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 多吃点,”苏衡招呼道,“小胖, 你也是, 再不多吃点, 就要变小瘦了。”

  铜钱和赵小胖立刻拿起筷子, 大吃起来。

  “衡哥,好好吃啊。”赵小胖吃了这个,尝那个,像头两眼放光的饿狼。

  铜钱也是, 吃得头都不抬。

  苏衡暗暗感叹, 不愧是雅公子的暗线,对吃的挑剔真是一模一样。

  三个人上路前带足了干粮和水,但赶路是个苦差,每次赶路都又累又饿还没什么胃口, 面对这么丰盛的晚会, 都没能煞住车。

  苏衡搁下筷子,打了一个嗝,简直不敢相信, 三个人竟然这么能吃, “光盘”得非常彻底。

  铜钱看了看赵小胖,赵小胖看了看苏衡, 三个人瞄来瞄去以后,忽然都笑了。

  赵小胖不好意思地揉着肚子:“在家这么吃, 祖父肯定要说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铜钱笑得更厉害了:“如果我阿娘在, 一定会说你们吃得太多, 真是罪过。”

  “走, 把碗盘收好送去,”苏衡站起来,真的吃撑了,“就当消食了。”

  “行。”铜钱和赵小胖也站起来,端盘子,收筷子。

  三个人大鹅似的端着碗盘走进厨房,见里外都没人,因为实在太撑,顺便把碗盘都洗干净了摆好,然后才摇摇摆摆地往客房走。

  “衡哥,你那儿有没有消食的药啊?”赵小胖摸着肚子,“撑到了。”

  苏衡笑了:“都撑成这样了?还吃药?”

  “为何不能吃药?”铜钱其实也撑得慌,只是面皮薄。

  “吃药,不管是蜜丸还是煎药,要么温水送服,要么一碗汤……”苏衡瞥了他俩一眼,“你们还能喝水?”

  “嗝……”铜钱和赵小胖不约而同地摇头,“一口水都喝不下了。”

  “多走走,促进消化也是一样的,”苏衡自己也没好多少,两辈子都没吃这么撑过,“来,就当遛弯了。”

  于是,三只大鹅慢吞吞地到处踱步,走啊走啊,又走回了前厅,隐约看到有位身形娇小的女子正背对他们站着。

  苏衡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前走,虽然大邺男女之防不算严苛,可是现在天黑,要不要注意?

  铜钱却不由分说走上前去,颤抖着声音轻唤:“阿娘,是你吗?”

  赵小胖也想跟过去。

  苏衡一把拽住小胖,不由分说向其他地方走。

  “衡哥,见到长辈不打招呼很失礼的,”赵小胖撅着嘴,一脸不高兴,“铜钱长得这么好看,他阿娘肯定是个大美人。”还有不少好奇心。

  “她背对我们,就表示并不愿意见人,撑傻了吧?”苏衡打趣。

  “嗯,我不仅想看,还想偷听呢,”赵小胖在苏衡面前从不掩饰,亮亮的眼睛含着水汽,“我也好想见阿娘。”

  苏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挂在夜空的上弦月:“月有阴晴圆缺,但是亘古至今,沧海桑田,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个月亮。你和你阿娘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会不会好受一些?”

  赵先机看了又看,忽然重重点头:“嗯。”

  苏衡嘴角上扬,孩子容易害怕,找各种理由骗自己,骗着骗着,熬着熬着,也就长大了,就像现在的赵小胖除了一张圆脸,浑身已经没有胖的地方了。

  从孩子气的小胖墩,抽条成英气又结实的少年郎,再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一双巧手,成为坠鹰峰最受欢迎的机关师。

  等他回到国都城,家人肯定欣慰孩子长大了,肩膀更宽,胳膊腿也更结实了,眼神更坚毅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离家的路上流了多少眼泪、差点被枣泥糕噎死;又是如何颤着双腿面对从天而降的燃箭、拼死守护医舍和药舍的;大战过后来不及后怕,看到为了保护自己被烧伤的王皮匠,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苏衡来到大邺时已经快四十了,现在虽然和小胖年纪相差不大,却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这样的好孩子,谁不喜欢:

  “小胖,你已经不胖了,要不要换个名字?”

  “不用,小胖挺好的,阿娘就这么叫我的。衡哥,再走走?”赵小胖闭着眼睛傻笑。

  “还撑得慌?”苏衡有些担心,“实在撑得厉害,我去拿几根金针来……”

  赵小胖结结实实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摆手,边溜走边说:“衡哥,我好多了,真不用。”

  苏衡无声地笑了,这样看看,还是可爱的小胖子。

  “苏军医,”洛秋娘摇着团扇经过,站在苏衡身旁,柔声细语地问,“长夜漫漫可会寂寞?”

  苏衡一怔,看到洛秋娘换上了轻薄的长裙,优美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下意识走出三步远:“心有所属,哪会寂寞?”

  洛秋娘笑意盈盈地走近,摇着团扇,露出一段白晰皓雪的手腕:“苏军医方才借月指意,极有诗情画意。”

  苏衡步步退开:“掌柜的,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哦?”洛秋娘眉毛弯弯,一脸诧异,打量了一下自己,很是困惑,“苏军医,男子都爱牡丹花下的风流,郎情妾意就是一段佳话,你为何如此不同?”

  苏衡笑意中带着不自知的温柔:“不瞒掌柜的,我家风华绝代哪里都好,就是醋劲大,好动手还好动嘴,告辞了。”

  洛秋娘看着苏衡离去的背影,噗哧乐了,雅公子,奴家真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了,苏军医如同神僧入定一般,实在没法子。

  苏衡转过一个回廊,笑意凝在脸上,好你个钟昕,竟然派洛秋娘来试探他,真是皮得无法无天了!等回到国都城,好好收拾他!

  三转两转,苏衡又回到了布庄的前厅,见铜钱一个人站着傻乐,想来母子见面非常愉快,大约本来年纪就偏大,特别喜欢这种合家团聚的桥段。

  “衡哥!”铜钱冲过来,小声说,“我见过阿娘了,她挺好的,我好高兴啊!”

  “阿娘说我长高了,也壮实了,我告诉阿娘营地的事情,还说了衡哥和小胖,阿娘听了也很高兴。”

  “还撑么?”苏衡笑着打趣。

  “阿娘说我罪过罪过,明日要吃素,”铜钱笑着抱怨,“她说掌柜的人美心更美,这里其他人都待她挺好的,她喜欢这里,就像我喜欢坠鹰峰营地一样。”

  “行,回客房吧。”苏衡看着笑得冒傻气的铜钱。

  铜钱跟在苏衡身旁,边走边说,像只快乐的小鸟。

  等他们走进客房,发现赵小胖已经在了,三人轮流洗漱。

  苏衡抢到最先,撸起袖子,看到晒成两段色的胳膊上竟然有手指印,又卷起裤腿,一直隐隐作痛的小腿上赫然有个青紫印痕,没怎么晒过太阳的腿格外白晰,看得简直触目惊心。

  “啊?”铜钱眼睛最尖,倒吸一口冷气,“衡哥你怎么搞成这样?那些军士吗?”

  赵小胖也吓到了:“衡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衡回忆了一下,才似笑非笑地盯着铜钱,他的确没怎么动手,但是他为了拦住铜钱花了不少力气,同时也被伤得不轻。

  铜钱立刻反映过来,急得脸色都变了:“衡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衡取出一瓶跌打药酒,涂抹在各处瘀伤,使劲揉,边开口:“要不是亲身体验,我真不知道你这小胳膊小细腿的,力气这么大!”

  “当时为了压制你,我真的花了十成力气,觉得自己像在压制一头熊!铜钱,你这暴发力太惊人了。”

  铜钱急得伸手替苏衡揉伤处:“衡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苏衡一脸淡定,“我又没怪你,再说了,我真的怪你,你是能出钱赔偿啊?还是能干嘛?”

  “我……”铜钱刚想说自己是矿主,可是那个矿还没正式开采,他还是身无分文,钱出不了,其他补偿也想不出来,一时间沮丧到了极点。

  “逗你玩儿,急成这样干嘛?”苏衡打趣,忍不住逗铜钱,“要不,你考虑肉偿?”

  “噗!”正在喝水的赵小胖喷得像条鲸鱼,“衡哥,你……”

  铜钱眼神闪烁,脸色隐隐发白:“衡哥……你是认真的吗?”

  苏衡哈哈大笑:“逗你玩儿。”

  铜钱气得跳脚:“衡哥,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赵小胖既高兴又好奇:“铜钱,衡哥心有所属了,还是绝代风华,衡哥已经长成这样了,绝代风华又是什么的?是哪里人?”

  苏衡双手一摊:“我家绝代风华最讨厌有人问东问西,所以,我不能说。”

  铜钱简直不敢相信:“衡哥,你是妻奴?”

  赵小胖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衡哥,你惧内?”

  苏衡此刻理解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随手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乐意。”只要钟昕好好的,什么都可以,谁还没点小脾气?

  铜钱夸张地倒在大通铺上:“啊,我死了,笑死的。”衡哥怎么看也不像是惧内的人啊?

  赵小胖也躺倒:“啊,我也死了,吓死的。”多厉害的小娘子才强降住衡哥这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调整过来了,嗯,又可以码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