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苏彻一睁开眼的瞬间,就感受到了身旁有来自另一个躯体的温度,霎时警觉。

  她居然真的睡着了,并且还睡得很沉。苏彻望向身旁少女还香甜睡着的面容神色晦暗不明,她为何在长乐公主这里连连失去防守。

  苏彻本来就惯于早起读书,支起身子看到那窗外还是破晓之季,沉吟片刻,便爬起来穿好衣衫,系好腰带。她今日要和兰奴将她的东西都移至这福康宫来,假如天色大明时动作,说不定就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挑了偏僻的地方走,晨间昏暗的宫道上了无人烟,苏彻紧了紧衣襟,想道或许这迁住福康宫一事中是有蹊跷的,但最起码会比她现在这种境遇好上一些。

  “吱呀。”破旧的木门一声响,苏彻推开门却看到屋内黑暗非常,平日里此时兰奴为了配合她的作息应当是早已起身。

  引燃油灯,苏彻瞥到兰奴的枕衾整齐,用手一探竟是冰冷,突然苏彻的目光就被破屋角落里一个不断发抖的身影所吸引,那是一个女童,八九岁的样子,破烂袄子的边缘都是像是被火燎过一样的黑洞。

  “你是谁?”苏彻盯着她低声问道,心中直觉似的掠过一丝冰冷。

  “奴婢小安……是……附近伙房里的……”女童似是长久哭过似的,满是黑灰的脸上被冲出两道水道,手臂上也带着两道伤痕。

  “奴婢是来告诉公主,兰奴……兰奴他死了……昨天晚上他去伙房里偷吃的,被伙房里当差的花月打死了……”

  话落在苏彻的耳朵里不禁让苏彻有一瞬间的呆滞,退后了两步,苏彻一手死死的抓着那木桌的桌角一边深吸着气缓缓地问道:“为什么……”苏彻死盯着脚尖也不知道在问谁。

  “为什么……屋里不是还有吃的吗……”

  “兰奴他舍不得吃那些东西……他说那是要省着给他主子吃的……昨晚是饿极了他才又会去偷……奴婢刚偷偷引他进去就被花月捉住了,花月想要强迫兰奴,兰奴死守不肯,就被打了,谁知道花月她竟真会下死手……”

  女童抽泣着,摊开皱巴巴的双手,里面躺着一个黑盒,正是几天前苏彻送给兰奴的烫伤膏药。

  “奴婢和兰奴相识一年有余了……这是兰奴被打死的时候都紧紧护住的东西……他让我来还给公主……说公主以后可能还能用得上……”

  女童朦胧的双眼里,看着视线里的布鞋缓缓走进,随后笼罩下一片阴影,掌心微凉,那黑盒被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掐住,握在手中。

  “……兰奴现在的尸身何处?”一道异常平静的清冷声音从头顶传下。

  “奴婢不知道……应该已经被她们处理了……”女童呜呜地涌出更多泪水,视线中那抓着黑盒的手指却骤然握紧,用力的青筋暴起,一直颤抖,直至那指尖好似变得无力,只虚虚地握着。

  长腿路过女童之时,苏彻顿了顿,说道:“……谢谢你,我走之后,从此这屋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拿……”

  接着女童就看见苏彻将黑盒收进了怀里,慢条斯理的开始换了另一身粗布衣服,将本来身上穿的锦衣装了一个包袱。

  推开木门,跨步而去。

  女童看着那背影,擦了擦眼泪,公主刚才那意思难道是,她再也不回来了吗……

  苏彻一路疾走来至伙房,轻巧地跳上屋顶。她并非不会武功,从前在瑞珏作为公主她有教习,来大凰后宫中御学也是有武学一科的。五年来,苏彻从来没想过要用,因为她不能生出事端,因为她要忍……

  跳至那伙房之内,苏彻的护身短刀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花月的胸口。

  一刀,两刀……血溅了苏彻满脸,就是因为她一直在忍……一直忍到现在……就忍到了他们连人命都敢欺凌!放火烧了那伙房时,苏彻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泪,又被她瞬间抹去。

  把血迹擦净,染血的衣服换掉,着棉裘锦衣的苏韵又重新站在了福康宫之前。那高大的建筑耸立着,两片飞檐背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苏彻笑了,眼底却悲凉,她已经看透了这世间情形,忍耐并不能给她留下一席之地,眼前的福康宫就是她全新的机会,从此,她要往上爬。

  直到爬到能握住自己的人生。

  *

  “公主……公主……”辰时刚至,苏韵又被那男子温软的嗓音所唤醒,苏韵揉揉眼睛,小手向榻侧划拉一下,却是没人。

  苏韵兴致缺缺地坐了起来。

  主角跑到哪里去啦。

  “公主……”然而今日临枫叫醒苏韵后却是没有马上离开,他今日打扮的尤其艳丽,整个人水润得不行,发髻端正,上了脂粉的脸更显得肤白皮细。

  苏韵见他没走,刚想询问何事就被临枫今日的打扮所吸引,她在现实世界中实在糙得不行,现在看到这个世界里男子上妆就忍不住想要好好研究一下。

  苏韵撑起身子上前看看了临枫的脸,开口问道:“临枫,你为什么不卡粉?”

  这句话落在临枫的耳朵里,就成了公主的自己容貌的欣赏,忍不住红了耳朵,哪有女子能这样随意评价不是自己屋里人的男子的。

  这实在是让临枫惊喜,看来公主真的有临幸自己之意。

  临枫扭捏的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赧然得不敢看苏韵,垂下头,双手向上伸着向苏韵递了过去。

  苏韵盯着临枫掌心里那只绣着并蒂莲蓬纹的香囊,伸手拿过来看了看,做工真是好生精致,真是除了莲心大了点,真是两朵好漂亮的荷花,就随手收下了,还甜甜的道了谢。

  “送给我的?谢谢你。”

  看到苏韵收下了,临枫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心砰砰直跳着,连自己怎么走出的内室都不知道。

  “绿喜。彻姐姐呢?”等到苏韵真正醒得差不多了,就在床上叫绿喜道。

  绿喜进来恭敬地回道:“苏彻公主现在在偏殿休息呢。说早起收拾东西回来,怕再打扰公主休息,奴婢这就帮公主去叫她。”

  不一会儿,苏彻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主寝殿的内室之中,只是站在屏风那里不曾上前。

  “彻姐姐,快过来~”苏韵拍拍床沿,示意苏彻过来坐。

  测了测主角的衣襟并未沾染着凉气,苏韵这才放了心,问道:“彻姐姐,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吗?”

  “早起去了。发现并不曾有什么值得搬过来之物。”苏彻望着陷在柔软锦衾里的少女,缓缓开口说道。

  之后语气一顿,继续试探道,她倒要看看这长乐公主到底对她有几分真心。

  “臣日后都用福康宫中的,不行吗?”

  “行行行,如果彻姐姐想用当然什么都可以啦。”苏韵连连点头,软软的鬓发摇晃,勾勒得瓷白的小脸更显天真美丽。

  为了完成任务,主角当然要什么苏韵都会想办法给她搞来的,更何况主角还是个小可怜,引得苏韵看了就莫名心疼。

  这一句话却把苏彻说得心里咯噔一下。

  她对自己说……什么都可以?

  苏韵盯着苏彻穿戴整齐的衣衫,那腰间空空荡荡的,让苏韵一下子就想起了今天早上刚收到的香囊。

  她有好多香囊,母皇给的,凤后给的,凤后那时边挂还边祝她身体安康,现在看到主角空荡的腰间,苏韵觉得她也要让主角拥有一个香囊。

  “彻姐姐,这个送给你。”

  在苏彻失神的间隙,少女已笑着将一个绣并蒂莲蓬的香囊塞入她的手中。

  苏彻盯着那香囊瞳孔瞬间紧缩,排除掉心中一种莫名的滋味,脑海里唯一的意识就是这长乐公主怎可如此将她折辱。

  大凰不乏有女子有磨镜之好,也会像是男女之间一样赠送对方莲蓬纹香囊来表明心意。

  果然之前的好处确有蹊跷。

  长乐公主,竟是对她有着那般的心思。

  理清了思路,苏彻看着自己拿着那香囊的双手,这双手曾在清晨时分沾满了血污,那是她对过去的告别。

  再看长乐公主看向自己的可爱脸颊,那般愉悦,那般真诚,得知真相后,苏彻对那目光仔细分辨,甚至发觉那目光中竟好似夹杂着小孩子般的朦胧的爱意。

  这让苏彻忍不住勾唇一笑。

  心悦她?

  那她可不可以借助这份爱。

  往上爬呢?