“我不会再见他。”

  她有情他无义,即便是从小的婚约,他既弃她,她又何必在挂怀于他?昔日口口声声的誓言,到底是可笑。

  安明攸尔落下两行浊泪,仿佛是去了心中久压的大石,肩膀一松:“我现在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来之前去见过你的姑母。”

  蔚茵清冷的眼神因为这句话而一闪,心中伤感蔓延。

  “茵娘,做回你自己罢,是穆家害了你。”安明自觉无颜见她,垂下了头,“我会把一切说出来,你和穆家根本没有关系。”

  说完,她站了起来,苍老的身子晃了晃,回头去看蔚茵,却见她还是坐在原处。

  放在以前,姑娘一定会过来帮扶,如今面对算计过她的人,心里定然是恨的吧。

  安明离开了,蔚茵独自坐在那儿,久久不动。

  经历过很多,她本以为自己都已经麻木,可是方才的真相又让她震惊。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是对是错?

  她没让人进来,独自窝在房中。

  不久之后,有人推门走进来,轻着脚步一直到了床边。

  蔚茵动也没动,像一只发懒的猫咪蜷在那儿。

  “茵娘,起来说说话。”傅元承坐去床边,手指戳了戳她的肩头。

  “不舒服。”蔚茵懒得睁眼。

  傅元承往里靠了靠,捞起她的一缕头发缠在指间:“范岭送太夫人回雀屏山了。”

  他这样说,她也就是他知道事情经过。过往那些,她有时候不愿去揭开,尘封的伤口揭开总会疼痛,人下意识的会想逃避痛苦。

  她也是。所以面对穆明詹的事,就像是旧伤重提,心中不免刺痛。

  更疼的就是,穆家对她的欺骗。没有婚礼,没有新郎,她只是人家算计的一步。

  见蔚茵还是不说话,傅元承知道她心情不好。尤其有孕在身,情绪总会波动明显。

  “你这样躺着,我可就没办法带你出去了。”他凑近她的耳边,看见她半张绷紧的脸蛋,腮帮子微鼓。

  “陛下不必管我。”蔚茵干脆往被子里缩。

  傅元承摇头,嘴角勾了下,果然脾气又大了:“都不问问什么事?”

  蔚茵不语,用沉默来告诉他答案。

  “这样啊?”傅元承坐正身子,瞧着蔫蔫儿的人又好笑有心疼,为了个草包穆明詹至于这样失魂落魄?

  不过见她只是心情低沉,却没苦恼伤心,他有几分欣慰。他的茵娘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心欲绝,她会想得通的。

  蔚茵没听见他再说什么,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又憋得慌,手轻轻往下一拽,露出鼻子。

  傅元承看见了她小小的动作,帮着拽了拽被边:“天暖了,眼看就是四月,想不想准备一些单衣,给蔚渝送过去?”

  要说她最在意的是谁,莫过于相依为命的弟弟。

  果然,蔚茵慢慢转过身,然后撑着坐起来,被子围在腰上。

  “哭了?”傅元承身子前倾,指肚落在她的眼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你至于为一个草包哭吗?”

  不知为何,他一阵恼火,看她不声不响的以为只是生闷气,没想到是盖着被子哭,为穆明詹那个蠢货?

  “陛下在说什么?”蔚茵扫掉他的手,“我没为谁哭。”

  “呵,”傅元承冷哼一声,“是不是肿成了核桃眼那才叫哭?”

  蔚茵不想和他吵,本来说的话还算正常,这厢他就跟个吃了呛药的孩子,非让她承认自己哭。也不对,他是在生气,生气她为穆明詹哭。

  “我为我自己哭,不行吗?”她朝他呛了一声。

  傅元承叹了声,伸手将人揽过来:“好了,不说这些。咱们选选衣服,你看看什么样的合适,还有纸墨笔砚的,明日一起给蔚渝置办,到时一并送过去。”

  蔚茵挣了几下没挣出来,所幸不再动弹:“陛下不上朝吗?”

  他最近在对付廖家,应当很多事情做,哪有功夫去买什么纸墨?

  “休沐,做皇帝也不能累死。”傅元承垂眸,问着熟悉的清香,“你一会儿起来写一写,记在纸上。”

  蔚茵嗯了声,有事情做就不会总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好。

  “外面还有好些吃的,范岭让人跑遍京城买来的,要不要尝尝?”傅元承又问,然后说了几样名字。

  蔚茵眨眨眼睛,这两天身子明显有些变化,憋闷感减轻,也不那么嗜睡。应该是沈御医说的孕初反应在减弱,或许没几日就会彻底好起来。

  “怎么送给他?”她问,仰脸看了看他。

  傅元承抱着她下去地上,往外间走:“把东西吃了,就告诉你。”

  这一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蔚茵在傅元承“逼迫”下,喝了一碗虾仁粥,吃了两块红豆糕,后面又有一碟小甜瓜。心里空,胃里全塞满。

  人吃饱了就会有满足感,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后面,他又非拉着她看书,一定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起名字。选了十个名字全是女孩的,为此,蔚茵怀疑,若是男孩他真的会把人交给庞稷。

  有一瞬她静默下来,一年后她走了,那她和他的孩子会怎样,谁来照顾?他娶的皇后会对孩子好吗?万一皇后有了孩子,那她的孩子也就成了威胁,谁来帮孩子?

  冬至和傅元承,再有别的皇家子嗣,在夺嫡上何等的残酷。

  女儿呢?他以后会把她嫁给谁,还是送去关外和亲?

  “你怎么了?”傅元承瞅着蔚茵的眼神不对劲儿,凉凉的带着不信任。

  蔚茵收回视线,闷闷道:“没什么。”

  夜里,傅元承并没有回宫,厚着脸皮挤到床上,手里攥着一本三字经,说是一定要给肚里的孩子念着听。

  蔚茵抢了几把没抢过来,干脆任由他。

  于是,她躺着,他坐着,她闭眼,他念书,偶尔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肚子。

  终于逮到机会,蔚茵一把抢过书,直接塞到枕头下,当即枕上去压住。

  傅元承跟着她躺下,嘴巴咧着:“没有书,我还会背。人之初,性本善……”

  蔚茵皱眉,怎么会这样?原来的那点忧伤,被他烦闹的现在一点儿都不剩。

  所以,累了也就睡了。

  恍惚间,她试到他从后面搂住她,好像是怕她拒绝,动作很轻,脸埋在了她的后颈。

  “他不值得你哭。”他说。

  翌日。

  他兑现许诺,带着她去了街上。

  衣裳,器物,能用的不能用的只要她看一眼,他便让人买下。

  半天下来,马车已经装不下。

  尤其成衣铺中,几位买衣裳的娘子一脸羡慕,见那位郎君陪着自家娘子,耐心的挑选。

  蔚茵给蔚渝挑选,傅元承却在打量哪件衣服适合蔚茵。

  临近晌午,两人去了一间酒楼。

  将蔚茵送到包厢外,傅元承说有事要去外面一趟,让她在厢里等着。

  蔚茵推门进去,见着圆桌上几道清炒菜肴,中间一个汤盘盛了莲藕汤。

  见她进来,坐在桌旁的一位妇人站起,震惊的瞪大眼睛。

  “茵娘?”蔚书莲唤了声,声音不大。

  蔚茵也愣在当场,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蔚书莲,下意识想掉头逃跑,可是脚底想粘住了一般。

  “姑母。”她酸涩的喊了声。

  “诶,”蔚书莲笑着,抬手揩着眼角,“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蔚茵摇摇头,鼻尖发酸。有想过与亲人相见会是怎么样的,是他们眼中的失望,责怪……可是真的见到了,蔚书莲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担心她饿着,冻着。

  “坐下坐下,”蔚书莲上来拉着蔚茵,将人摁在凳子上,自己随之坐在她边上,“瞧瞧你,怎么瘦这么多?”

  蔚茵手里被塞进一盏温茶,手心一暖:“姑母,我这些……”

  “茵娘,先吃菜。”蔚书莲拿着筷子往小碟里不停夹菜,“先不要说别的,人没事儿就好。”

  “嗯。”蔚茵点头,浅浅一笑。

  见到了亲人,为何要去说那些伤感的事,说再多都是发生过的,不能改变。就像太夫人所说,往前看,别把自己困在原地。

  蔚书莲藏住眼底的心疼,昨日安明去了陈家,对她说蔚茵活着。夜里就收到一封信,让她今日过来这边等,整宿的她就没阖上眼。

  心里后悔,当日怎么就让穆家提前了婚期?

  傅元承没有回来,大概是故意留跟她俩说话。

  吃了些东西,蔚茵也就简单说起来,只说自己当日摔倒头失去了记忆,后来不知为何就跟一群女婢被发卖。讲到傅元承的时候,她停顿了一瞬。

  在蔚书莲担忧的目光中,她嘴角浅笑:“有个人救了我,帮我治伤。”

  也没说错,除去那些纠葛,是傅元承后来救了她。

  “那他,”蔚书莲似乎猜出了什么,“跟姑母回家好吧,让你姑丈去跟他谈,既然记起来了,也不好留在外面。”

  蔚茵摇摇头,情绪平稳:“以后再说罢。”

  让姑丈去找傅元承?那怎么行?事情一步步来,其实真正面对了家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蔚书莲点头,又往碟子里夹了些菜,说着家里的事情,蔚渝读书如何,陈正谊去了西北也不来封信,还有陈清清正在与乔家儿子议亲。

  说起乔家儿子,蔚茵忆起去年冬在永安桥头,那个跋扈的乔晋当街策马,差点撞到她。那时候他大概也曾疑惑过,只是后来错过了。

  有些事情仿佛注定,就像她和傅元承,本不相干的两人也会纠缠在一起。

  婆子将两个提盒送进来,摆在桌上。里面是蔚茵给蔚渝准备的东西,衣服,书房用具。

  “他会高兴的。”蔚书莲笑道。

  “娘子,公子吩咐了,下面还有两箱东西,也是给蔚夫人带回的。”婆子道。

  “两箱?”蔚茵疑惑,她是置办了些东西,可是给蔚渝的就这些。

  剩下的那些,只是她看了眼,他就让人买下,她自己都不知道会用做什么。

  婆子像是知道蔚茵在想什么,便道:“公子说,是给陈家各位的礼物。今日不方便,改日再相见。”

  “这,”蔚书莲觉得不好意思,人家救了她的侄女儿,现在还往她家送东西,“倒是知理的人。”

  由此看着,对方对她的侄女儿应当不错。

  蔚茵一听这话,就知道蔚书莲对傅元承印象不错。知理之人?他应该不符合,他更多的是表里不一,性情深沉阴戾……虽说这几日有些变化。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一句:改日再相见。

  何意?

  一顿午膳用完,傅元承这边安排了马车送蔚书莲回去,带了满满一车礼物。

  蔚茵回到马车上,傅元承正坐在那儿看文书,看她进来,将文书合上放在一旁。

  “饱了?”他问。

  她点头,然后看他,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再等一阵日子,”他递给她一颗甜瓜,顺手将她小心拉过来,“处理完廖家的事,就让你恢复身份,做蔚茵。”

  她不说话,垂眸看着甜瓜。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陪着她,做了许多。可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心底里,可能还是在等一年之后。

  她不笨,怎么看不出他努力的改变,以及做的这些不过就是想要她开心。

  他还在说着什么,然后拿出一张纸给她看,上面是一些男孩的名字……

  。

  日子过得很快,已经过了四月,眼看着天就热了起来。

  蔚茵身上奇怪的反应已经消失,不会胸闷恶心,也不再犯懒,只是饭量变大,小腹已经隆起一些,有时候能轻微试到里面在动,很轻,像是小鱼在吐泡泡。

  最开始,傅元承总担心她不要这个孩子,她的确也想过,但终究狠不下心。

  有时候私下就会和蔚书莲见见面,也得知年底陈清清会和乔晋定亲;而蔚渝读书已经能跟上,先生时常会夸赞;陈正谊还在西北,这是蔚书莲最担心的,天天记挂。

  蔚茵也劝说几句,表哥做事有分寸。

  眼看廖家的事情几乎尘埃落定,越往下挖越是可怕,西北那些事自是不必提,什么倾吞农田、勾结外邦、暗中培养死侍……就说京里吧,居然和原本的庆德侯也有关系,整个朝廷一半的官员在查办廖家的案子。

  廖陌珠受不住煎熬,供出了当日火烧清莹宫一事,但是称对太后只是失手。自然,罪名也不会轻。

  玉意被庞稷救了出来,人憔悴的不行,鬓间隐隐有了白发。

  蔚茵不忍,便把人接来自己身边。。

  时节正好,各种蔬果下来,街上的小吃也多了起来。她有时会出来转一下,活动活动。

  玉意总是小心,为人戴上幕篱,左右安排家丁跟着。

  这一日,就在前街的茶肆里坐着,从窗口能够看见永安河。

  “娘子现在还看不出来胖,脸仍是原来的样子。”玉意端上一盘樱桃,个个晶莹剔透,红玛瑙一样。

  蔚茵习惯的摸上肚子,笑了笑:“以后,姑姑帮着多照顾这孩子。”

  这话说的有些不太明白,玉意点点头,想着是否蔚茵还是会走?确实,傅元承做了许多,但是人还是留不住,那也没办法。

  “宫里也有樱桃,在废宫后面,”玉意说着,“不过没人去摘着吃,都不敢。”

  蔚茵明白,宫里的东西不能乱吃,就是那樱桃树下,还不知埋了多少白骨。

  “这樱桃不错,那里买的?”她咬了一颗,又软又甜。

  “在前面,一个老人家。”玉意回道,“娘子想要,我便过去买一些。”

  蔚茵点头:“多买一些,晚上姑母过来让她捎回去一些。”

  玉意见店里没有人,就出去买樱桃。

  天色下黑,街上行人不多,不远处卖樱桃的老汉还在,玉意吩咐家丁过去,给了人一些银子。说全部买下,篮子一并带回,省了倒来倒去。

  吩咐完,她自己走回茶肆,刚踏进门头上一记闷疼,眼见一黑瘫倒在地上。

  蔚茵被人捂住嘴巴,那巾帕上浓浓的药味儿熏得她头越来越重。

  “唔唔……”她双手狠狠抓着那只手,身后人疼得哼出声。

  她识得这个声音,是穆明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